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食堂裏的菜不多,三道素菜,兩道葷菜。主食是饅頭和米飯,陸夏音給了飯票和四分錢,買了兩份米飯,素菜買了手撕包菜,肉菜是糖醋小排。
糖醋小排特別受歡迎,陸夏音和佟麗娜買的時候還剩一大盤,找位置坐下之後,那一大盤已經空了,可那長長的隊伍卻排到了食堂門口。
給了菜票,素菜是三分錢一份,肉菜是一毛,沒有菜票的話,價格就得翻倍,陸夏音和佟麗娜兩人都不是拐彎抹角的性格,默契地算清各自該付的錢,還了錢和票。
手撕包菜加了醋和辣椒,吃起來特別下飯,糖醋小排酸酸甜甜的,剛好解辣。
葉初吃一口哈一口氣,顯然還不習慣吃辣椒,卻舍不得放下筷子,辣得滿頭大汗也要吃。
陸夏音也吃得很高興,過完年到現在,她也很久沒吃到肉了,但考慮到自己是兩個人,特意少吃了點。
佟麗娜卻一點兒也不在意,還給葉初夾菜。
吃完飯,三人往宿舍走,宿舍裏的其他人也已經回來,各個都捧着教材書看,早上簡單地上了點口語基礎課,這會兒大家吃完飯都練上了,雖然發音有些不标準,但聲音洪亮,誰也不害羞。
陸夏音拿熱水壺給葉初倒了點溫水,哄着她喝下,怕她吃糖太多吃壞牙,把兩大包奶糖都收了回去。
葉初乖乖喝下一大杯溫水,然後眼巴巴地看着陸夏音。
陸夏音笑了笑,轉身從布袋裏摸出一塊奶糖遞給她。
照顧完了葉初,陸夏音坐在床沿上數了數剩下的飯票和菜票。
學校發的票是按照她一個人的量發的,菜雖然可以省着吃,飯卻是不能省的。沒有飯票,買飯的錢就得翻倍,雖然身上還有幾百塊錢,可她還是希望能節省一點是一點,保不齊接下來四年還有哪些開銷,除了節源還要開流,她得想辦法掙點錢。
陸夏音記得,再過一年,國家允許個體經營,很多膽子大又有手藝的人很快賺到了錢。
她沒有什麽別的手藝,只會做衣服,刺繡,織毛衣,但也夠了。
熬過這一年,她就能去掙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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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夏音壓下心中的想法,從布袋裏掏出還沒織完的毛線手套,搬了張凳子坐在走廊上邊織手套邊曬太陽。
走廊上的其他人要麽看書,要麽練口語,只有陸夏音一個人在織手套,紮在人堆裏,特別突兀。
隔壁宿舍的張紅梅看書看累了,擡起頭來偷一下懶,一瞥看見陸夏音在織手套。
那手套已經織了一半,粉色毛線和白色毛線相交,布局錯落有致,簡單又好看。
張紅梅起了興致,搬了屁股下的凳子挪到陸夏音邊上:“夏音,你在織手套啊?”
“是啊,給葉初做的,怕她凍壞手。”陸夏音淡淡地笑着,手上動作不停。
兩色毛線在針上跟變魔術一樣,繞了幾圈就織了一層出來,張紅梅看呆了,琢磨老半天也不知道是怎麽織的。
她搓了搓手,北方的冬天比南方冷得多,沒來幾天手就被凍紅了,晚上睡下的時候,根根手指又跟螞蟻爬過一樣,癢得很。
張紅梅眼巴巴地瞅了老半天道:“夏音,你能幫我也織一雙嗎?”想了想又道:“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白幹活的,織完後我給你一塊錢謝禮,成嗎?”她連縫衣服都不會,更別提織手套了。
陸夏音停了針,擡起頭來看她,笑道:“行啊,不過我沒有多餘的毛線了,你有毛線票嗎?買了給我織就行。”
“啊?還要毛線票呀?這我可沒有。”張紅梅皺了皺眉,家裏的衣服都是媽媽做的,她還從來不知道除了布票之外還有毛線票。
“我那裏倒是有一些,你要是想做的話我可以給你買。”
張紅梅道:“這怎麽好意思?”毛線票一聽就比布票珍貴。
可她說的話又實在誘人,左右瞧了瞧,确認沒人注意她們這裏後,才壓低聲音道:“你的毛線票我不好白拿,你說個價,我再加點謝禮?”
