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醒來已經是中午。

路池是先醒的,醒來第一件事是探了探盛書渙的腦門,用手摸完又貼上嘴唇,确認了沒有起燒才放心。

他起床的動靜很輕,沒把盛書渙吵醒,然後快速收拾了一遍床邊地上的東西,丢進衛生間的垃圾桶。

徐然然一早被接走了,Gallows從今天起備戰Dota2春季職業巡回賽。

“阿渙還沒起來?”荊宴問。

“嗯,兩點訓練的時候沒起我再去叫。”路池說着,去廚房找水喝。

荊宴回頭,看着訓練區離他最近的宋鶴,“是我的問題嗎?”

宋鶴擡頭,“啊?有什麽問題?”

“我也不知道有什麽問題,但為什麽會覺得隐隐的有點奇怪呢?”荊宴謹慎地指了一下廚房裏的路池,“是我的錯覺嗎,他為啥這麽照顧阿渙?”

宋鶴轉了一圈眼珠子,“啊……他不是池哥的愛徒嗎,照顧愛徒不是每個好師父的職責嗎,這有啥的。”

話是沒錯,但荊宴發現他沒辦法被這個說辭說服。從一開始他擔心路池和盛書渙這兩個中單出身的人會不和,到後來在機場路池拽着盛書渙去洗手間。

怎麽說呢……

荊宴一時間還真沒有能求助的人。

除了那位老隊友。

老将之間雖然不做隊友了,但配合多年的默契似乎還在,沈銳很少能收到荊宴主動發來的微信。

上次收到荊宴發來的消息,是要跟他買DH二隊的輔助。

荊宴:111。

沈銳:?

荊宴:一個問題。

沈銳:1。

荊宴:路池是Gay嗎?

Demon Hunter戰隊是國內職業電競裏薪資待遇最好的,就連二隊基地也是獨棟別墅。偶爾沈銳會去隔壁二隊逛一逛,所以他收到這條微信的時候,正站在DH一隊和二隊兩棟別墅中間。

他的第一反應居然是還好現在沒人看見他的表情。

于是他這麽站在三月分鐘僵立了片刻,直到荊宴久等不到回複,又發來一個問號,他才慢吞吞地打下三個字:不知道。

沈銳忽然好像收到了什麽點撥一樣,茅塞頓開,有什麽事是能讓他家路老爺子施壓,幾乎想要把這位前世界冠軍逐出電競圈這麽嚴重。

是的,職業電競基本都是男的,八百年接受一次采訪才能從昏天黑地的訓練裏看到一位異性,要不然怎麽圈內單身成災。

如果路池是Gay這個理論成立,那麽對性取向不甚了解的路老爺子遷怒電競圈,認為是常年累月和一幫男人混在一起的原因導致路池是Gay,從而多方施壓導致沒有一支戰隊敢要路池的這個結果也就成立了。

收到回複的荊宴先是一笑,打了一串字又删了,把手機揣回兜裏,“兩點先打五排,四點約了訓練賽……路池,你來一下。”

“嗯?”路池放下水杯,先看了眼二樓,盛書渙還沒出來。

後院那個秋千平時只有錢阿姨沒事去曬曬太陽,荊宴坐下點了根煙,“坐。”

原想說倆男的幹嘛坐一個秋千上,但路池的認知裏,荊宴不會無緣無故有這種舉動。遂坐下,沒挨着,接過了荊宴遞來的煙。

他攏着火機點煙的時間,荊宴往後一靠,路池跟着秋千像被往後甩一樣,差點被煙嗆着。

“哦,不好意思。”荊宴坐好,“我想問你幾個問題。”

“嗯。”路池示意他說下去。

“你在DH的時候,沈銳有沒有和你說過他以前的事兒?”

路池抽了一口長的,想了想,“很少。”

做教練的人心思缜密,在理智這方面沈銳其實是要強過荊宴的,但荊宴提的問題太尖銳,讓足智多謀的沈老爺不慎滑鐵盧。

按道理來說,沈老爺應該先表達疑惑,或者震驚,不該是沉默許久之後平平無奇的不知道三個字。

他了解沈銳,因為沈銳曾經在他面前幾乎剖開自己。

“教練,你想問什麽?”路池知道他有話問。

荊宴猛抽一口,剩個煙屁股,“我不管你們感情的事,但我吃過虧,這個戰隊本來就是搖搖欲墜的末流戰隊,你來了才有起色,如果不是沒隊要你,白遙手傷退役,我們真就退居二線了。”

路池懂了。

雖然不曉得荊宴是怎麽知道的,但荊宴沒非常抗拒或是驚詫,這讓路池好奇了起來。

“教練。”他微微側身,大腦處理信息的速度極快,“你吃過什麽虧?”

路池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雖說他從來沒有糾結過這兩位教練過去為什麽不和,為什麽荊宴會抛棄蒸蒸日上的老隊,真的是為了錢?

