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的眼睛空茫的看着不知名的方向,似乎驚呆住——難道他還沒走?

“這麽傷心?”是蘇幕的聲音,很輕,卻似乎很冷。

他根本就沒走,這裏沒有女孩子可以穿的衣衫,他只是出去幫她找衣裳。想過她可能會出現的所有反應,卻沒想到他剛回來就看見她竟然在哭,更沒想到她會這樣把自己溺在水裏。

蘇幕忽然就笑了,怒氣慢慢消散,語氣平靜到讓她心底發寒,“葉檸,委身于我,讓你這麽後悔嗎?”

一句話,葉檸的臉色變了——他是以為她在尋死嗎?

“不,你誤會了——”

“我向來不喜歡強迫別人,如果你覺得委身于我讓你受辱了——”他嘴角浸出一絲蒼白的嘲諷笑意,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我給你一次後悔的機會。”

他握緊她的手,葉檸感覺手裏多了一樣東西——似乎是一把扇子。

觸手的那一瞬間,葉檸清晰的感受到了扇骨上的寒意,他的手就那樣緊緊握着她,扇子的骨尖抵在他的胸膛上,幾乎要沒入血肉。

“不,別這樣——”她有些恐懼的用力甩開他的手,下意識将那把扇子甩到了不知名的某個角落裏,不遠處的湯池裏傳來“撲通”一聲,扇子沉入了水底。

“你在幹什麽?”她喊回去,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什麽,眼淚一下子落了下來。

猛地意識到一個很可悲的事情,他一點也不了解她對他的心思。

除了那個記憶模糊的過去,他們之間什麽都沒有。

不然他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

“你怎麽總是這樣……”葉檸低喃,蒼白的臉色讓聲音聽起來有些發顫,“你為什麽總是自以為是?既然你覺得我會後悔,為什麽你還要來救我?”

蘇幕的指尖輕輕摩挲着她的眼睛,笑意微淡,似乎對自己說的話感到無限嘲諷——“因為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葉檸愣住了,鬼神神差的說了一句,“可我一點也沒有後悔過。”

“是嗎?”蘇幕低頭靠近她,伸手勾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紅腫的眼睛,“那你為什麽哭了?”

葉檸的眼淚又忍不住落下來,她推開他的手,微低着頭,“我不知道我在你心裏算什麽,也不知道我們之間的這一場糾纏算什麽。”她啜泣了一下,“我昨晚對你做了那麽多不堪入目的事情,你是不是很不高興?”

蘇幕沉默一笑,“你怕我會看輕你?”

“你不會嗎……”她有些自我厭棄的搖頭,幾乎艱難到崩潰才說出了那句話,“那個人……我沒有想讓他碰我的。”

“沒關系,我知道。”蘇幕攬過她的腰,雙臂收緊,語氣陰郁的貼在她耳邊溫柔說道:“碰你的人,我已經讓他死無全屍了。”

葉檸的身子一陣顫抖。

他将她的頭轉過來,抱着她,動作輕柔的安撫她顫抖的肩,“相見歡的藥性很烈,你能撐到我來,很了不起了。”他低頭,緩緩吻上她的側頸,在她耳邊低語,“我不會看輕你,葉檸。”

她原本沾滿淚跡的臉色因為他的動作瞬間變得通紅,不自然的側過頭去,想要避開他。

“你覺得這樣很羞恥嗎?”他按住了她的下巴,強迫她不動,唇從側頸一路上移,停留在她耳邊,慢慢說了一句,“這不是什麽不堪的事情,葉檸。”他的聲音帶着一點氤氲的水汽,比這世間最美的事物還要誘惑人心,讓她難以抗拒,“我要你迎合我,在你清醒的時候。”

葉檸身體微僵,不敢相信以往無情無欲的蘇幕會說出這種話。

這是喜歡她的意思嗎?

還是因為她昨天對他做了那樣的事情,今天他要讨回來?

耳邊響起他引誘的低語,“不願意嗎?”

