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04
梁汀發完之後,沒忍住笑了。她手上還拿着一杯剛才在樓下買的奶茶,椰乳芋泥口味,梁汀放下手機,吸了一口奶茶。
她短促而清晰的笑聲落在沉悶的店裏,導購锲而不舍的推銷聲斷了一秒,才說:“妹妹,你長這麽漂亮,穿這身一定很好看的,試一試吧。”
夏曉韻去試衣服還沒出來,梁汀對買衣服沒興趣,所以在沙發上等。這間隙,導購見縫插針地推銷。
可惜梁汀是意志堅定且厚臉皮的人,一點不為所動。
“謝謝啊,不過我覺得我穿什麽都挺漂亮的。”
導購啞口無言,面對眼前這少女,卻也無法反駁,只好悻悻而去。
梁汀頓覺清淨,思緒便又飄回剛才的話題上。這個梗,不知道他懂不懂?
他看起來就不太像那種經常上網沖浪的人,說不定根本就不知道她的梗是什麽意思。
“重重。”夏曉韻推門出來,轉了一圈顯擺一件米色的長款呢子大衣,很漂亮,很襯夏曉韻。
“好漂亮。”梁汀絲毫不吝啬自己的誇獎。
夏曉韻笑起來,陶醉在試衣鏡前,臭美一番後,決定買下那件衣服,“重重,你真的不試試嗎?你身材好,肯定穿什麽都好看,都快過年了,買點新衣服呗。”
梁汀挑眉:“不買,既然穿什麽都好看,那穿舊衣服也好看。至于過年嘛,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過新年就買新衣服這種傳統。”
盡管她在小孩子的時候,也沒有感受過這個傳統。
夏曉韻不再勸,讓店員幫她包起衣服。兩個人走出店,又在商場裏逛了逛,夏曉韻另買了一雙鞋。走出商場的時候,冷風撲面而來,梁汀不由起脖子。商場裏暖氣開得足,她連羽絨服拉鏈都敞着。
手指捏住拉鏈迅速拉上,夏曉韻看了眼手機說:“那我先走了,重重,自己注意哦,不要感冒了。”
“好啦。”夏曉韻要去上數學補習課,高三生的寒假生活都是很充實的。
梁汀例外。
她把拉鏈拉到嘴邊,擋住下半張臉,把頭發也放下來防風。
她是游手好閑的高三學子。
手揣進兜裏前,将那杯礙手礙腳的奶茶一口氣喝掉,扔進垃圾桶。手機也理所當然地被收進包裏暖着,再看不見消息。
出來的時候又開始下雪,人被裹挾在風雪裏,舉步維艱。梁汀就這麽緩步往前,沿着街邊往前。
每一次下雪的時候,微博熱搜上總有無數将下雪和浪漫聯系起來的話題,營造出了一種全世界的女孩子都喜歡下雪的氣氛。
梁汀還是那個例外,她一點也不喜歡下雪天。
一點也不。
梁汀猜錯了。
邵逾青知道這個梗,并且在看見這一句話的時候,難得地給了她反應。
他笑了聲。
點開頭像,放大,很認真地仔細端詳。
頭像是梁汀的自拍照,就在不久前換的。在那個很多學生的奶茶店裏,坐在靠窗的位置,奶茶遮住了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眼睛,好像在笑,又或許沒有。
邵逾青忽然覺得,她其實演技很好。
轉念又推翻,算了吧,一點也不走心,那麽敷衍。
頭像是看過了,可惜邵逾青仍舊沒有同意她的好友申請。他沒有這麽多時間陪小孩子玩過家家的游戲,也認為晾梁汀兩天她就會自己知難而退。
車子穩穩停在老爺子住處的車庫,邵逾青板下臉來,推開車門。旁邊的花園裏光禿禿的,只剩下一層白茫茫的雪。
鵝卵石一路鋪到大門口,邵逾青擡手意欲敲門,一秒後又放下,往右手邊繞了幾步。客廳的窗簾果然沒拉,明晃晃地昭示着房子裏的人在幹嘛。
舒服的搖椅上墊着毛毯,壁爐裏的火燒得正旺,搖椅旁邊的方凳上放着一臺老式收音機,正放着咿咿呀呀的昆曲。老爺子最愛聽昆曲。房子隔音好,又有風雪伴奏,在外面只聽得斷續的聲響。
邵逾青擡手,指節在玻璃上輕叩。
房子裏的老爺子沒聽見,仍舊陶醉在戲曲裏,嘴裏和蘭姨念叨起今天的安排:“你說說這小子,就他最讓人操心,自己的終生大事還要我這個看不死的來安排。”
蘭姨想起小五的脾氣,有些擔憂,修剪着長方花瓶裏的梅枝,“老爺子,你拿自己的身體威脅小五,不大好吧。”
邵逾青在邵家這一輩裏排行第五,蘭姨看着他長大,一直叫他小五。蘭姨看着他長大,對他的脾氣對清楚,表面上,邵逾青斯文溫柔,很好說話,實際上,他是堅決不讓一寸步的人,假設吃了一點虧,總是要從別處找補回來。
哪怕是老爺子,這麽些年也沒少和他吵架。
老爺子咳了聲,“我怎麽了,我還不是為了他好。你說那姑娘不好嗎?”