“算了,你跟我交個底吧,我給你也交個底。”荊宴碾滅煙頭,扭頭審視他,“你和盛書渙,是不是。”

“是,那你和……”路池頓了頓,“沈教練,當初你是這個原因離隊的?”

荊宴點頭,“很遺憾,我直的,我跑了,但我後悔了。沈銳沒有逼過我,是我當時年紀小,被吓退了,但現在想來不該丢下隊友就跑,我們那個隊如果一直打下去……很有希望是國內第一支雙冠隊。”

“小問題。”路池站起來,朝荊宴笑笑,“放心吧,我們說好了,Ti之前絕對不離。”

“靠。”荊宴被逗笑了,“行吧,你們……靠,我也不知道說什麽好,我忽然想像個班主任一樣讓你們別影響學習,又覺得很奇怪。”

“那不會。”路池松了口氣,“教練,我進去了。”

沈老爺是他少年時最信任的人。

曾經沈銳在中路,荊宴在優勢路,一個打中一個打C,配合天衣無縫,經濟永遠并駕齊驅。當年的雙子星,今日各奔東西。

荊宴又點上一根。

年少無知的那些日子如今回想起來自己也會忍不住笑一笑,十年前大家都沒有錢,所謂戰隊也只不過是注冊在官方的一支五人小組。

他們出去打比賽,睡過公園,蹲過走廊,窮到抽過同一根煙。

一場比賽五個人拿三萬塊的獎金開心得不行,沈銳直接用自己分到的錢買了個新手機送給他,讓他換掉那個內存不夠,運行卡頓,撐了三年多的舊手機。

當時他還什麽都沒察覺到。

眼下想來,處處都是漏洞。

荊宴抽完煙進客廳,打單排的宋鶴在那裏扯着嗓子指揮路人隊友。沒看見路池,倒是齊小豆剛醒,正下樓來。

“兩點五排,去廚房熱飯吃。”荊宴說,“路池人呢?”

“池哥去叫阿渙起床了。”宋鶴摘下耳機伸懶腰,“點奶茶嗎,我想喝奶茶。”

房間裏很暗,加厚加黑的窗簾睡久了讓隊員們很容易厭光,所以門剛剛打開盛書渙就醒了。他掙紮着睜開眼,還未看清路池的臉,他就撲過來把他抱住了。

盛書渙啞着嗓子,“幹嘛呢,勒到我了。”

“兩點了,教練讓五排。”路池松開他,“起床下樓。”

“起床就起床嘛,你這麽來一下我以為教練派你來殺我……唔?嗯?”

路池連着親了他兩下,然後捋了一把他頭發,“教練知道了。”

“嗯?”

讓荊宴恐慌的事情一件都沒有發生。

沒有感情破裂也不是直男被掰彎後反悔逃跑,反而在四月初的Dota2春季職業杯巡回賽上這兩個人表演了幾次神之配合,堪稱睡過的默契。

由于職業原因,每場比賽荊宴都會碰見沈銳,其中有路池的原因在,DH畢竟培養了自己這麽多年,還有他的老隊友Pocket,線下賽時要麽路池去打招呼,要麽沈老爺來聊兩句。

十年的時間可以釋懷太多東西,荊宴面對沈銳也不再有什麽不适。他心裏知道,就算再來一次,沈銳依然是他最信任的人。

沈銳讓他去賣,他就算手裏握的是死亡後掉落的聖劍他也敢沖進人群。沈銳喊撤退,就算四個隊友都在後面他也會回頭。

春季巡回賽上,荊宴BP結束從隔音間出來,看了一眼舞臺對面的DH,沈銳從對面隔音間也走了出來,遙遙朝他揮手。

荊宴也笑着揮揮手回應他。

每一段時間都會出現一對刀圈雙子星,他們平時親密無間,他們技能無縫配合,他們創下過如果不是有視頻,我必然不會相信有這種操作的傳說。

有些雙子星最終分道揚镳不再有交集,有些雙子星歸隐市井,要麽走進了直播間,要麽走上了解說臺,要麽歸回了家庭。

還有一些雙子星,他們雖然絕跡江湖,但當老玩家們聊起來,是永遠繞不開的話題。

大屏幕裏,BP結束,選手們點下自己的英雄。導播鏡頭快速在兩個隔音間裏掃過一遍,路池戴好耳機後擡手在盛書渙肩膀上搓了兩下,說,加油。

盛書渙笑着點頭,在背包裏給中路帶上保護眼,五個人從泉水出發。

随後兩位教練在永恒不變的觀衆席第一排相遇,很默契地坐下,中間空了一個位置,開始看比賽。

沈銳先開的口,“我感覺你對自己的隊員不是很信任,為什麽給季楠拿這麽穩的後期?”

荊宴聳聳肩,“當年決賽我就說了我不要小飛機,我要美杜莎,我不可能讓隊員步我後塵。”

沈銳失笑,“十年了,你還記得那一把?”

“這輩子都不會忘。”荊宴翻了個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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