葉檸不自覺抱住了他,慢慢笨拙的回應他的吻,蘇幕動作放輕,唇角一抹弧度隐約彎起,“別這樣咬,我昨晚教了你那麽久。”

她閉着眼睛,攥着他衣服的手緊張到發抖,“我愛你,蘇幕。”

他微微起身,眼底的神色深邃看不到底,言語中第一次有了患得患失的情緒,“真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車開完了,後面感情戲會多點,,作者君不擅長感情戲啊啊啊啊啊啊,卡文可怎麽辦啊啊啊啊啊

☆、被封入畫

忽然, 整個地面似乎晃了一下, 就像有什麽東西在撞擊整座招搖山。

蘇幕的動作微頓, 聲音一下子冷下來,“站着別動, 我出去一下。”

葉檸伸出手想攔住他, 但他已經松開她出去了。

她有些脫力的坐在了地上,忽然在手邊摸到一個極柔軟的布料, 拿到手上仔細辨別了一下, 發現是一套女子穿的衣裙。

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原來之前他是出去給她找衣服去了,葉檸摸了摸自己身上濕噠噠的男款衣袍,紅着臉換上了手邊的衣裳。

幸而款式很簡單, 不然她摸摸索索半天估計也穿不來。

“姐姐……”

空寂的離宮, 從不知名的方向忽然傳來一個少年抑制着嗓音的輕呼,“姐姐,你怎麽能和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靈在一起?”

聽起來他好像很害怕。

葉檸一下子站起來,目光空茫的四下回顧着,喊他,“阿尋, 你在哪裏?”

那個聲音猶豫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我在哪裏, 我這裏一直都在下雪,我走不出去,但我卻能看見外面發生的事情。”

葉檸辨別着聲音的方位,赤着腳往通往地下宮的方向摸索而去。

腳下忽然踩到粘稠冰冷的液體, 她腳下一滑,摔倒在一個軟軟的物體上面。下意識伸手摸了一下,似乎是摸到了一個冰冷的手,她的腦子轟的一炸,險些叫出聲,“……他是誰?”

那個聲音小聲解釋道:“他是大神官的兩位侍者之一,已經死了三個時辰了。你再往下走,還會看到更多屍體。”

葉檸感覺自己全身的毛孔都立起來了,手腳發冷,“為什麽會這樣……”

“和你在一起的那個魔靈把這座神廟裏的人全殺了。”那個聲音漸漸小下去,“我害怕他找到我,所以他出現之後,就沒敢再和你說話了。”

難怪這個殿裏會有這麽濃烈的血腥氣,葉檸捂着嘴從屍體上爬起來,抑制住想要幹嘔的沖動,想到自己居然在這麽多屍體中睡了一夜,四肢一下子軟了下來。

“神廟那麽多人……都死了嗎?”

那個聲音沉默了一下,“是啊,連大神官也被他殺了。”

葉檸扶着牆往下走的腳步微微一頓,似乎想到了什麽恐懼的事情,渾身發冷。

“姐姐,快走。離他遠些吧。”

葉檸回過了神,只一字一句的不停問,“你在哪裏?”

越往下走血腥氣越濃,葉檸聽到了烏喚鳥啄食的聲音,腳下黏糊糊的也不知踩到了誰的模糊血肉。

那個缥缈的聲音終于越來越近了。

“阿尋。”葉檸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

“姐姐,我在這裏。”

葉檸向着那個聲音的方向摸索過去,一路走的磕磕絆絆,沒想到離宮的地下竟然有這麽複雜的密室和暗道。

繞了半天進了一個很小的密室,她聽到那聲音仿佛就在眼前,不由伸手,卻觸到了一面冰冷的牆壁。

“阿尋?”

聲音似乎從頭頂傳來,“姐姐。”

葉檸順勢将手往上移了移,忽然摸到了一個卷軸,再往上移——怎麽感覺像是一副字畫?

她的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順手将那字畫摸索着取下來,敲打了一下牆壁,“阿尋?你在這嗎?”

她以為牆壁的另一邊會給她回應。

“是我,姐姐。”

發出聲音的卻是手中的那幅字畫。

葉檸驚得險些将手裏的東西丢出去,“怎麽可能,你在這字畫裏?”

