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陽光斜斜照到樹梢，麻雀亂叫，即使是清晨，黎城依然熱得不行。
南源開車到馄饨鋪接蔣淳熙。
剛剛他把秦禮和秦暖祖孫帶到出租房，租房錢是預支的秦禮工資。
秦禮原先萬般不肯接受環宇集團獨立董事的職位，如今為了生活被迫接受。
只是依舊嘴硬：“我受了蔣總的報酬，當然會為蔣總做事，但我的原則不會變！”
早餐鋪生意很不錯，小小的店面擠滿人，南源一進去就憋的喘不過氣。
這麽熱，裏面只裝了風扇。
“不覺得熱嗎？”
周末，南源沒用蔣總稱呼她。
蔣淳熙雪白臉頰泛紅，神色很淡然，沒被熱得發脾氣。
“顧鶴言帶我來的。”言下之意，不是她選的地方。
“……，顧先生，他人呢？”南源沒看見顧鶴言，只在簡陋椅背上看見他筆挺的西裝外套。
“結賬。”結完賬，顧鶴言站在南源背後，眼眸微斂，嗓音淡淡。
南源轉過身，如夢初醒般，直直對上他視線。
蔣淳熙離得近，清晰感受到兩個人之間的火花。
滋啦——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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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覺得更熱了。
“我先出去，你們聊。”拎起包，蔣淳熙去外面透氣。
南源收回視線，對顧鶴言淡然一笑，“顧先生，不好意思，我要陪淳熙去祖父家。”
他跟蔣淳熙青梅竹馬，自小在蔣家老宅玩大，喊一聲“淳熙”，叫一句“祖父”，合情合理。
顧鶴言眯了下眼睛，“我們一起，正好我也要去拜訪蔣老先生。”
“媽媽，我剛剛好像看見大哥哥了！”顧敏肉嘟嘟的小胖手指着汽車窗戶。
馄饨鋪裏，他看見一道身影很像大哥哥。
“哪裏啊？媽媽看看。”蘇筠随着兒子目光往外看。
目光從窄小的店鋪門頭劃過，似乎真看到一道像顧鶴言的英挺身影。
還有另一道窈窕身影牢牢吸引住她目光。
看見那道熟悉身影，蘇筠按了按額角，臉幾乎貼到車窗上。
那姑娘的眉眼，輪廓，活脫脫就是年輕時的她自己。
“媽媽，你去哪裏啊！”顧敏扶住車門，小心下車，緊緊跟上母親腳步。
母親走得太快，顧敏艱難小跑跟着她。
他不知道剛剛母親看見什麽，突然推車門就跑了！
好耶，今天不用上學了！
顧敏邊跑便想。
馄饨鋪邊上有棵巨大的香樟樹，遮陽避日，蔣淳熙站在樹底下接電話。
“熙熙，你不能因為二叔當年跟你争過繼承權你就看二叔不順眼啊！星光娛樂怎麽着你了，你要把它賣出去！”
星光娛樂以前是蔣淳熙二叔主管的産業，後來二叔在奪權中失敗，星光娛樂就被收到總部，由蔣淳熙直接管轄。
這兩年影視行業不景氣，經濟大背景是脫虛向實，蔣淳熙計劃把星光娛樂賣出去。
這個計劃不知怎麽走漏到她二叔耳朵裏。
“我告訴你，你這個想法我不同意！”
“嗯。”他不同意是他的事。
“我在老宅等你，咱爺倆好好盤算盤算！”
“嗯。”
挂上電話，南源還沒出來，蔣淳熙伸手把她長至腰際的頭發紮起來，用簡易皮筋。
“我有個簪子，你用它挽頭發吧。”
蔣淳熙擡眸，瞧見兩步以外的地方站了個女人。
女人面容秀雅溫柔，神态小心翼翼，年過四十，神情卻如少女般。
在女人後面站了個氣喘籲籲的白團子，小孩兒長得虎頭虎腦。
蔣淳熙眸光輕輕自蘇筠臉上掠過，猜出她是誰，沒說話。
時間像靜止一樣。
蘇筠維持着遞簪子的姿勢不動。時間太長，她握住簪子保養得宜的手輕顫。
這個簪子不一般。
當年她嫁到蔣家，敬茶的時候，蔣老太太把這個簪子送給她。
蘇筠希望這個簪子可以勾起女兒回憶。
但女兒不說話，她心底沒底。
“熙熙，這個簪子你不喜歡嗎？”她小聲說。聲音越發局促。
顧敏察言觀色，墊腳尖夠到母親簪子，小心遞給蔣淳熙，“姐姐，這個簪子好漂亮的。”
蘇筠枕邊有本相冊，每晚她都眼淚汪汪看。
顧敏覺得相冊上的姐姐跟面前這個姐姐很像。
有種親近感。
小孩子總讓人心軟，蔣淳熙俯身摸了摸小男孩柔軟的卷發，溫柔說：“姐姐不要，留着給你娶媳婦。”
