第18章 (18)
你吧。”
“我打算去找我娘親,她也許知道天啓錄的最後一頁在哪裏。”她恍恍惚惚的似乎想起一些事情,并不想讓他誤會, “不過在此之前,我要先回一趟葉家故宅, 所以暫時還走不了。”
“如果你一定要找的話……”蘇幕沉默了一下,“我也許可以幫你。”
“你不是不希望我找嗎?”她有些困惑。
“除了你大概沒人找得到它。”他的語速慢了下來,幾乎一字一句道:“而我正好也有想知道的真相。”
……
遙遠的沐守郡邊界處幾乎已經看不見風雪了,一個滿身血污的粉衣女子正步履踉跄的朝着北方某個不知名的地方疾走, 似乎已經靈力透支無法禦風,她的雙腿微微發顫,雙眼沒有焦距的看着前方的路,指尖和衣襟上不斷有血珠滴滴飄落。
忽然一個極輕極輕的“吧嗒”聲,從她身後傳來。
她幾乎是瞬間僵住,想也不想便轉身咚的一聲跪在地上。
“你想跑到哪裏去?”不遠處的草地上,一個一尺高的木質偶人正扭動着脖子,嘴巴的位置散發出陰森森的邪氣笑容,“還真是不聽話啊。”
慕容婳的臉上似乎終于恢複些表情,卻是恐懼的——這種人偶她見過,而且它只會出現在那個人的感應範圍之內,“羽皇大人,你怎麽會……”
那偶人桀桀笑了一聲,脖子的位置咯吱作響,“我若不來沐守郡,你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慕容婳似乎有些驚喜,“羽皇大人您救救我,蘇幕他……”
“給我住嘴!”偶人有些尖銳的打斷她的話,“我只讓你想辦法離間十二神啓然後趁亂打探天啓錄的線索,你倒敢動殺心壞我的事,恩?”
慕容婳的眼睛一片通紅,“為什麽?那個賤人為什麽殺不得?”
人偶發出了極詭異的冷笑,“這個問題你不如留給蘇幕來給你解釋怎麽樣?”吧嗒吧嗒的聲音靠近了些許,人偶的嘴巴微微阖動,“你最好求神拜佛,祈禱別落在他手裏。”
慕容婳低下頭,遮住了眼中那一絲晦暗不明的神色。
“你以為我會救你嗎?”偶人忽然跳上她的肩膀,嘆了一口氣,“不聽話的人,還是做傀儡好一些吧?”
天空忽然暗了下來,不多時,沐守郡邊界的荒原上傳來了女子凄厲而絕望的尖叫,幾乎刺破長空。
與此同時,星水雲庭一個避不見光的房間裏響起一道低不可聞的冷漠男音,“除非我死,傀儡術不得解。不過你放心,我死之前,一定會先處決你。”
尖叫聲響徹不息,遠處沐守郡靠南的無人街上,蘇幕忽然停了下來,似有所感般看向北方。
雪還在下,沿路的酒肆和樓閣頂上已經墜下了無數冰棱。
葉檸還在往前走,顯然什麽也沒有察覺到。
“你現在真的一點自保的力量都沒有了嗎……”她一邊走一邊問,似乎對他要幫忙這件事情沒抱多大希望。
蘇幕微一沉默,“你聽誰說的?”頓了頓,看向她懷裏的蛇鼠,意味不明的靜靜笑了一下,“只剩下一成的力量就不能自保了嗎?”
小灰下意識将腦袋幾不可見的往葉檸的懷裏縮了縮。
“可是風宴初和宮上月已經知道了你的身份。”葉檸停了下來,皺着眉将凍的通紅的手放在了小灰的肚皮下面,小灰雖不情願,卻不敢輕舉妄動。
“沒什麽好擔心的。”蘇幕再沒有看她,自顧自的往前走,“他們都是聰明人,無回城和凡世之間,他們會站對立場。”
“所以他們現在不會找你的麻煩嗎?”
“看他們的智商了。”
“……”
一路上,不止一次有獵妖師和皇家仙道軍攔路提醒雪妖傷人。雖然逃了出來并沒有被通緝,但葉檸還是下意識将頭深深埋下去,深怕自己被認出來。
“他們看不到你的真實容貌。”蘇幕在一旁淡淡提醒了一句,“大膽往前走。”
葉檸十分詫異,“催眠術?”