葉尋的聲音帶了一絲哭腔,似乎同樣難以置信,“你說什麽?我在一幅畫裏面嗎?”——難怪這裏的花草樹木永不凋零,空中永遠都在飄雪,地上卻只有薄薄一層。

“你是怎麽進去的?”她驚慌失措的問,不知該怎麽救他出來。

葉尋聲音細碎,似乎很傷心。“我出不去了。”

他嗚嗚的低聲哭泣着,向自己的姐姐傾訴起多年來自己身上發生的所有事情。

原來當年他母親的陪嫁侍女将葉尋送到北冥來之後,也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竟然找到了九靈神廟的大神官。一片蒼茫霧氣騰騰的山谷中,那個身姿俊逸的大神官親自來接他,葉尋那時已經開始記事,就這樣懵懵懂懂的被帶到了九靈神廟。

後來神廟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他們的大神官救了一個凡世故人的兒子,并且收了他做唯一的關門弟子。

然而從那時起,葉尋就再也沒有見過那個從巫族來給她母親陪嫁的侍女。

大神官是個性子很古怪的人,大部分的時候都是極清冷的一個人在一處,偶爾動怒的時候就會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但盡管如此,他卻對葉尋非常好。

葉尋是在十二歲那年發現離宮下的密室和暗道的,他當時聽見離宮下傳來一個男人自言自語的聲音,還有壓抑憤怒的撞擊牆壁的聲音。

他聽見那個男人喊了他母親的名字。

從那個時候開始,他的心裏就已經隐隐有了一個不好的猜想。

後來他斷斷續續偷聽着他的秘密,知道了這個大神官和自己母親之間竟然還有那樣一樁過往。

……

他母親唐岚年少時是巫族盛極一時的美人。

她在最美的年紀遇到了北冥招搖山上的大神官,愛的一發不可收拾。然而這位大神官卻是個極冷淡的性子,她糾纏再三他始終不為所動。中間死纏爛打了兩三年,做了不知多少丢人現眼的事情才終于獲得了大神官的青睐。

然而,礙于神職在身,大神官卻無法應娶心愛的女子。

那時所有巫族之人都曉得這是一段孽緣,神官怎會為了一個巫族女子放棄他在北冥高高在上的神職地位?

于是巫族的大長老只好做主将唐岚許給了十二神啓之一的葉家繼承人。

唐岚被軟禁在家中,一直在等待愛人降臨将自己帶走,然而婚期将至,日子一天天過去了,他卻始終沒有來。

可能他很自信的覺得她這麽愛他,壓根就不會嫁給別人吧?

唐岚明白這一點,她心灰意冷,終于知道自己愛的多麽卑微。于是她一點反抗都不曾有,蒙了蓋頭便嫁了過去。

新婚之夜裏,新郎卻沒有碰她,她蓋着蓋頭在床邊坐了一夜,他在桌前喝了一夜的酒。

他大概也有另愛的女子吧,唐岚覺得這樣很好。

第二天晚上他想碰她時,她拒絕了,用了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新婚之夜被晾了一晚上不開心。

一個月後,大神官終于來找她。

他們在葉家禁地下那個可以通往北冥的門外見面。唐岚沒有忘記他,看到他時依舊熱淚盈眶,她知道了神官後悔了,當神官知道她為自己守身如玉時終于允諾她要帶她走,但她必須還要再等,等神官安排好一切。

他們偷偷幽會了好幾次,新郎當然不是個傻子。

葉沉當年年輕氣盛,雖然不愛她,又怎能容忍自己已經過門的妻子和別的男人幽會?而且自己的妻子從不肯讓自己的丈夫觸碰,卻肯将自己交給外面的野男人,這對任何一個男人來說都是莫大的恥辱。

他們幽會之後的第二天,葉沉便将禁地的機關改了,并一怒之下從子時街黑市尋來最烈的情藥,将妻子強要了。

唐岚尋死無望,兩月後已被查出有孕,她抱有一絲念想希望這是神官的孩子。

然而等孩子降生的時候,她的身上卻有上神之力散布出來。唐岚終于徹底絕望了,孩子剛生下沒幾日她已經尋了兩回死,卻都被救了下來。

葉沉知道她早已心有所屬,當下便說了一句,“留下這個孩子,他若還肯要你,我給你一封休書。”

自那以後便再也沒有碰過她。

但唐岚哪裏還有勇氣去見神官?

