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踏上江南的土地上時,顧綿只覺得恍如隔世,這兩天坐船坐的她都快要忘記生活在陸地上是什麽感覺了。

他們上岸的地點是離江城還有一段距離的郊外,畢竟此次任務是秘密出行,若是在港口登陸,難免會引人注目。

江城作為此次江南水患最嚴重的地方,空氣比臨城更加濕潤,若是沒有天災,也是一個山水如畫的仙境。

顧綿跟着裴承安走在鄉間的小道上,身後跟着的是一排整齊劃一的侍衛,她時不時的就往後看一下,心中咂舌,這陣仗,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什麽大佬出行呢。

江城緊臨着萬江,此次江南大雨導致萬江決堤從而引發了洪水,淹沒了周邊不少的村莊,數萬人受災。

顧綿一路走過鄉間泥濘的土地,看着遠處被水淹過,不成樣子的稻田,和零落着的些許依稀可以看出原貌的果樹林子。

她心中滿是不忍,先不說農戶們每年打理這些樹木糧食要廢上多少心思和時間,光是這麽大片大片的農田被洪水沖泡,對今年的糧食産量必定會産生巨大的沖擊。

若是處理不好,屆時江城一帶怕是少不了要鬧出饑荒,災民橫行,民不聊生。

她一邊在心裏飛快的盤算着可能出現的種種惡劣情況,一邊擡眼去看裴承安,果然,他此刻的臉色也絕對稱不上好看。

親眼見到自己的國家遭受天災,子民即将民不聊生,任誰都不會開心,更何況是裴承安這麽一個勤政愛民的國之儲君。

她默默的在心裏嘆了一口氣。

一時之間兩人誰都沒有開口,讓人分不清空氣中大雨過後的低氣壓,還是心情悲涼所致,一行人氣氛壓抑。

顧綿突然就想吃糖了。

這是她前世養成的習慣,一遇到什麽困難或者是心情不好,就會習慣性的往嘴裏塞一顆糖。

她剛想讓随風把她的包袱拿來,卻四處都沒看到随風的身影。這才猛地想起,好像從上船起就沒再看見過他,難道是先回京城了?

後面一個侍衛見她似乎在找什麽東西,便極有眼色的舉着包袱送上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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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綿看了看他,覺得甚是面生:“你叫什麽?”

那侍衛恭敬道:“屬下銘一。”

銘?這不是東宮暗衛的字嗎?顧綿心中恍然大悟,怪不得這些穿着侍衛服飾的人她從前都沒見過,原來不是東宮裏的那些侍衛,這些人都是裴承安的暗衛。

她接過包袱,從裏面摸出來一小包糖,是她出門前特意讓小桃做的。

往嘴裏塞了一顆後,熟悉的甜味在嘴裏融化開,顧綿的心情不禁好了許多,拿着糖噔噔噔跑到走在前面的裴承安身邊:“要不要來一顆糖?”

裴承安看着她手裏裝糖的紙包:“你那包袱裏還真是什麽都裝。”

往裏看去是很普通的糖漿做成的糖塊,一個挨着一個,呈現出透明的琥珀色,色澤倒是讓人看着很有食欲。

顧綿舉了半晌也不見他拿,以為他不想吃,她皺了皺眉就要把手縮回來,卻看到裴承安突然伸出手,從紙包裏拿出了一顆放到嘴裏。

竟然真的吃了,顧綿笑眯眯的看了看手裏的糖包,覺得自己很有推銷的天分。

糖一入口,甜兮兮的味道就占據了整個味蕾,他甚至還嘗到了花蜜的味道。他看了看身旁正忙着把紙包封好的小姑娘,眉頭微挑,原來她還喜歡吃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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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城主府旁的小巷子裏。

随風安靜的蟄伏在拐角處的陰影裏,腳邊躺着一個不知死活的人。

他心中暗自計算着時間,先前暗衛把那黑衣人跟丢後,殿下便猜測他會去江城,吩咐他先趕到江城城主府蹲守那天逃脫的黑衣人,沒想到黑衣人沒抓到,倒是抓到一個前來報信的山賊同夥。

此刻的城主府中,江城城主周杜瑟瑟發抖的跪在地上,牙齒都止不住的在打顫,神情畏懼的看着坐在上首的黑衣男子。

那人身穿一身黑衣面容隐藏在鬥笠下,周身卻纏繞着一股冰冷肅殺的氣息,令人不由得為之膽寒。

周杜被突然到訪的黑衣男子吓的舌頭都在打結:“主……主子,您……您……您怎麽來了?”

“周城主的膽子不是向來大得很嗎,怎麽見了我就做出這麽一副下破了膽的樣子。”黑衣人的目光在屋子裏環視了一圈:“這兩日錢二沒來過。”

雖然是一句問話,卻是以陳述句的語氣說出。

“是,是,錢二爺沒來過。”頓了頓,周杜瞬間醒悟過來,連忙道:“錢二爺來了?要不,要不,屬下派人去找……找找?”