似乎是想起傳言中從沒有人見過他的真實容貌,她微微汗顏了一下,“你到底能同時催眠多少人啊……”
“并沒有多少。”蘇幕看了她懷裏的蛇鼠一眼,“正好夠我自保而已。”
瑟瑟發抖的小灰:“……”
它發誓再也不在葉檸面前拉低這位爺的形象了。
大約半個時辰不到,便到了葉家故宅東郊外的枯木林。
似乎有些觸景生情,葉檸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忽然擡手指向一個方位,喃喃自語,“我被殺的時候就是在那邊的那棵樹下。”邊說着,有些茫然,“我能感覺到那個時候我确實已經死了,為什麽我還活着呢?”
蘇幕朝着她指的方位看了一眼,微妙的表情讓人有些難以揣測,“死人可不是你這樣子的。”
葉檸皺起眉,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卻沒接話繼續心無旁骛的往宅院的方向走。
蘇幕也沒再說什麽,只擡眼看了一下空中落下來的雪,微微發笑——總有不怕死的不清楚自己在幹什麽。
走進那一片已經坍塌了近一半的院落時,葉檸微微駐足,朝着當年的禁地方向看去——那裏靠近她住的那所院子,院子裏早已荒草叢生破敗不堪。而禁地中的那片石臺廣場也是覆蓋了一層厚厚的雪。
“小灰,該你出力了。”葉檸拍了拍懷裏的小東西。
蜷縮在她懷裏的蛇鼠搖頭晃腦的爬起來舔了舔毛,忽然停了下來不動了,片刻後嘴巴微微張開,周圍的空氣忽然打了個漩渦然後瘋狂的湧進了它的嘴裏,蛇鼠的體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膨脹起來。
不過瞬息之間,蛇鼠便輕飄飄的浮了起來。它看了一眼葉檸,再三确認後終于鼓起嘴巴,朝着石臺的方向狠狠一吹,“呼——”
石臺上厚厚的積雪一下子如同羽毛般被吹了起來,以致于可以清晰的看見那上面長着的苔藓和雜草。除了看起來有些古舊之外,那片石臺再無任何變化。
“這個地方想來也沒少被搜查過。”葉檸回頭對蘇幕解釋,“你當年也來過這裏,有沒有發現什麽不一樣的地方。”
蘇幕的目光輕輕掃過那一片石臺,“下面是空的。”
“我父親以前常來禁地,我知道下面有一個迷宮。”葉檸停了下來,似乎在确認入口的位置,“但我只去過一次。”
蘇幕半俯下身,右手輕撫地面,“有機關吧?”
“有的,入口的機關還和以前一樣。”葉檸看起來表情有些不自然,“但自從禁地裏的那幾只魔物被你殺了之後,下面的機關就被我父親改掉了。”默了默,“所以現在的迷宮怎麽走,我也不是很清楚。”
“不妨事。”蘇幕遠遠看了一眼曾經栖息過那些魔物的石碑,确定沒有什麽危險後對她開口,“你先把入口打開。”
葉檸點了點頭,反手祭出昆吾劍緊緊握在手裏,朝着石碑走去。懷裏的小灰悄悄從她的衣襟裏探出了半個腦袋,“小心一些,我總覺得這個地方很古怪。”
“我記得當時應該還有一個最厲害的魔物留在封印裏,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在。”葉檸似乎覺得有些好笑,“雖然是魔物,但想到可以看見它,我竟然也覺得很親切?”
小灰暗自嘟囔了一聲,“瘋了真是。”
靠近了石碑之前的封印,葉檸卻愣住了,“怎麽中央的那個封印也沒了。”
小灰不以為意道:“這有什麽好奇怪的,你家當年闖進了那麽多壞人,這個地方肯定要被洗劫的嘛。”
葉檸沒有說話,快步上前将三個石碑全部挪了位置,随着她的動作石臺上忽然出現一個畫滿格子熠熠生輝的圖案。她一腳踩在北方中間的格子裏,與此同時,南方相對應的格子位置猛地一顫,緊接着,石臺便開了一個入口出來。
小灰對她腳下的格子極感興趣,“只能踩這個嗎?”它的爪子往前一伸,“旁邊的這個可以踩嗎?”