她幽閉家中,三年不出。

三年之後的一個開春時節,她回了一趟巫山,終于在路上遇到了神官。

他說等了她三年,問她還願不願意跟着他走。

一句話便讓唐岚徹底亂了心智,似乎又回到了以前。

他們又開始私會,甚至連出走的計劃都做好了,而葉沉也似乎已經放任她不再去管了,分居多年,他甚至已經為她準備好了休書。

誰知道那封休書還沒落在她眼前時,唐岚又有身孕了。

她和神官最後一次見面是在那一年的冬天,那天,神官問了一句話——你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

當他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唐岚才終于明白了一些事情,那日久違的出了太陽,但寒冷還是那麽容易就吞噬了她——她終于意識到他一直以來都是無比介意那件事的,雖然他沒有說過,但葉檸的存在就像一棵最尖銳的刺,紮在他心裏最深處的位置,讓他無時無刻不處于發狂的邊緣。

也許是因為羞愧,也許是因為心冷,她一下子失去了所有面對他的勇氣,第一次目光柔和的撫摸着還未隆起的小腹對他撒了謊,“孩子不是你的,所以我們此生,別再相見了。”

她做到了。

後來葉家遭遇滅門之禍,唐岚寧願死在葉家的禁地裏也沒有踏出那道通往北冥的門一步。

大神官見到葉尋的時候,終于确定了他是自己的兒子,也明白過來她當年說的氣話和絕望。

但唐岚已經死了,因為他的嫉妒和陰暗的猜忌,那個無數次出現在他夢裏的女人已經回不來了。

她成了神官最重的心魔。

作者有話要說: 神官渣男沒說的,心魔太重成了變态也沒啥說的,這一章主要是解釋一下為什麽女主和媽媽的隔閡會那麽大,男主下章就會曝光身份,搓搓手,我發誓我要對女主好點,不能再虐她了,嗷嗷嗷。。這明明是個甜文呀,怎麽寫着寫着不受我控制了呢。。看到有小天使心疼蘇念,為了讓你們少流點眼淚,作者君還是忍不住要劇透一下,這篇文真的從頭到尾是1V1,但是中間卻出現了兩個和女主糾纏的男人,這兩個條件這麽矛盾怎樣才能同時滿足,啊啊啊很明确了啊,使勁猜啊腦洞不要停啊。。世間只會有一個男主和一個女主哦~

☆、故人未至

神官在離宮下為她造了一個地下宮殿, 滿足了她生前想和他成一個家的念想。但之後的幾年, 神官的性情愈發反複無常。

他常常看着葉尋發呆, 回神之後又是滿臉的陰嚣殺氣。

葉尋十五歲的時候,才驚覺自己的身上有妖力開始覺醒。他惶惶不安的去找神官, 神官卻似乎早有所料。

他帶着葉尋去了雪衣森林。

葉檸一直都默默聽着, 直到感覺手中的字畫慢慢變濕,他說:“我好像被埋起來了, 我也不知道我死了沒有, 醒來之後我就在這裏了。”

“他後來常常對着我說話,說這樣我們才能永遠在一起,別人永遠也妨礙不了了我們團聚了……”

葉檸氣的不輕, “他哪裏是讓你們團聚, 他分明是怕別人揭穿他這個大神官還有一個私生子,所以才把你封在畫裏。”她捏着手裏的字畫,“若他真的願意抛下他大神官的身份,他早就和母親遠走高飛了,哪裏還會在這裏後悔?”

蘇幕當日在帝陵下說的果然不錯,一群僞君子而已。

葉檸将卷軸卷起來抱在懷裏, 摸索着牆壁往外走,懷裏的聲音在斷斷續續的勸慰她:“姐姐, 你不要再和那個魔靈糾纏了。”

話鋒轉的太快,葉檸的腳步微頓。

“你不怕他嗎?”那個聲音猶自嘟囔着,“你一定沒有親眼見過他殺人的樣子。”

葉檸的臉色蒼白起來。

“大神官确實很該死。”葉尋的聲音聽起來很憤怒,“我永遠不會承認他是我父親, 他竟然想對你做那樣的事情,他該死!”他的聲音裏夾帶了哭音,“可這裏有那麽多人都是無辜的,他們沒有人該死。你剛剛腳下踩的那個人在你剛被抱回來不停咳血時還救了你……”

“別說了……”

