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無力

第三十章 無力

楚昭現在感覺很不好。

坐在結實的車廂裏,也能感受到地面的顫動。

她的心也跟着急促地跳動。

阿樂掀起車簾,遠處濃黑的夜色似乎燃燒起來,人聲馬嘶鳴也随着夜風灌進來。

“快放下簾子。”縮在車廂最裏面的楚柯驚恐地喊,“你這賤婢,幹什麽掀簾子。”

“你喊什麽!”楚昭呵斥他,“匪賊真打過來,一張簾子能擋住嗎?”

當然不能,別說簾子,這厚實的馬車,還有原本覺得很可靠的鄧弈等兵差,在兇悍的匪賊面前什麽都不是,楚柯裹緊了鬥篷,少年的雙眼都紅了,怎麽這麽倒黴遇上了匪賊。

楚昭深吸幾口氣,聲音放柔和一些:“你要這樣想,我們遇上的是官兵圍剿匪賊,不是匪賊肆虐,那才是真險境呢。”

楚柯當然知道這個道理,但是——

“出動了那麽多官兵圍剿匪賊,可見這些匪賊多厲害。”他喃喃說,“萬一有漏網沖出來——”

他們就慘了!

“這都怪你!”楚柯紅着眼呵斥,“要不是你,怎會遇到這麽多危險!”

他本是京城裏讀書的文雅少年郎,再看看如今,形容狼狽不堪,面臨生死威脅。

“你和你爹一樣,都只會給家裏惹禍。”

楚昭原本不想跟受到驚吓的少年太計較,但聽到這裏擡腳就踹,楚柯猝不及防撞在車廂板上,發出砰的聲響。

他抱着肚子慘叫。

這還沒完,下一刻又被楚昭揪住,小手鉗子一般掐着他按在車廂上。

楚柯叫都叫不出來,臉變成了紫紅色。

楚昭冷冷說:“遇到麻煩不是因爲別人,是因爲你自己,誰讓你投胎做楚家的兒子,又當了老大,否則也輪不到你來,楚柯,這是你自己命不好,再敢說我爹一句不是,我打斷你的腿——”

楚柯瞪眼看着她,發出咳咳的聲音,似乎要說什麽。

“你說我不敢嗎?”楚昭一只手按住楚柯的頭,貼近他,“我已經差點要了梁小姐的命,不在乎多你一條腿,反正到時候我爹會向皇帝求情,一條罪是免,兩條罪也是免,就算我要住牢獄,你這條腿也回不來了,我倒黴,你這輩子也別想好過。”

女孩兒聲音和麪容都平和,但一雙眼深潭一般,黑黝黝泛着駭人的光。

她不是在說謊,她真敢,而且看起來她真想殺人。

楚柯瞪圓的眼滿是恐懼。

楚昭怎麽這麽可怕?以前可沒有發現——以前他也沒有注意過這個堂妹,見了也是高高在上不屑多看一眼。

楚昭說完收回手坐直了身子:“阿樂,給大公子裹好鬥篷,別着涼了。”

阿樂應聲是,圓圓淳樸的臉看着楚柯,伸出胖乎乎的手将他的鬥篷用力的拍了拍。

楚柯按着脖頸發出劇烈的咳嗽,瘋子,楚昭是個瘋子,她婢女也是個瘋子,她爹,楚岺更是個瘋子,二房一家都是瘋子!

他沒敢再說話,跟瘋子不能講道理。

楚昭也沒有再理會他,也知道楚柯心裏必然還在狂罵她和父親,人心裏怎麽想她不過問,但以後誰也別當着她的面肆意诋譭她父親。

想到這裏她心痛又慚愧,上一世,她其實跟楚柯沒什麽分別,她也一直在埋怨父親,聽着伯父一家抱怨,不僅不維護父親,反而跟着生氣抱怨。

抱怨父親毀掉了那麽好的前程,累害她身份地位低,抱怨父親和母親無媒茍合,累害她被人嘲笑,埋怨父親這麽晚才送她進京,如果一開始就讓祖母養着自己,自己必然也是個端莊的貴族小姐——

總之只要她日子過得不順,就都是父親的錯。

根本就不知道,是她累害了父親,而父親死了,也繼續保着她過了那麽久安穩的日子。

楚昭擡起手,将眼裏彌散的淚霧按回去。

有人輕輕敲了敲車廂:“楚小姐。”

阿樂掀起車簾,楚昭看着鄧弈,關切問:“鄧大人回來了?怎麽樣?”