葉檸笑道:“可以呀。”她将蛇鼠提溜了出來,道:“最多也就是讓你掉下去被劍陣絞成肉泥而已。”
小蛇鼠渾身一個冷戰,連滾帶爬又縮進了她懷裏,“你又坑老子!”
正要喊蘇幕過來,卻發現他正擡眼望着天空的位置,唇角攜着一抹難以察覺的冷淡笑容,“跟了一路了,你不累嗎?”
☆、地下迷宮
葉檸和小灰俱是一驚, 便看到晦暗不明的天空雪花攜着狂風迷亂人眼, 一片迷蒙的大雪中, 一個女子走了出來——是她上次在客棧裏見過的那只雪妖。
她周身飄裹着無數盤旋的冰雪,一頭純白的長發飄揚在空中, 冰色的瞳仁, 蒼白而美麗的臉。然而她雙手的手腕處還有雙腳的腳踝處卻有幾道被枷鎖勒入血肉的深紅色血痕——她的眼神看起來有些迫切,雙手微微顫抖。
“原來是無音殿這一任的主人, 是我上次冒犯了。”雪妖似乎有些困惑, 又有些嘲諷,“閣下既是無回城的人,為什麽又要和十二神啓一路呢?”
蘇幕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 “這和你有關系嗎?”
雪妖略帶調侃的看向葉檸, “難道她身上有閣下想要的東西?”
蘇幕的臉一下子陰了下來。
葉檸很驚訝居然有人能在言語讓他動怒。
“別生氣,我只是開個玩笑逗逗小姑娘罷了。”雪妖輕輕朝他走過去,她穿着輕薄的衣裙,身姿曼妙,在大雪中格外動人,“蘇皇大人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只要能幫我,小妖做什麽都可以。”
她話語輕浮, 穿的又少,難得葉檸的臉也青了一次。
“是嗎?”蘇幕微微挑眉,眼角的餘光似乎注意到葉檸臉上的表情變化,忽然起了笑意, “你要本殿怎麽幫你?”
葉檸睜大了眼睛,似乎對他态度的轉變和輕易的妥協感到難以相信。
小灰偷偷磨了磨牙,小聲啐道:“呸!男人見到美色都是一個樣!”
葉檸的眉皺的更緊了。
“我來這裏是因為聽別人說這附近有一條可以直接通往北冥的路,但找了多日也未果,想來只是傳說罷了。而如今十二神啓又用陣法封鎖了無燈海海岸。”雪妖似乎有些難過,她輕輕靠在蘇幕的肩上,蘇幕沒有動,“求蘇皇大人成全我,幫我過無燈海。”
蘇幕嗤笑,“我自己都自身難保了,怎麽幫你?”
“我知道蘇皇大人是解陣高手,即便力量不足一二成,也不在話下。”雪妖的語氣聽起來有些古怪,“無燈海中心通往北冥的天井入口,每十年才會開一次,三日之後,結界閉合,便又得等十年。我怎麽會放過這個機會呢?”
葉檸終于有些難為情的開了口,“你要去北冥,為什麽不找青丘那位大公子呢?他現在也在星水雲庭。”
雪妖垂了垂眼,“他知道我是誰,我不想在這裏和他碰面。”
“可我之前幫過你一次了。”蘇幕将她輕輕推開,“天底下哪有白得的午餐。”
雪妖笑了笑,“蘇皇大人想讓我做什麽?”
“你什麽都願意為我做嗎?”蘇幕擡起頭想說什麽,忽然表情微妙的看了眼遠方的山林,“看起來你引了不少人過來。”
“啊——說起這個,我可是幫蘇皇大人背了一個好大的黑鍋啊。”雪妖輕飄飄的嘆了口氣,“京師時仙門的掌門也算有些道行,他以為是我殺的他那女弟子,已經追殺了我好一陣子了。”
“是嗎?”