“他曾經也救過我。”那幅卷軸再次濕了一片,“他是北冥最好的醫官,救了那麽多性命,如今卻死得這樣凄慘。”

卷軸上傳來吧嗒一聲,有什麽東西滴在了上面。

葉尋終于安靜下來,不再說話了。

然而吧嗒的聲音卻沒有停止,一滴滴像珍珠一樣敲打在了卷軸的紙面上。

“姐姐,對不起,你別哭了。”葉尋的聲音細細小小的,顯然聽出了姐姐的掙紮痛苦,“我只是想勸你不要離他太近了,戾氣那樣重的一個人,早晚會傷到你的。”

葉檸沒有說話,目光一片空茫,不知道在想什麽。

葉尋不敢再多說什麽了,只得乖乖保持沉默。

忽然整個地下宮搖了一下,又是地動山搖的一聲巨響。

葉尋驚道:“快出去吧,姐姐,我知道這地下宮有條暗道是通往招搖山下的,現在神廟外有很多人,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很多人?”葉檸不自覺回頭,雖然什麽都無法看見,“都有誰過來了?你既然看得到外面,能不能幫我看看他現在怎麽樣,他們有沒有打起來?”

葉尋在畫裏嘆了口氣,逐漸擴散神識,感知神廟外的一切。

“招搖山離邺池這樣近,待在皇城裏的元老閣諸位當然都過來了,而且青丘和寒荒的兩位少君也被引來了。”葉尋的語氣很慢,似乎觀察的很吃力,“那個魔靈用符咒劃界鎖了整個招搖山,他們合力擊破了結界,不過倒沒有動手,好像在說些什麽。”

葉檸松了口氣。

葉尋将神識拉近,仔細聽着,良久,微微吸氣——那個魔靈竟然能說出那麽狂妄的話。

本應是天光透亮的時辰如今被夜色籠罩,招搖山外的夜空下卻站着十數個穿着月白色衣袍的元老閣高手,還有那個披着白色狐裘的青丘封王和一身青衫的寒荒少君。

元老閣的大長老顯然早已探知到了神廟內的慘狀,一雙烏黑陰沉的眼睛看着離宮之上,目光所及之處,一個身披素淡薄衣,手執扇子的年輕男子從臺階上緩緩走了下來。

他的表情淡的幾乎不帶任何情緒,仿佛剛剛大開殺戒的人不是他。

“蘇皇閣下為什麽來此開殺戒?可是九靈神廟有何處開罪了無回城嗎?”

蘇幕聽着這句話,覺得有些耳熟,想了半天才記起慕容家主似乎對他說過同樣的話,不免彎起唇角,“你問我為什麽?”

眼底卻分明什麽笑意也沒有,“因為你們這座所謂最神聖的九靈神廟,弄髒了別人最喜歡的東西。”他低垂着眼簾看着滿地刺目的腥紅,輕描淡寫道,“這種肮髒的地方,當然只有血才洗的幹淨。”

元老閣衆人一頭霧水。

宮上月卻是讀心高手,當下臉色微變——受群妖尊敬的九靈神廟大神官居然做出了這樣的事情嗎?

“那你殺他一人便是,何必要洗整座廟?”

“洗座廟算什麽。”蘇幕的語氣毫無波瀾,但唇角若有似無的那一點笑意正慢慢斂盡,眼神已經冷下來,地獄一般不見一絲光亮,“如果他真的做到那一步,我會讓這裏的血染遍整個北冥的疆土。”

話音沉靜陰郁,全然沒有在開玩笑。

葉尋神識微微顫抖了一下,這等亡國言論終于逼得他沒有再看下去,然而神識掃向山下的時候,卻猛地看到一個人。

白衣加身,卻佝偻着身軀,看起來好像很痛苦的樣子——他身上有十二神啓的氣息。

“姐姐,山下有個人,你也許認識他。”

葉檸臉色微變,“什麽人?”

“穿着白衣,和你有着相同的靈力波動,不過他看起來像是中了什麽術,渾身彌漫着黑氣,好像很痛苦的樣子。”

葉檸瞬間便猜到是誰,“你說他中了術?”

“對啊,看起來像是某種詛咒。”

葉檸臉上漫出着急的神色,“是白大哥,他定是來找我的,你能帶我過去嗎阿尋?”

