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葉校這天過得很忙,周老師正在編纂一本教輔材料,葉校主動幫她翻譯整理文獻,忙到圖書館閉館才出來。

本來她也可以不用這麽忙的,是什麽原因她自己知道。

宿舍樓前亮着一排路燈,夏童洗完澡,穿着寬松的運動服,頭發也沒吹,準備去便利店買一些吃的果腹,正巧碰上回來的葉校。

“去吃飯嗎?我學習到現在,快餓死了。”

葉校問:“你想吃什麽?”

夏童:“去門口看了再決定。”

“好吧。”

這個點兒的小吃店都很火熱,兩人選了一家不用等位置的麻辣香鍋,當然,人少那味道應該也不那麽好。不重要,讓兩個饑腸辘辘的人填飽肚子就行。

菜一上來,葉校看到臘肉上面紅紅的辣椒段,小腹就感覺到一陣不适,她起身:“你先吃,我去下衛生間。”

“懶驢上磨屎尿多,快點啊。”夏童捧着米飯吞了一大口。

“好。”

葉校五分鐘後回來,臉色不太好,夏童問:“你沒事吧。”

“沒事。”

夏童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兩人二十分鐘把晚飯解決了,飯後太撐,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坐在小飯館裏,靜靜地玩手機,偶爾擡眼看一眼牆上的電視。

夏童說:“我去買奶茶,你喝什麽?”

葉校想了想,“桂圓紅棗茶,熱的。”

夏童看她:“幹嘛?”

葉校:“生理期,想喝點熱的。”

夏童買奶茶回來,葉校已經把晚飯的錢結了,兩人又在店裏賴了一會兒,喝着飲料,随便聊一聊生活裏的瑣事。

電視正在放衛視晚間新聞,上次她看的貿易專題新聞出了新內容,記者正在采訪一位摩洛哥商人,那是一個靠海的非洲國家,非常發達。

阿拉伯語的發音部位多是在口腔的前後兩端,盡是舌尖音和喉音,再加上優秀的音質,聽起來很性感。

他的普通話也字正腔圓,會讓人不自覺摒棄一切雜音,認真傾聽他的話語。

夏童輕輕感慨:“這個男記者好正啊,”

不是千篇一律的好看,也不是追随流行審美的帥氣,而是正。謙謙君子的學識和風度,永不衰弱,夏童多看了兩眼:“到底是官方的審美正統啊。”

葉校也笑了下,看不出任何情緒,她的目光落在顧燕清的手指上,幹淨又瘦長,手背在暴烈的太陽下,微微爆出青筋來。

她想起來那雙手,曾經攥着她的腕骨,她感受到微熱,堅硬,很有力量。

葉校低下頭,摸了摸氣血下湧的小腹,一些欲念自此滋生出來,生理期激素水平也太不穩了。

回去的路上有不少年輕小情侶晃晃悠悠地走着,時不時太停下來抱在一起,偷偷接一下吻,站得歪歪扭扭。

讓人非常想推他們一把:再這樣要明天早上才能到宿舍了!

葉校一路很沉默,夏童拆開一顆小吃店免費的薄荷糖,丢進嘴裏,歪着頭看她:“你那鴕鳥蛋哥們呢?”

葉校說:“你不是給我定義鎖心麽?”

夏童哈哈大笑,“看你陰沉沉的,吸一把子陽氣再鎖死也不遲。”

葉校:“……”

葉校第二天早上六點半準時起床,她洗漱吃早餐花了半個小時,然後拿上電腦準備去圖書館待一上午。

剛走到樓下,就被一個電話打斷了行程,是快遞員打來的,問她現在方便嗎。

葉校在樓前等了一會兒人就到了。

包裹上沒有寄件方的名字和電話,但是摸着應該是書,體積還很大,葉校不記得自己最近在什麽平臺買過書。

她把東西放回宿舍,随便丢在桌子上,又趕緊下樓去圖書館。

已經七點多了,再晚一點就沒有位置了。中午也沒有回宿舍,她随便吃了一點東西,便投入學習。

學習是一種很有效的冷靜方式,內心被知識充滿,擠壓,她才不會去想別的事。但是這天,葉校只是擡手拿水杯的功夫,偶然想到顧燕清。

他在電視上閃閃發光的樣子,他在她耳邊低聲說有想和她一起做的事,甚至還可以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他的手指,橫亘在襯衫裏的鎖骨,讓人想亵渎。