他是顧家小少爺，等他長大，顧家怕沒什麽東西能分給他了，只能繼承蘇筠的東西。
蘇家早敗落，這個簪子算是蘇筠寥寥無幾拿出手的東西。
顧鶴言站在蘇筠身後，聽到蔣淳熙溫柔的聲音，不動聲色輕挑眉梢。
跟她相處近三天，除了那一夜，他沒聽過她這麽溫柔的聲音。
“媽媽，姐姐不要。”顧敏小聲把簪子塞到蘇筠手裏。
蘇筠眼眶泛紅，依依看着蔣淳熙，“熙熙，你怪媽媽嗎？”
蔣淳熙五官精致漂亮，氣質偏冷清。只要不說話，便似一尊漂亮的冰雕，誰看着她都覺得她是生氣了。
但蔣淳熙真沒生氣。
她對母親這個詞語停留在一歲之前，學說話的時候。
奶奶抱着她，指着畫報上漂亮的女人，“熙熙，叫媽媽——”
那個時候，蘇筠便離開蔣家了。
同在黎城，她跟蘇筠卻有二十五年沒見過。
一個陌生人，談何愛恨？
“請問，您是哪位？”蔣淳熙淡漠問。
她比蘇筠高挑，穿了細高跟，蘇筠得仰視她。
蘇筠心裏不舒服。
女兒怎麽能不認識她呢？
是不是蔣家沒好好教她？
“我們以後多聯系，你就對媽媽熟悉了。”蔣淳熙還沒認，蘇筠就把媽媽這個稱呼按在她身上。
蔣淳熙有點理解顧承澤為什麽讨厭她了。
自作多情的本事一流。
“敏敏，吃個冰淇淋。”顧鶴言走過來，臂彎處挂着西裝，手裏拿着一個冰淇淋。
他遞給顧敏，“吃吧。”
顧敏受寵若驚，笑得大眼睛彎成月牙，“謝謝大哥哥！”
顧敏沒急着吃，眼睛眨巴眨巴看着蔣淳熙，“姐姐，你吃嗎？”
“你要吃的話，我讓大哥哥給你買！他最會照顧美女姐姐了！”
顧敏決定不再撮合秦暖和大哥哥，撮合這個姐姐跟大哥哥！
這樣媽媽一定高興！
“她不吃。”顧鶴言打住顧敏的話，目光微微停頓在對面女人身上，“她有胃病，不能吃冰。”
廉租房。
“爺爺，我們以後怎麽生活啊。”秦暖沒想到，環宇收購對她的影響那麽大！
別墅被收走，銀行卡被凍結，她再也沒有漂亮裙子穿了！
同學該怎麽看她呢？
秦禮顫顫巍巍拿了個簡易紙杯，從飲水機接了水遞給孫女，“暖暖，爺爺不會讓你生活不下去的，你讓爺爺想想辦法。”
說完，秦禮坐在布藝沙發上，長出一口氣。
現在生活都是問題，他必須得接受蔣淳熙那個女娃娃的獨立董事席位了。
既然接受了她的好，那他再想要求她留下老員工就不可能了。
秦暖半蹲在地上，雙臂抱住膝蓋，滿臉茫然。
她不能接受一下子從公主生活變成女傭生活！
出租房簡陋不得了，沒有按摩浴缸，沒有家用電器，洗衣服都得手洗，她受不了這樣的生活！
還是在顧家好。
衣服是傭人洗幹淨疊放到衣櫃，按摩浴缸舒适溫暖，更重要的是她每天能看到顧學長！
“爺爺，我以後到顧家住，好嗎？”秦暖揪住衣角，臉頰暈紅，小聲說：“那樣我以後上學很方便。”
顧公館離A大很近，她走路就能去。
秦禮猶豫，“你一直住人家那裏不好吧。”
女孩子家容易被人說閑話。
“沒事！”秦暖神态堅定：“我在顧家吃住，這樣也能省錢！”
“好吧。”秦禮拗不過孫女，只好同意。
秦暖很快收拾東西到了顧公館。
她深吸口氣，把自己家情況給管家說。
管家是個嚴肅老頭，在顧家工作近四十年，聽到秦暖要求，他沉聲道：“住在副樓我可以直接給你安排。”
言下之意，你想住在主樓，就得争取主人家同意。
秦暖慢慢垂下腦袋，露出柔白的脖頸，在陽光下，有種異樣的脆弱感。
副樓是顧家工作人員住得地方，主樓是顧家主人住得地方。
秦暖自然想住在主樓。
她輕聲說：“伯伯，你能通融一下嗎？”
管家擡手指了指天，“你問問先生同不同意。”
秦暖順着他視線看過去，看到站在二樓書房落地窗前的顧言州。
他一雙鷹隼般眼眸直直向她看過來，他目光犀利到□□裸。
秦暖咬了咬唇，身體慢慢顫抖。
她想起那一次坐他的車。
男人大掌放到她肩頭，呼吸灼熱，“想清楚答案後告訴我。”
答案是什麽 ，一目了然。
秦暖不想做顧言州見不得光的情人，她想做堂堂正正的顧家大公子的太太。
但現在，還有可能嗎？
“秦小姐，您的答案是什麽？”管家淡漠問。
他一雙精明的眼眸，似乎看透一切污濁。
秦暖一瞬間想起來，蘇筠一開始是以顧家二少爺鋼琴老師的身份到顧家的。
只不過，後來她成了顧太太。
唇瓣咬得近乎泛白，秦暖僵硬點頭，“我去跟先生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