字音剛落,手中的字畫便漂浮而起,葉尋順着模糊的記憶找到了那條通往山下的密道,那條密道很窄,石階盤旋着向下,似乎要通往地底深處。

葉檸根據他的指引一路走得磕磕絆絆,膝蓋都磕青了,往下走了大半天才出了密道,山路還沒走兩步,便聽見一個極微弱的聲音。

“阿檸。”

果然是白慕楚。

“白大哥,你怎麽了?”葉檸聽見他聲音不對,着急之下踩到了山路邊的圓石,跌了一下,白慕楚接住了她。

距離陡然拉近,雖然夜色濃黑,但白慕楚還是清晰的看到了她脖子上那些青紫的痕跡還有微微紅腫的唇,他似乎一下子沒有站穩,半跪着倒下去,語氣輕顫的問她,“阿檸……他輕薄你了是嗎?”

葉檸臉頰一紅,一下子從他懷裏掙脫出來,不自然的解釋,“不……是我主動的。”

這便是變相的承認了。

白慕楚只覺得一口血哽在喉嚨裏,“阿檸啊阿檸,你可知道他根本就不是你喜歡的那個人!”他搖搖欲墜幾欲倒地,“若是蘇念倒也罷了,你可知蘇念早已死了,你現在看到的根本就是另一個人!”

葉檸只覺得耳邊轟然作響,不敢相信的回頭,目光空洞的看着他的方向。

“你說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馬甲脫掉脫掉。。。

☆、我不是他

白慕楚拉過她的手腕, “阿檸, 你信我一次, 跟着我離開這裏,逃開他!我會向你證明我說的這一切都是真的!”

葉檸搖着頭, 抽出她的手, “不可能,我不可能認錯人……他若不是蘇念, 那他是誰?”

白慕楚仰天大笑, 清冷的眉眼第一次有了悲憤的怒意,“你沒有認錯,那确實是蘇念的皮囊, 不過內裏的芯子早已不是他。阿檸, 你被利用了!他如今不過是個披着蘇念皮子的魔鬼!想借用你的力量拿到天啓錄而已!”

“不……蘇念死了?他怎麽會死!”葉檸心神大亂,搖頭往回走,“我要去找他問清楚。”

白慕楚看了一眼神廟的位置,那裏似乎已經打起來了,他動作艱難的拉住了葉檸,幾乎要被拽倒, “不阿檸,你不能再找他了, 你已經是她的獵物了。”他扯了扯她的袖子,“難道你還期待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物會像蘇念一樣憐惜你嗎?跟我走吧,我帶你出去!”

男人的直覺很準,他知道蘇幕已經不會再放過她了。

愛也好, 恨也好,把她當作玩物也好,蘇幕都不會放過她了,他無論如何不能再讓葉檸去找他。

他是魔鬼,注定要下地獄的。

白慕楚跪了下來,他身上的黑氣彌漫的愈加嚴重,聲音也更微弱了,“阿檸,我求你,跟我出去吧,現在和我出去吧。”

葉檸愣住了,似乎沒想到白慕楚會這樣下跪求她,一時間竟忘記要把他扶起來。

但她沉默了,不是因為她不信白慕楚,只是因為她太信蘇幕了。

遠方的九靈神廟傳來靈力的交織碰撞。

她扶起白慕楚,良久,說了一句,“你可以帶我去一個地方嗎?”

不管怎麽樣,她要自己求證。

“你想去哪裏?”

“我那年失蹤被尋回時,楓溪郡那片荒野的梨樹下。”

那裏埋着她曾送給他,也曾被他烙印認主的東西。

雖然被他捏碎了。

……

蘇幕眼線衆多,白慕楚不得已用隐身術帶着她一路去了邺池。

雖然看不見,但葉檸能感覺到他每走一步腳步都會變得更加沉重,她皺着眉伸手摸過去,“白大哥,你怎麽會中詛咒?是誰傷了你?”她想去扶他,顯然沒想到他的狀況這麽糟糕,“你給我指路,我禦風帶你,我們先去星水雲庭找世伯救你。”

“這是無回城的詛咒,沒人救得了我。”白慕楚呼吸很沉,似乎在強忍,“我先帶你去楓溪郡。”

“無回城?”葉檸變了臉色,“是他給你下的詛咒?”