葉校想,她這樣堅定的人格,順利避開青春悸動,也一定會避開男|色|誘惑。

下午四點,程夏打電話來請假,她晚上要去吃她小弟弟的滿月酒,今晚不能補課了。

這事兒葉校早有耳聞,她交代程夏今晚睡前把作業什麽的都檢查好。

程夏在電話裏乖乖地說好。

學習計劃只到五點,葉校收拾了東西回宿舍,看見書桌上的包裹,她從筆筒裏找出一個美工刀拆開。

是兩本畫冊。上面一本應該算是B市博物館的紀念品,整體是細膩的古典主義風格,色調沉穩,很符合這座城市的調性,歷史悠久,文化厚重。

下面一本的風格很難描述,封面簡潔,下面有一排瘦金體小字——荊川作品。

同樣精美,且顯貴。

她吸了一口氣翻開,裏面的內容很眼熟,是S市的自然風景和人文建築,建築風格相比北方較簡單輕盈,水的元素也應用巧妙;她的手指觸碰紙張,并非印書體,是畫出來的,這是手稿。

葉校不認識手稿主人,但她直覺這是顧燕清寄來的。

果然,她在畫冊的最後一頁,看見了一張字條,隽秀的字:

葉校,與你分享這一隅風光——顧燕清

葉校覺得眼熟,是因為她看到了類似的畫面和招呼方式。

她點開G.的微信對話框。

和顧燕清吃完飯回來的那天晚上,對方發來幾張照片,還有一條文字消息。

是他們一貫的聊天方式,和她分享自己見到的風景。

當時葉校并無聊天的興致,給他回了一個“好”字便結束了,她甚至沒有點開大圖。

圖片沒有被删掉也沒有過期,葉校點開。

這些圖片,與這個畫冊畫的地方基本重合。

她心裏冒出一個荒謬的念頭,但是荒謬中又有很多合理性——列表裏的這個是顧燕清

那晚在醫院門口,并不是只有便利店男孩,顧燕清也在,他在車裏坐着。

葉校理所當然地認為是便利店男孩加她的微信,因為他們有目光接觸。

還有,顧燕清不至于那樣做。

葉校閉了閉眼,身體向後,靠向椅背,低低吐一口氣。在确認之間,只差向任何一個他們共同認識的朋友求證。

但是葉校沒有那樣做,那樣勢必會打破某種平衡。葉校平靜地把手機擱下,起身去吃飯,洗澡。

晚上她沒有學習,拿着電腦上了床,把上次看到一半的《綠皮書》看了,結束還不到十點。

睡前,她搜索了荊川兩字。是S市美院的教授,也是一位新銳派畫家。

在小圈子裏呼聲很高,看網評風格特立獨行,別人模仿不來的。

這一夜,葉校失眠了。

周一的實習下班以後,葉校特意繞了一圈去附院門口。

便利店裏今天有兩個店員,一個男孩在收銀機後面站着,一個中年男人在上貨。她甫一進門,電子音就喊“歡迎觀臨”

男孩子頭也不擡地重複着這一道四字指令,想來幾個月過去,他已經不記得她了。

葉校沒有往裏走,站在櫃臺前拿了一盒口香糖。

男孩子沒有表情地問:“就一個?”

“對。”

“10.9元,請掃這裏。”

葉校拿出手機,忽然出聲:“能給我看下你的微信嗎?”

“啊?”男孩擡眼。

“噢喲,阿哲你行情這麽好哇,小姐姐跟你要微信,愣什麽啊?”那個搬貨的中年人讨厭地調侃道,男孩子的臉緩緩紅了起來,稍作扭捏地掏出手機。

葉校在看到他反應的那一刻,就已經明白了。上次加她微信的,根本不是眼前這個男生,是她狹窄地獨斷了整件事。

葉校木然地掃了對方的微信,頭像是一個動漫男主。

【你好,你是便利店門口的女孩子嗎?】

【我們仰望的是同一片星空,這樣想還遠嗎。】

【不要想太多,等你覺得不突兀的時候,我們再認識。】

【無論身處高樓大廈,還是在溝渠裏,看星星的權力是平等的。】

……

這些話都是顧燕清說的,與別人無關。他曾經不止一次提醒過她自己的身份,電視臺就是線索,但是被葉校忽略了。

葉校站在路邊,打了三個字:【顧燕清。】

一分鐘後,手機振動。

G.:【你好啊,葉校。】

看見熟悉風格的五個字,葉校有種眼前屏障被劈開的感覺,太陽直直照射進來,所有的猜疑,想象都真相大白。

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她沒有過于震驚,冷靜片刻後,彎唇笑了。

沒有尴尬,也沒有指責,他們重新認識了,那股複雜的背負感轉變成釋然。

葉校想,他打字時的表情一定是嘴角泛着很淺的笑,懶洋洋的,露出隐藏的酒窩,斯文中又帶有一點勝券在握的可愛:你才知道是我。

葉校:【畫冊我收到了,謝謝。】

G.:【好,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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