她沒聽出蘇幕的語氣有些冷。
更沒看見葉檸聽到這句話後露出的困惑表情。
雪妖看着遠處山林裏的人群,輕輕嘆氣,忽然仰頭看向天空,雙臂張開,整個人漂浮起來,離地數丈。片刻,從她的口中傳出一串輕輕的梵咒頌唱。
……雪越下越大,天空開始變得黑壓壓一片,原本就下着的雪以遮天蓋地的毀滅姿态席卷了過來。
山林中的人群毫不意外的起了騷動。
葉檸忽然覺得呼吸有些困難,擡眼望去,迷蒙的大雪中,似乎有個人站在遠處正注視着她。
玄色的衣袍,眉目溫和的眼。
“爹爹……”陡然認出雪裏站着的人,她下意識往外邁了一步,卻立刻被一只冷冰冰的手給拉住了。
小灰擔心的在她懷裏跳,“這是幻覺!蠢貨。”
“能召出雪山之力。”蘇幕的目光變得莫測起來,“難怪十二神啓抓不住你。”
雪妖眼神一暗,微微冷笑,“抓我?憑什麽抓我?”末了似乎有些迷茫,“我不曾傷人,只是想過無燈海,想去找我的……是了,我至今還沒有名分呢,哈哈。”
她收了咒語,雙腳慢慢回落到地上,忽然有些傷心的抽泣起來。
葉檸被她又哭又笑的樣子驚得目瞪口呆,“你……”了半天也不知該說些什麽。
蘇幕伸手張開五指,輕扣在她頭頂上,溫柔的低語,“那麽傷心做什麽?”語氣微停,“看着我的眼睛。”
雪妖睜着一雙紅腫的眼茫然的看了過去——從他的五指間忽然湧出無數道金色符文,她一下子被禁锢其中,無法動彈。
“蘇幕,你幹什麽?”
“想去無燈海的中心嗎?”蘇幕收回手,帶了點意味深長的笑意問她,“我答應帶着你,可你若惹了麻煩給我,又當怎麽辦呢?”
“任憑閣下處置。”
“這可是你說的。”
……
石臺下陰冷又潮濕,似乎已經常年沒有人進來過了,葉檸扶着濕滑的牆壁跟在蘇幕身後慢慢往裏走,似乎有些顧慮,“把她一個人放在外面不會有什麽問題嗎?”
蘇幕沒有回頭,語氣冷漠,“有也是她的事。”
越往下走越黑,葉檸沿着牆壁細細摸索,她記得打開迷宮的機關就在附近的某個石磚上。懷裏的小蛇鼠極其配合的從小包裹裏拖出一個火折子捧在爪子裏,“呼——”的一聲吹過去,黑暗的空間裏總算有些亮光。
但只燃了一秒,便立刻被人給熄滅了。
葉檸剛想問什麽,一個冰涼的手立馬捂住了她的嘴。
石階已經快要走到盡頭,除了他們腳步的回聲之外,葉檸清晰的聽到了來自地下深處呼吸的聲音。很輕很輕,卻不屬于他們任何一個人。
但她同時也很清楚,這下面不可能有任何會呼吸的生靈。
黑暗中她看不清蘇幕臉上的表情,但她知道危險來臨的時候她不能讓目前毫無反抗之力的蘇幕擋在前面。
她輕輕拍了拍蘇幕的手,想要走到他前面去,卻被他給按住了。
蘇幕似乎是在辨認什麽,良久之後才将她慢慢松開,随即指尖一動将一串咒文附在她身上。葉檸沒有反抗,也沒有動。
黑暗中傳來他淡淡的聲音,“可以走了。”
葉檸點頭,到了下一個臺階時,她忽然摸到了右手邊上的那個微微凹進去的熟悉的石磚,“找到機關了,要打開嗎?”
此時的蘇幕已經走完了石階,到了一個極窄小的密室裏,這裏一片淩亂,很顯然被人搜查過了。但當年的那些人顯然沒有想到這個密室裏還套着一個機關。
“別急。”蘇幕将手掌貼在牆上閉眼感知了一下,片刻後,才說了聲:“開吧。”
葉檸使勁将掌心裏那個石磚推進去,密室四周的牆壁忽然向地底縮去,不多時,密室四周的牆壁已經完全消失不見,而他們此刻,正站在一個迷宮的中心。
周圍有無數昏暗的燭火陸陸續續亮了起來,出口只有一個,而現在位于他們四周的,卻有無數條路。
“迷宮的路線果然改變了。”葉檸忍不住憂心起來,“而且現在不能往回走了,只能找到迷宮的出口。”
“你怕什麽。”蘇幕面無表情的看了一眼身前的路,忽然長袖一揮,無數個黑符瞬間從虛空中被召出。
它們似乎有生命般——符文扭曲着掙脫符紙飛了出來,符紙很快燃燒殆盡,而符文卻飄落而下具化為人形的樣子,渾身攜裹着黑色烈焰,動作極快的朝着不同的路飄飛而去。
小灰看的目瞪口呆,當下也忘記了對他的恐懼,“這這這——這是戲文裏的撒豆成兵嗎?你讓這些符人去探路?”