“我說過他是魔鬼,不逃開他只會毀了你自己,阿檸。”

……

遠離招搖山的邺池上空此刻晴空一片,晨光燦爛,皇都的妖肆樓閣高高聳立在日光下。

忽然招搖山上空的那片夜色朝着邺池的方向籠罩了過來。

邺池之上頃刻間便黑天了。

白慕楚語氣一沉,“他追來了。”

葉檸的腳步停了一下,然而也只是微微駐足而已,很快便被白慕楚生拉着往邺池更深處疾步走去。

街上不出意外的再次出現了騷亂。

“天哪,這兩天是怎麽了……”

“不知道啊。”

“不會又出什麽命案吧?”

幸而因為黑天的緣故,通往子時街的入口提前打開了。葉檸看不見,被白慕楚一路牽着進了子時街。

此刻子時街所有鋪子的燈都詭異的亮了起來,招牌前的紅燈籠一個接一個延伸到看不見的遠處,因為還不到開市的時辰,街上一個人也沒有。

忽然有什麽東西跟着他們一起進來了,街面兩邊的燈如同燭火迎風一般由遠及近漸次熄滅,黑不見光的路面上,有個人慢慢朝這邊走了過來。

因為隐身術的原因,葉檸和白慕楚都沒有動——只要不發出聲音,就不會被找到。

身後的夜色深處傳來幾聲烏喚鳥的低鳴,片刻,一道輕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傳了過來,淡淡的,“白慕楚。”

葉檸心頭一跳,果然是他追來了。

“看來我下手還是太輕了啊。”他的聲音漸漸逼近,好似透着笑意,“你居然還有力氣帶走葉檸。”

也許是因為夜色太涼,明明是很輕很淡的聲音,卻讓人聽得心底發寒,葉檸不自覺雙手輕顫,懷中的畫軸一下子掉到地上。

幾乎是摔落在地的那一瞬間,葉檸便感覺面上一冷,有風被迎面而來的人影帶過來了,她能感覺到有人在那一刻從遠處逼近來到她的身邊。

然後她的手被人攥住。

冷冰冰的,一絲溫度都沒有,似乎整個身體都被凍住,葉檸完全想不起掙紮。

白慕楚幾乎是在同時拔劍出鞘,但顯然他太過虛弱了,蘇幕拉過葉檸的同時便扇子輕擡震落了他的佩劍,然後一腳狠狠的踩在他的膝蓋上,白慕楚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不要——”葉檸扯住他的胳膊,想拉住他。

“松手。”蘇幕面無表情的看了她一眼,餘怒未消,飛起一腳踹上白慕楚的心口,冷笑,“我今天要讓他爬不起來為止。”

他的力道夠狠,白慕楚一下子被踹飛到街邊的燈柱上,撞斷了燈柱不說,上面挂的燈籠也晃晃悠悠的倒了下來,慢悠悠自燃了。

白慕楚按着胸口一口血噴了出來。

“白大哥!”葉檸猛地掙開他的手,一腳邁過去。

“你敢過去扶他,我現在就讓他死。”

他的聲音輕描淡寫的在她身後響起,仿佛夜裏的霧氣,帶着黑暗獨有的陰冷質地漫了過來。

她知道他沒有在開玩笑。

葉檸的腳步僵住了,有些不敢相信似的回頭。

“你怎麽會變成這樣?你以前分明不是這樣的。”

“以前?”蘇幕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眼神很危險,仿佛她只要說錯一個字,他立刻便會讓她後悔,“我以前是什麽樣的?”

“不,我不該問你為什麽會變成這樣。”葉檸睜着一雙空茫的眼,表情忽然緊繃起來,“我應該問你是誰。”

既然已經正面對上了,不妨就直接問出來。

蘇幕靜靜看着她,目光深不見底,良久,“你昨晚喊了那麽多次我的名字,現在問我是誰?”

他笑了,聲音很輕,唇邊的弧度忽然溫柔的可怕,“你一直把我當成他是麽?我告訴過你了,我在星水雲庭的時候就告訴過你我不是他。蘇念早就死了,你十二歲那年他就已經死了。”

“這不可能。”葉檸搖頭,她看不見他臉上此刻是怎樣的表情,終究不願意相信,“你不想認我而已,你我如今立場不同,你若不想認我直說便是,我一定當做從沒認識過你。你何苦這樣騙我?”