今日在尋找露營地的時候,探路的差兵回禀前方出事了,官兵圍剿匪賊,匪賊也在回擊,打得很激烈,鄧弈讓她們留在原處戒備,自己親自去前方探看。

對戰的喧嚣聲持續半夜,鄧弈也終於回來了。

其實鄧弈早就回來了,聽到車廂裏兄妹兩個又打起來了——确切說楚小姐又打楚公子了,便等了一會兒。

“結束了,官兵贏了。”他說。

楚昭拍拍心口:“那就好,那就好。”

這裏是沒有辦法露宿了,鄧弈下令繼續前行,一行人點着火把沿着路穿過一道山口,就看到激戰的場所。

親眼看到的場面,比聽着聲音猜測,更直觀。

對戰激烈死傷不少。

阿樂略緊張,但看楚昭好像沒什麽反應,看到那些血啊殘骸啊,平靜轉開視線——小姐畢竟是在邊郡軍中長大,見過世面,不像楚柯公子,鹌鹑一般縮在車廂裏,用袖子遮住了頭臉。

阿樂也不緊張了,神情像楚昭那般肅穆。

因爲已經驗明身份了,他們一行人沒有受到阻攔。

“楚小姐沒想到中原腹地竟然也有這麽兇悍的匪賊吧?”鄧弈騎馬在車旁,看着掀着窗簾向外看的楚昭,說:“其實雖然說天下太平,但匪患始終存在。”

楚昭含糊嗯了聲,心裏嘆口氣,天下馬上就不會太平了,那時候匪賊更多,死傷場面更慘。

一陣馬蹄急響,前方又來了一隊兵馬,高聲喊“鄧大人。”

鄧弈勒馬:“是世子。”

蕭珣?楚昭頓時緊張,抓着車窗,夜色昏昏火把烈烈視線,一個年輕人裹着黑鬥篷,随着疾馳夜風掀起鬥篷,露出他的白錦袍,以及面容,那張臉,楚昭當然不會忘記——

他怎麽來了?

蕭珣與鄧弈相遇,沒有看坐在車裏死死盯着他的女孩兒。

“真是慚愧,出了這樣的事,讓你們受驚了。”蕭珣面帶歉意地說。

鄧弈說:“世子無須緊張,這種事跟我無關,我不會上報朝廷的,所以不會诋譭中山王清名。”

這個鄧弈說話還真是不含蓄,蕭珣愕然,父王說這個鄧弈只是衛尉府一個小丞,但看起來很桀骜啊。

既然如此他也不客氣了。

“多謝大人。”蕭珣說,“匪賊的首領逃走了,爲了安全,父王命我帶人護送你們進京。”

什麽?護送,進京?在後豎着耳朵的楚昭立刻聽到了。

“不行!”她喊道。

鄧弈和蕭珣看過來,他們還沒說話,車廂裏楚柯也喊起來了。

“憑什麽不行!”少年的嗓音沙啞,“你沒聽到嗎?最兇惡的匪首還在逃!”

“逃也是在中山王境內,世子去追繳匪首就好。”楚昭說,手攥緊了車窗,“鄧大人,我們快快離開就好。”

鄧弈看着她,火光和夜色在他臉上跳躍,他搖搖頭:“楚小姐,保證路途安全是本官的職責,我接受世子護送。”

楚昭的心忽悠悠地沉下去。

所以,她根本不能阻止蕭珣入京,甚至都不能拒絕蕭珣出現在她身邊。

她折騰了一路,什麽都沒有做成,見不到父親,也逃不開蕭珣。

她眼神茫然,攥着車窗的手變得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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