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雞同鴨講
等到課間的時候,甘寧宇帶着洛芍從操場最西面走來,從西到東班級號依次遞減,最西面的是美術班十四班。
甘寧宇說:“十一班之後的班級都是文科班,十一班是文科小班,他們班的班主任就是咱們的語文老師。”
洛芍點頭:“複爾雅,複老師。”
兩人一轉頭,正好看到複老師正跟十一班一個男生說着什麽,他笑了起來,身上那種少年感幾乎與普通高中男生別無二致。
甘寧宇忍不住說:“這個老師的年紀還真是個迷。”
洛芍多年在酒吧兼職,也見過不少人,但像複爾雅這樣顯年輕的男人還是很少見。
她認同地點頭。
甘寧宇又說:“從一班到十班都是理科班,雖然上面不讓分小班,但哪個學校不将優秀的學生聚集起來,享受更優質的教育資源呢?咱們一班是理科A級班,六班和九班是B級班,剩下的就是普通班,這三個等級間是流動性的,你雖然在普通班,但如果考的好就能進小班,相反,即便你是小班也有可能落到普通班。”
洛芍望向甘寧宇,甘寧宇眸子在陽光下顯得有些淺。
“你看那個女生。”
洛芍看向甘寧宇望向的方向,只見一個将頭發挑染成紫色的女生,她抱着胳膊,半垂着眼皮跟一旁一個男生說什麽,右腿褲腿向上挽起,露出白皙的腳踝,腳踝上似乎紋着一句詩,因為離的有些遠,洛芍并沒有看清。
甘寧宇抿緊唇:“她原來是一班的,成績也不錯,後來……”
她頓了頓,轉向洛芍:“就是因為喜歡紀東曦,紀東曦不知道跟她說了什麽,以至于她大受打擊,成績一路下滑,從一班降到了十班。”
即便洛芍恨紀東曦,也不免覺得将這樁因果記在紀東曦的頭頂上,他實在有些冤。
甘寧宇低着頭,鞋底蹭着膠皮跑道:“她曾經是我朋友,但現在……洛芍,我不希望你也一樣。”
洛芍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在甘寧宇的眉心。
甘寧宇茫然。
洛芍笑了起來,眉眼中的凜冽似乎消融了一些:“謝謝。”
你跟陳晴真的很像啊。
兩人匆匆朝班級隊伍的方向走去,在人群縫隙中,洛芍突然看見曾在小樹林中與她約架的陸玫正站在一個男生身邊,那個男生兩腿叉開蹲在地上,短袖撸在肩頭,頭發微卷,一臉匪氣。
洛芍沒有多想,迅速移開了視線。
課間操後,紀東曦毫無生氣地歪在桌子上,他故意對着洛芍說:“好餓啊——”
聲音拖長,像是在沖她撒嬌。
洛芍沒有理會他。
鄭天寶從飲水機打水回來,突然說:“東哥,你不收作業嗎?”
紀東曦腦門抵在桌面上:“啊?”
鄭天寶一臉無語:“你該不會忘了吧?你不是數學課代表?咱們老班昨天不是留了作業,讓你今天上課前收齊。”
紀東曦仰起頭,眨了眨眼睛。
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兒,都怨早上那檔子事兒,讓他把正事都忘了個幹淨。
紀東曦立刻起身開始收作業。
洛芍問甘寧宇:“老師留作業了?”
甘寧宇點頭:“咱班主任要求嚴,你可千萬別忘了做作業。”
洛芍一臉頭疼的樣子。
甘寧宇低聲問:“怎麽了?你該不會真忘了吧?”
洛芍捂住了自己的臉。
聽了一耳朵的紀東曦立刻精神一陣,将自己的作業本遞了過去。
洛芍詫異地看着他。
紀東曦笑眯眯說:“快,我的能保證正确率。”
洛芍抿住嘴。
紀東曦盯着她,眼睛水潤,他輕聲說:“那求求你,抄抄我的作業好不好?別生我氣了。”
甘寧宇和鄭天寶一臉驚奇地望着他。
低聲下氣求人的紀東曦?
他們怕不是眼花了!
洛芍看向他。
紀東曦頓時陽光燦爛起來,他将自己的作業塞到她的手邊,探着頭問:“要不我幫你抄?我能模仿任何人字體。”
洛芍不好意思笑了笑:“不用了,謝謝你。”
終于得到一個笑臉的紀東曦頓時心滿意足起來。
鄭天寶僵硬地腦袋轉了過來:“我說,東哥,你是不是忘了什麽?”
紀東曦正瞧着洛芍低頭寫字的側臉,一縷頭發時不時挨上她的臉頰,好想将那縷頭發拈住。
紀東曦随口說:“啊?什麽?”
“你是不是忘了什麽?”
“什麽?沒有吧?”
鄭天寶以頭搶桌,呼喊着:“哥哥,你忘了我啊,不是說好作業先給我抄的嗎?”
紀東曦緩慢地轉過頭,擡頭朝天花板望去:“哎?我說過嗎?”
鄭天寶邊搖頭,嘴裏邊發出“啧啧”的聲音:“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你這個濃眉大眼的小子居然也學會了重色輕友了?”
紀東曦像是趕鴨子似的揮了揮手:“去去去。”
洛芍将作業抄完,他再把作業給老師送去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闫肅:“今天怎麽這麽晚?”