蘇幕沒有說話,也沒有動,空氣裏浸滿了沉默的尴尬。
葉檸也沒多說什麽,卻似乎被周圍迷宮裏的圍牆吸引,每一面圍牆前方都有一個紅色的蠟燭——她望着蠟燭的方向若有所思。
不過片刻,她似乎看出什麽異樣,上前兩步進了身側的一條路。
走到那個地方站定,她回頭看了一眼,發現蘇幕也正看着她。他們的距離并不算遠,尚在對方視野之內。
她微微放下心來,回頭仔細觀察這面牆壁,眼前的這個牆壁比所有的牆壁都要光滑,而且,總覺得哪裏不一樣。
正在冥思苦想,周圍忽然有震感傳來,她正要回頭,便聽到蘇幕的腳步聲響起來,可不到一秒,聲音卻一下子忽然拉遠。
除了眼前的這個牆壁之外,她四周的牆甚至包括她腳下的這塊石板好像都移動了位置,她吓了一跳,猛然反應過來自己已是孤身一人,蘇幕早已不知去向。
“蘇幕?”她有些慌了起來。
“我在。”蘇幕的聲音淡淡飄了過來,出乎意料的冷靜,雖然聽起來似乎離她非常遠。
她微微平靜了些,正要說話,卻聽到他趕在她之前語速極快的問了一句,“你碰什麽了嗎?”
她仔細回想了一下回答道:“沒有。”
他的話音沒有絲毫停頓,“有沒有發現哪裏不尋常?”
她有些不确定的道:“我面前有一道牆,和其他的牆都不一樣,有點像……鏡子?”
忽然見它起了波紋。
“站着別動。”
她聽見他這麽說的同時,天空上再次飄下來無數符人,速度比剛剛的幾乎快了一倍。
可是——她明明記得迷宮上空有一道禁制,既不能禦風,也不能上去。難道這個禁制只對活人起作用嗎?
她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便感覺身後涼飕飕的,似乎站了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這只雪妖以前受過刺激有點神志不清,由于她太不會來事兒老是在女主面前透男主的底。。于是作者君和男主君進行了以下對話。。
作者(土慫):我知道這樣不好,你再忍忍。
蘇幕(微笑):可以讓她死嗎?
作者(爆哭):不行,她是要給你們做助攻噠
蘇幕(冷笑):上次我要殺那只鼠的時候,你仿佛也是這麽說的。
☆、宗山雨
她還沒想出個所以然, 便感覺身後涼飕飕的, 似乎站了個人。
“蘇——”她以為是蘇幕, 滿懷期待的回頭看過去,卻差點驚得跌倒。
一個渾身披着黑色衣袍的符人正雙目空洞的“望”着她, 就那麽靜靜站着, 不動也不說話。
“原來是符人啊,吓死我啦。”小蛇鼠有些後怕的抱怨了一句, “這符人長得可真特麽像鬼。”
葉檸盯着符人看了一眼, 喃喃,“我覺得也是。”
她幹脆不看,回頭繼續研究身前的那面牆壁——它不但看起來光滑, 而且上面有淡淡的燭火反射過來, 真的是鏡子嗎?
正看得出神,牆壁上的波紋卻越來越多,她伸出手摸了過去,牆壁的另一頭卻忽然伸出一只手過來将她緊緊拉住。
她尖叫了一聲,整個人緊繃成一團,還未來得及喊出救命, 整個人便被拉着穿過了那面牆——穿牆而過的那一瞬間,她放松了下來, 因為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與此同時,四周再一次有震感傳來——路線又變了。
她抓着蘇幕被水微微打濕的袖袍,有些愣,“那面牆……是水鏡?”