黑衣人冷漠的嗓音從鬥笠裏傳來:“不必了,想必這會兒他已經死了。”

周杜跪在地上,不知道該接點什麽好,臉上的冷汗止不住的往外冒,從這位來了之後,才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他的冷汗就已經浸濕了衣襟。他卻連擦擦都不敢擦一下,只能低着頭道:“主子息怒。”

那人冷笑一聲:“你還知道我是你主子。江城赈災費銀子如今在哪?”

周杜面色一白:“有一半在……在府庫裏。”

他的頭又低了幾分:“另一半在城西福來賭場。”

黑衣人冷冽的目光如期而至,他的聲音低沉,仿佛有了幾分興趣:“福來賭場?又是令郎惹出來的麻煩?”

周杜的牙齒開始打顫,他深知對方的脾性,不禁心裏發慌,求饒道:“求主子饒了犬子,犬子年幼,不懂事啊!”

只得來黑衣人一聲冷笑:“你知道應該怎麽處理。”

周杜頓時心如死灰的癱坐在地上,不知不覺間已經是老淚縱橫。

随風在巷子裏等候許久,終于看到一身着黑衣頭戴鬥笠的人從城主府的側門走了出來。

看來還是晚了一步。

他屏息凝神悄悄的跟上了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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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的城門跟京城甚是不同,高大的城門上刻着兩只呲牙咧嘴的石獅子。

顧綿仔細地端詳了一會,可能是由于請來的雕刻師技術不夠好的緣故,兩只獅子雕刻的并不對稱,面目醜陋中還透着一絲可愛,可愛中透露着一絲喜氣。醜的非常的特別,非常的有新意,讓人一看就過目不忘,可能十年後回憶起來也會記憶猶新。

東宮的暗衛已經被裴承安下達的各項計劃分散開來,各自行動,所以此時行動小分隊裏就只剩下了杠把子裴承安和拖油瓶顧綿兩人。

走在前面的裴承安很快就發覺到身後的小姑娘掉隊了。

他的腳步又繞了回來,站在她的身邊,跟她一起看了兩眼那對奇醜無比的獅子,十分的不解:“這麽醜的獅子有什麽好看的?”

“啊,就是因為醜才看的,能把獅子雕的這麽醜的,還醜的這麽有特點的一定是一位奇人啊。”顧綿一邊扇着扇子一邊狡辯道。

江南的文人墨客都喜歡扇扇子,不管自身有沒有才學,都喜歡在腰間別一把扇子附庸風雅,風不風雅暫且不論,此舉倒是養活了不少擺地攤賣扇子的小販。

顧綿的這把扇子還是在來的路上拉着裴承安蹲在路邊挑了許久才挑出來的。

此刻這把扇子被一雙修長白皙長得甚是漂亮的手無情的收走,并反手就敲在了她的腦袋上:“口齒這麽伶俐,不如送你去說書,興許還能把本宮的扇子錢掙回來。”

顧綿縮了縮脖子,小聲反抗:“不就買了一把扇子嗎,這麽小氣。”

“嗯?”

“啊,我是說咱倆誰跟誰啊,談錢就太見外了,哈哈哈。”顧綿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企圖顯得自己無辜一些。

落在裴承安的眼裏,就是一副不懷好意的刻意讨好,他将拿扇子的手背到身後嫌棄道:“還不快走。”

都說江南山水養人。

整條街上随處可見風姿綽約,袅袅婷婷的姑娘,顧綿覺得如果她們不在沖裴承安抛媚眼的時候順帶惡狠狠的瞪着她的話,那一定是這條街上一道賞心悅目的風景。

在被第十八個姑娘瞪了之後,她一路小跑着湊到了裴承安跟前。一邊誇張的挽住他的胳膊,一邊沖路邊剛剛瞪了她一眼的楚楚可人得瑟的揚起了下巴,那位楚楚可人的姑娘瞬間就被氣哭了,美人含淚,好不可憐。

還沒等她幸災樂禍,下巴就被裴承安轉了過去:“很好玩嗎?”

顧綿眼珠轉了轉,口齒不清的艱難回答道:“我覺……得……還……還……行吧……”

裴承安的目光在她被捏出肉的臉上轉了一轉,心情突然大好,随後大發慈悲的放開了手。

顧綿一邊揉着臉頰,一邊好奇的問他:“我們要去哪啊?為什麽一直往城西走?”

“去和随風彙合。”

“随風?他也在?”顧綿的好奇心一下就被吊了起來,她還以為随風已經回京城了,沒想到竟然也來江城了。

陣仗這麽大,想來這次任務必定不簡單,她竟然隐隐的開始期待起來。

裴承安低低的應了一聲,心中頗有些不滿,這人怎麽聽見随風來了就變得這麽開心?

兩人一路邊走邊說,倒也很是熱鬧。

只是,誰都不曾發覺,遠處的巷子口,一人身着黑衣,頭戴鬥笠。他的目光久久的凝視着着兩人的背影,隐藏在鬥笠下的目光仿佛未出鞘的刀鋒,閃着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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