蘭姨說:“也不是不好,就是……”
話音未落,轟然一聲。
玻璃碎開,一顆雞蛋大小的石頭掉落在地板上,慢慢滾落到沙發旁。蘭姨吓得傻了,心撲通直跳,連尖叫都忘了,張着嘴,看着窗外站着的邵逾青。
慢慢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小五啊……你回來了,今天要留下來吃飯嗎?想吃什麽,蘭姨去做。”
邵老爺子也被吓得不輕,撐着扶手直起腰,吹胡子瞪眼,教訓起人來:“你反了你了,你什麽态度?”
邵逾青仿佛個沒事人一樣,拍掉手上的灰,這才大搖大擺從正門進來,解下圍巾,随手搭在門口的衣帽架上,款步至邵老爺子身側的沙發旁。
沙發被他輕踢斜,正對着邵老爺子的搖椅。邵逾青坐下,視線漫不經心從茶幾上掃過,橙子、橘子、蘋果、棗子……
都不愛吃。
“再有下次。”邵逾青擡頭,并沒有說下文。
邵老爺子被氣笑了,“怎麽?再有下次怎麽樣?你要報警抓我騙你?”
邵逾青輕笑挑眉,拿起個蘋果在手心裏掂了掂,“你可以試試。”
他偏頭看向蘭姨,說:“蘭姨,晚上想吃紅燒排骨。”
蘭姨應了聲好,轉去廚房。
破了一個洞的玻璃漏過無數凜冽的風,吹得人發涼,老爺子自知理虧,嘀咕了句:“好好的,砸什麽玻璃……真是。”
邵逾青面不改色,咬了口蘋果:“您教的。”
“我可沒練過你小兔崽子這些東西,別誣賴我。”老爺子慢慢起身,背過手踱步去另一邊,叫蘭姨等會兒把玻璃掃一掃,“還要記得請師傅把玻璃裝回去。”
後面那句故意提高了音量,是說給邵逾青聽的。
邵逾青仿佛沒聽見,自顧自吃蘋果。邵老爺子溜達了一圈,又回來坐下,還是忍不住問起相親的情況。
“我說小五,那女孩子你真的不喜歡?”
“不喜歡。”邵逾青手中的蘋果核以一個抛物線的姿态跳進垃圾桶,“我說過很多次了,我的事,你不用操心。”
邵老爺子回以一聲冷笑,從二十歲到二十九歲,他一直這麽說,可這麽多年來,身邊就是一個親近的女人也沒有。早些年還能說年輕,拼事業,現在事業也有了,該拼家庭了。他倒好,還和從前一樣,一點不着急。
“你給爺爺一個準話,你是不是……喜歡男的?”邵老爺子已經憋了很久,盯着邵逾青的眼睛,豁出去要一個答案。
“沒有。您放心。”邵逾青倒沒打哈哈糊弄。
邵老爺子松了口氣,“那就好……”他是舊時代的人,思想傳統。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聊了會兒,話題又逐漸跑偏到公司的生意上。等蘭姨做好飯,過來叫人,爺孫倆又已經和好如初了。
蘭姨見怪不怪,這麽些年,反正一直是這樣。誰也治不了誰,倒都願意順着對方的臺階走。劍拔弩張,又維持着微妙的和平。
在老爺子那兒待到晚上八點,邵逾青才回自己那兒。他父母早亡,自小跟着老爺子長大,後來搬出老爺子那兒,自己置辦了房産。
不同于章庭之在市中心寸土寸金的位置,邵逾青的住處地處三環左右,不在繁華路段,是他父母名下的房子。
他從成年後就一直住在那兒,沒搬過家。司機是邵家老人,輕車熟路。不過天空飄着雪,難免得小心些,不要出事,因此司機開得不快。
因為下雪,街上沒什麽人走,而車都開得慢,在街上呈現出堵車的趨勢。難說這是繁華還是寂寥。街邊的店鋪亮着照明燈,白晃晃地打着光,迎接寂寥的雪夜。玻璃櫥窗裏的假人模特兀自辛勤工作,路燈下,落雪像流星雨劃過。
邵逾青揉捏眉心,取下眼鏡。
那天晚上,那個小丫頭好像就坐在這兒,以同樣的姿勢看雪。
邵逾青腦中一閃而過那一幕,小姑娘就喜歡看雪吧。
邵逾青失笑,從大衣口袋裏找到手機,解鎖。說曹操,曹操到,微信裏赫然有一條新的好友驗證消息:
“邵先生,你的喉結好性感,尤其是那顆痣,讓人很想咬一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