“巫族天水鏡。”蘇幕沒有松開手, 目光投在遠處的符人上,“我知道怎麽出去了,你跟着我。”
看來這些符人探路探的很成功。
雖然看起來是個死胡同,但每個死胡同裏都有一面水鏡混淆視聽,接連穿過了幾個這樣的水鏡之後,前路開始明朗,她看到這條路的盡頭有一個上着鎖的小木門,門外有一個石燈。
葉檸掙開蘇幕的手跑了過去,石燈旁的地面上躺了一具屍體,她認出了那上面已經爛到快模糊的蘇繡衣料還有它腕間的朱紅色瑪瑙手镯。
她的聲音一下子啞了下去,“這是……”
蘇幕卻沒有看地上的屍體,而是看向屍體後面的那扇木門,“呼吸聲是從裏面傳出來的,我過去看看。”
葉檸的聲音有些發顫,“會是我弟弟嗎?”
“不可能。”他想都不想便否定了。
葉檸還想說什麽,蘇幕的手邊已經多出了一把折扇,一下便将木門徹底劈開。
門裏面的空間不大,能隐約看出是個極規整的書房,靠牆的位置有個軟塌,塌旁是個書案,上面堆積了幾封零零散散的書信。
葉檸沒有猶豫便走了進去,她少時只是跟着父親悄悄下來過,卻沒有進來過這裏,更不知道這裏還有個書房。
書案上蒙了厚厚一層灰,上面的信件字跡已經有些模糊了。
她回頭看了一眼蘇幕,卻聽他說了一句,“我對別人的隐私不感興趣。”
随手拿起一封抖了抖上面的灰,葉檸看到蘇幕不動聲色的往外退了一步,終于明白他不感興趣的原因在哪。
上面的筆跡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只看一眼,眼圈就紅了。
她看的很快,“我父親說禁地下的所有機關都是為了防止有東西從門裏跑出來。”頓了頓,“為此,他特地降服三頭最兇的魔物設為封印守在了上面。”
“你說的門我大概知道是什麽了。”蘇幕一邊點頭,一邊往裏走,“雪妖說的不錯,除了幽冥天井之外還有一條通往北冥的路,就在這裏。”
葉檸點頭表示認可,“這個門在很多年前便有了,也不知是不是葉家的先祖設在此的,打開它就能進入北冥的妖境之國。但我父親以為這終究是個隐患,所以便在下面設了無數機關陣法将它藏了起來。”
小小的書房裏,走到最裏面的書架後面,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後門出現在視野裏。蘇幕毫不猶豫的伸手将門拉開,立刻便有風灌了進來,但門外卻是白霧蒙蒙的一片,什麽也看不清楚,只隐約能聽見另一邊有飛鳥劃過長空的低鳴。
呼吸聲就是從門的另一邊傳過來的。
蘇幕只看了一眼便笑了,“這條路徹底被你母親以性命為祭封死了,當初活着來到這裏的應該是三個人,想來你那位弟弟應該通過這裏被送去了北冥。”沉默了一下,“你就那麽被抛下,可見她對你是真狠。”
葉檸的臉上什麽表情也沒有,“我只有父親,沒有母親。”
“是嗎?”蘇幕想起什麽,“你以前可不是這樣說的……”
她笑了一下,“年少不懂事罷了。強求不來的東西,我又何必強要呢?”
蘇幕的語氣極淡,“你能這麽想最好。”
他們并沒有急着馬上出去,葉檸将那些書籍仔細收拾幹淨,重新放回去時發現了一本他父親寫的小劄——她知道她父親只要有心事便會寫一些東西,但她從來沒有窺探過父親的秘密。
她随手翻開一頁,一目十行的看:
乙未年初,大雪。
吾兒終日啼哭,餘心焦不已。今于星水雲庭外遇一人,品貌非凡,以為他鄉雲游之客,小兒見之,不勝歡喜。
然此人舉止甚怪,對小兒頗憐之,問其故,曰不可說。
別時問其名號,笑答,舒洄。
寫到這裏就沒有了,她又翻了一頁,第二頁的字跡顯然有些潦草,只有寥寥幾筆。
子時夢醒,吾心甚聳然,舒洄之名,吾少時已聞之。
憶之,其音容竟絲毫未變。
葉檸的表情已經不能用怪異來形容,她又往後翻了幾筆,卻沒有了關于這件事的後續描述,蘇幕不發一言的看着她四處翻找着其他的劄記,很配合的保持了沉默。
舒洄——說的是她的師父嗎?爹爹年少的時候也遇到過舒洄?