紀東曦摸了摸後腦勺:“忘了。”
闫肅一臉懷疑地盯着這位好學生。
紀東曦則露出爽朗的笑容。
闫肅:“好了好了,你先回去吧,別忘了以後早一點收上來。”
紀東曦乖巧點頭:“老師放心。”
紀東曦出門的時候,正好碰上了複爾雅。
紀東曦問:“複老師什麽時候有時間一起去打球啊?”
複爾雅不知為何紀東曦一直追着他要打球,還有一股隐隐的敵意。
嗯,大概是他的錯覺。
複爾雅想了想,幹脆趕早不趕晚:“行,那就今天晚飯的時候。”
紀東曦舒展眉毛笑說:“好的老師,那我就在籃球場等着老師喽。”
複爾雅點頭,又對着門口板着臉說:“你還不進來?”
紀東曦正好要出門,便看到一個懶懶散散的男生晃晃悠悠地溜達進來。
兩人對視一眼,又各自別開視線。
紀東曦回到班級裏的座位上,發現自己桌子上竟放着一盒旺仔牛奶。
他蹙眉,露出不悅的神情。
之前了解到他喜歡喝旺仔牛奶的女生天天給他送奶,他又不喜歡,只能托人放出風,說自己不喜歡別人送他東西,後來,送的人漸漸少了。
然而,因為他某日的一時失言,大家又開始給他送雪糕了。
他向來是不吃別人給他的東西的,就因為初中的時候吃了女生送的東西,導致他食物中毒送醫院搶救,從此他的胃就不怎麽好了。
紀東曦随手将那罐牛奶推到鄭天寶的桌子上,想等着鄭天寶回來給解決掉。
他一擡頭,見洛芍正側着身子偷偷望來。
紀東曦的手一僵。
洛芍狠狠瞪了他一眼,轉過頭去。
哎?
紀東曦又無辜又苦悶。
女人心,海底針,他又做什麽惹她不快的事情了?
紀東曦低頭,盯着自己手中的旺仔牛奶。
等等。
紀東曦眼睛一亮。
他偷偷摸摸将身子往前傾了傾,低聲問:“洛芍,這是你送的嗎?”
洛芍不理他。
紀東曦彎着眼睛,聲音像是加了糖般:“洛芍,洛芍……”
他孜孜不倦地叫着她,活像是在往她的方向一勺一勺潑糖。
洛芍扭過身子,垂着眼,沒好氣說:“你不要就扔了算了。”
紀東曦一把攥住旺仔牛奶往懷裏塞,嘴裏念叨着:“那不能,那不能,我可珍惜了,才不要扔呢。”
洛芍嘴角翹了一下,嘴上卻說:“随你。”
紀東曦笑眯眯說:“你是在感謝我嗎?”
洛芍哼了一聲。
紀東曦整個人軟綿綿地歪倒在桌子上,就像是陽光下被烤化的冰糖。
陽光照在他青春蓬勃的臉上,似乎會發光。
洛芍放下鏡子,拿起桌面上的塑料尺。
最美麗的皮囊下有着最惡毒的心。
最無辜的人,其實一點也不無辜。
她的陳晴,因為他們父子,再也站不起來了。
洛芍在陽光下眯起眼睛,睫毛也泛着一層霜色。
“咔嚓”一聲,她不小心将手中的直尺掰斷了。
紀東曦磨蹭了幾節課,就想與斜前方的洛芍搭話,可洛芍就是不理他。
鄭天寶忍無可忍了:“東哥,你能不能別動了啊,我好不容易搭起來的堡壘,讓你這麽一晃蕩全都毀了。”
紀東曦看着他一桌子的書問:“你在做什麽?”
鄭天寶:“還能做什麽啊,當然是趁機睡覺了,你看我這個書搭的多麽好,不經意的散亂,讓老師看不出我是精心設計的工事,我往這裏一趴,誰也看不出我是在睡覺。”
紀東曦一臉無語:“你的聰明才智全都用在這種地方才會考不進年級前十的。”
鄭天寶一把捂住心髒,嗷嗷直叫:“紮心了,老鐵!”
紀東曦沒理會他的嗷嗷叫,只盯着洛芍單薄的背脊。
“紀東曦色眯眯地蒼蠅搓手。”
紀東曦瞪了一眼實況解說的鄭天寶。
鄭天寶聳肩。
紀東曦伸手拍了一下洛芍的肩膀,突然感覺掌心像是過電了似的,細小的電流一直蹿進心口。
洛芍沒有回頭,卻靠在了椅背上。
紀東曦悄咪咪問:“你有尺子嗎?”
洛芍輕聲說:“有,斷了。”
斷了就斷了吧,反正他是用來搭讪的。
紀東曦忙說:“斷了就斷了,給我用用呗?”
洛芍從自己兜裏掏出那枚早上藏起來的雞蛋,一臉莫名地遞給他,詢問:“你怎麽用雞蛋?”
接了一手雞蛋的紀東曦也是一臉懵:“哈?”
“噗哈哈——”
一旁的鄭天寶突然爆出一聲大笑,差點沒把自己笑背氣了。
洛芍和紀東曦同時望向他,異口同聲問:“你笑什麽?”
正抱着雙肩笑的狂抖的鄭天寶終于斷斷續續說了起來。
原來,剛才紀東曦問“你有尺子嗎?”,洛芍卻聽成了“你有吃的嗎?”,洛芍便回答“有一個雞蛋”,紀東曦則聽成了“有個斷的”,紀東曦便要了那個斷的尺,而洛芍這邊則以為他要的是雞蛋。
好個從頭到尾的雞同鴨講。
洛芍和紀東曦聽明白之後,也忍不住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