“你不信?”蘇幕輕輕擊掌,召來忘川,眼也不擡的說了一句,“把他拖出去。”

忘川看了一眼躺在不遠處奄奄一息的白慕楚,低頭領命。

卻見蘇幕低垂眼簾,又說了一句,“別讓人靠近這裏。”

忘川點點頭拎着白慕楚退下了。

空蕩蕩的子時街頓時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你想怎麽樣?”葉檸想不出他到底要幹什麽。

卻能聽見他一步一步朝她走了過來。

知道他很有可能是另一個陌生人的時候,她對他是恐懼的。

葉檸不自覺後退,感覺後背挨在了一面牆壁上。已經退無可退了,蘇幕還在不斷逼近,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近到葉檸甚至可以清晰的嗅到他身上寐海浮沉香的味道。

一只手忽然伸過來将她握住,依舊是冷冰冰的溫度,不過魔靈的身體都是冷的,這不能說明什麽。

但他拉着她一只手卻慢慢抵向他心口的位置,良久,俯身在她耳邊略帶自嘲的輕聲低語,“知道為什麽在桑陽城的時候你摸不到我的脈搏嗎?”他微笑,“那時候,我連心跳都沒有。”

葉檸的五指微顫,指尖下的身軀裏傳來輕微的,不同于常人的微弱搏動,她想起了桑陽城裏發生的事情,終于恍然大悟他的身體為什麽會流失元靈那麽厲害。

排除元靈被他人吸取,只剩下一個可能,那是亡者的身軀。

“可以讓我去一趟楓溪郡嗎?”她臉色蒼白,眼圈已經泛紅了,仍舊在垂死掙紮。

“當然,我要看着你死心。”

……

他們在夜色快要降臨的時候出了子時街,楓溪郡的荒野附近便有一個通往子時街的入口,他們就近出來之後一下子便能找到當年的那株梨樹。

葉檸在那棵樹下摸索了許久,确認了位置之後便徒手挖了起來,她思緒紊亂,心急如焚,挖了不過片刻的功夫指尖便摸到一個小鐵盒子。

她的心揪成一團,前所未有的恐慌,攥着它半天,也沒敢打開它。

蘇幕就站在一旁看着,月光将他的身形拉出一條長長的黑影投到地上,莫名晦暗。

氣氛一時間極其森冷而詭異。

不知過了多久,葉檸終于将它打開,她伸手有些哆嗦的摸着,那些曾被蘇念捏碎的褪憶鈴碎片早在多年前就被她一片片拾起,小心的封存在這個小小的已經有些生鏽的鐵盒當中。

葉檸知道,一旦被主人認主的靈器,就算是被毀,器身上也依然會留有主人的烙印,只有主人已死,那些烙印才會自動消去。

也許所有人都會對她說謊,唯獨這串已經破碎的褪憶鈴不能,它是這段歲月中最誠實的記憶保留者。

一片一片摸過去,随着時間的推移,葉檸的心一點一點冷下去,如同墜入到最深的極冰深淵。

沒有,什麽都沒有,烙印消失了。

那個曾經被蘇念用盡全力試圖抹除都除不掉的烙印就這麽消失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月底最後一天啦,作者君作為一個財務狗又要加班到深夜了。。。明天還要發績效,估計沒時間碼字啦,請假一天~感情戲我真的卡成狗。。。以時速200字的速度在龜速前行中。。。。

☆、深淵囚徒

葉檸站了起來, 搖搖欲墜, “這不是真的, 你的催眠術騙過我太多次了……你說你不是他,那為什麽你會知道我和他以前的事情?”

蘇幕的臉因為背對月光而隐在黑暗裏, 表情模糊看不真切, “從我開始用這具肉身的時候,就已經有了他所有的記憶, 但我不會成為他, 葉檸——他有恻隐之心,我沒有。”他單手扶了她一下,覺得有些可笑, “你還是不信?”

葉檸終于信了, 整個人有點失魂落魄的掙開他的手,搖晃了一下,慢慢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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