找到另一本的時候,劄記已經泛黃了,有的紙頁甚至還被書蟲蠶食了大半,顯然時間要更早一些。
“一別多日,卿當已為人母,此番歸去,應是一去不回。”
懷裏的小灰帶了點調侃的語氣道:“你爹好像還是個情種嘿,不過喜歡的姑娘嫁給他人作人婦,就顯得有些窩囊了。”
葉檸沒有理它,接着一頁頁翻了過去,然而越看表情越凝重。
“我父親好像認識你的母親,他在這本小劄裏提到了天啓錄的最後一頁,準确的來說,天啓錄裏沒有這一頁。這一頁是天機。”
蘇幕微微擡眼,“怎麽說?”
“我父親說有個巫族的人在未來使用了巫族秘術回溯之術回到了以前,寫下了這一頁,相當于是個預言書。這個預言書被交給了一個人,我先組有幸在那個人手中看到過一半,所以代代傳了下來。但也只知道一小部分關于你的內容,剩下的內容,那個人沒有告訴我先祖。”
“你說的那個人是誰?”
“北冥幾百年前的君王宗山雨,他在這裏見到了我的曾祖父,透漏了一半預言書的內容,但另外一半卻無論如何都不願洩露,照他所言,裏面的內容一旦面世,十二神啓将受滅頂之災。”
蘇幕唇邊泛起一絲古怪的笑意,“是嗎?”
葉檸似乎不知該怎麽說,将劄記遞給他,“我父親僅知的那一半內容上面也沒寫清楚,只寫了寥寥數語。”
蘇幕将小劄接過去,一字一字的看,良久之後,輕輕一笑,“荒唐。”
葉檸語氣不明道:“他們說你是一把鎖,可以鎖住天魔星。所以即使舍全族之命也要護你。”默了默,問道:“天魔星……是指的很久以前的夜神樓月白嗎?”
蘇幕将小劄丢到一邊,答非所問道:“宗山雨有一座帝王陵,也許我應該去那裏找找看。”
小灰頗興奮的附和道:“對的對的,北冥的人死了之後向來沒有什麽陵寝之類,只有這個宗山雨少君是個例外!”
原路一路返回幾乎沒有費多少工夫,但因要再過一次水鏡,所以走出地下迷宮的時候,兩人的衣衫都幾乎濕了大半。外面的大雪還沒有停,蘇幕忽然停下來看着她因為濕透而微微滲血的肩膀,低聲提醒了一句,“你該換藥了。”
葉檸愣了一下,“昨晚真的是你……”
蘇幕遞給她一個瓶子,雲淡風輕的看着她,“我不去,你就死了。”
葉檸,“……”
接過他手裏的瓷瓶随意塗了些藥上去,衣服已經在地火的烘烤下幹了,葉檸有些不好意思的将手裏的瓷瓶遞還給他,“好了,謝謝你。”
蘇幕沒有接,先她一步踏上石階走了出去,“你留着吧。”
葉檸見他這麽說,也沒再推讓,理了理衣服便和他一道上去了。
“我們在那個門的另一邊聽到的呼吸聲是什麽啊?”小灰見蘇幕遠遠走在前面,這才敢悄悄和她說話,“是書裏說的北冥特有的活人樹嗎?”
“是啊,你不是妖麽?怎麽還來問我?”葉檸調侃道:“北冥的活人樹雖然多,但幾乎不傷人,只會像人一樣說話嘆息罷了,你這就怕啦?”
☆、被誤傷
“胡說, 你才害怕了呢, 再者老子雖然是妖, 卻沒去過北冥,不知道活人樹很稀奇嗎?”說罷依舊有些憤憤, “讀書多了不起啊, 你自己不也是個呆子。”
葉檸卻沒理它,摸着懷裏被帶出來的小劄, 暗自失神。
也許她母親憎惡的不是她, 而是她十二神啓這個身份吧?
“喂,我同你開玩笑的,你不會當真了吧?”小灰見她不說話, 有些急眼。
“沒有, 我在想別的事情。”葉檸晃了晃手裏已經泛黃的劄記,“你知道十二神啓最大的不幸是什麽嗎?”
小灰不解道:“什麽?”
葉檸輕輕嘆了一口氣道:“凡人的血脈太弱,要承這神明留下的力量,代價太大。剛開始的時候十二神啓只能活短短二三十載,留下子嗣後便就相繼去世了。後來他們想了一個辦法,那便是與血脈強的女子通婚。”
小灰一臉秒懂的意思, “這樣他們的後代就能活的久一些?”
“是啊。”葉檸苦笑,“我父親當年愛上了一個凡人, 而我母親那時候是首屈一指的厲害巫女,但她卻被作為生下一代十二神啓的工具送到了我父親身邊,那個時候,我母親也是有心上人的。但世人皆以為在大局面前是不應該顧及私人感情的。所以……”
“道德綁架麽?老子最讨厭這種東西了, 真特麽虛僞,有本事自己上啊。”小灰憤憤的罵了一句。
“所以啊。”葉檸深吸一口氣,“她不愛我,我現在也能體諒一些了。”
小灰頓時有些無語,“你不是說你沒有母親,不想原諒她麽?”
“……”
出了禁地,外面的雪還在下,雪妖卻不知去向。
葉檸輕輕皺眉,“她人呢?”
蘇幕毫不意外的輕飄飄答了一句, “躲起來了。”
葉檸吃了一驚,想不出究竟是什麽樣的事情會讓道行高深的雪妖躲起來。
遠處的地上有一排整齊的腳印,林子裏安靜異常,靠近他們的方向還七零八落的躺了幾個人,一個個呼吸均勻,似乎睡熟了的樣子。
“很高的幻境造詣啊。”葉檸驚嘆,正想走過去看看都是什麽人時,遠處的林子裏忽然傳來腳步聲。
她輕輕擡頭遠遠看了一眼,表情忽然一變,“是白大哥。”
難怪雪妖會躲起來,似乎想到什麽,她下意識想叫住他。
“站住。”身後卻傳來蘇幕淡漠到近乎發冷的聲音,“不準過去。”
她回過頭,皺着眉道:“我私自跑出來,他一定很擔心,我起碼要和他說一聲不要再找我了。”
蘇幕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是嗎?他擔心你。”停頓了一下,“那你要怎麽向他解釋現在這個場面,如實說嗎?你知不知道我的身份若是被他知道會怎樣?還有,見到你之後你以為他還會再讓你出來嗎?”
葉檸沉默下來,她的确沒想到這麽多,但只怕以後都沒有時間單獨見他了。
她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還想說什麽時,蘇幕一把将她拉到了旁邊的一棵大樹下。他十指微動,折扇豁然張開,一層隐身結界驟然結起。
葉檸只能一動不動的看着白暮楚疾步走過來,但很顯然地上躺着的那群人率先吸引了他的視線。
白暮楚探了探他們的氣息,似乎放下心來。片刻,他不知用了什麽術法擊破了幻境,那些人竟接二連三的醒了過來。
“哎呦,咦?我這是在哪兒?那只抓我的巨鶴怎麽不見了……”
“我怎麽躺在這裏睡着啦?好像做了個十分古怪的夢……”
白暮楚微微俯下身,問其中的一個人,“你們可有見到星水雲庭裏那位夏柯姑娘。”
被問的那人微微一愣,“啊……是白公子啊,我們并未看見過夏姑娘,倒是在這裏看見了雪妖。”
白暮楚的眉頭似乎皺了一下,“你們安然無事,想來她并不是什麽大奸大惡的妖,還是快些回去吧。”
“誰說她不害人!我們的師姐就是被她害死的!”那人的情緒頗為激動。
“那你們現在打得過她?”白暮楚說話并不客氣,“時仙門也算帝都第一仙門,不會這麽不懂權衡吧?”
“這……”為首的那人臉色青紅交接,十分好看,半晌才尤不甘心的對身後衆人道:“罷了,我等學藝不精,還是去請師父過來吧。”
白暮楚淡淡道:“如此甚好。”
待那些人七七八八走的差不多都看不見人影的時候,白慕楚卻朝着葉家禁地的方向慢慢走了過來,走到石臺的位置時,他微微俯身,伸手輕觸到地面——四周的一切物景都被積雪覆蓋,唯獨這座石臺上的雪只有薄薄一層。
而他的手掌下,正是一個略顯匆忙的腳印。
他的目光忽然柔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