陸夏音道:“明天下午我要和佟麗娜去書店買書,你跟我一起去,到時候我們順路一起去買毛線。”
現在雖然還不允許私人買賣,但私下請人做點東西還是允許的。
幾塊錢也是錢,陸夏音可不會拒絕。
“那太好了。”張紅梅一聽蹦了起來,其他人被驚擾,紛紛不滿地看向她,張紅梅漲紅了臉,重新坐下來道:“那你們明天記得叫我。”
聊了幾句,張紅梅又回去看書了。
陸夏音接着織手套。
下午上課,陸夏音仍舊帶着葉初去,前排照例是坐滿了人的,她刻意去晚了些,選了個最後排的位置坐。
第一節 課是用英語讨論新聞時事。
教他們的教授名叫周正華,年過半百,兩鬓斑白,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鏡。
他托了個半導體收音機上來,選了時間點收聽一段時事新聞。
聽完後他就把收音機關了,擡起頭來,用英語先把剛剛的新聞簡短地概括了一遍,然後提問下面的學生,用英語講講他們對這段新聞的看法。
底下的人人相觑,他們的英語底子都不怎麽好,現有的知識還是在高中裏學的,雖然後來也跟着廣播臺學了點英語基礎,但都是零零碎碎的,不成體系。
見沒人主動發言,周正華也不惱,笑眯眯地道:“我知道大家都不好意思開口,怕自己說得不對,可是你越是不開口,那就越學不好。英語,英語,就在一個語字,你要學英語,怎麽能不開口呢?”
“你就是用英語說一句話也行,就最簡單的,‘我喜歡這段新聞’也成。”
這話一說,底下的人便笑了,笑完之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于有第一個人站起來用英語說了一句,不過就比周正華的舉例多了一個“very”的單詞。
有了第一個人的帶頭,其他人也紛紛鼓起勇氣開口說了,陸夏音也說了,她說的是兩句話,已經比大多數人好多了。
葉初懵懵懂懂地聽着身旁的大人開口講了一句又一句聽不懂的話,氣氛活躍,連帶着她也興奮起來,要是她能講就好了,她也想講。
葉初拉了拉陸夏音的袖子:“媽媽,你教教我,我也想說。”
陸夏音道:“那你想說什麽,媽媽給你翻譯,然後再教你。”
葉初想了想道:“就是我還想再多聽幾段新聞,裏面的播音姐姐的聲音真好聽。”
“好,先等一下,讓媽媽想想怎麽翻譯。”陸夏音想了想,拿筆在紙上寫下已經翻譯好的句子,在底下标注了中文,然後一個單詞一個單詞地教葉初念。
葉初年紀還小,學得不是很快,但很認真地跟着陸夏音讀,讀着,讀着,下課鈴就響了。
陸夏音安慰她:“還有下節課,下節課再起來說好不好?”
葉初也不氣餒,點點頭應下。
下午四點是每天例行的體育活動時間,随着廣播站的聲音響起,每個人都從教室,宿舍裏出來,湧入操場裏,或跑步,或踢球。
原本每個人都穿着厚棉襖,沒動幾下,紛紛脫了外套,只穿着一件毛衣。
陸夏音和幾個宿舍裏人的組隊一起打排球,在中學的時候,陸夏音就很喜歡打排球,後來下鄉之後就從沒碰過了,這會兒打起來有些生疏,都接不到球。
但打了一局之後就适應過來,接球發球又快又狠。
對面的隊伍都懵了,這陸夏音看起來小小的,沒想到打起球來這麽狠。
葉初在一旁激動地給陸夏音鼓掌。
打了幾局,兩支隊伍都累得癱在地上,擺擺手約定下次再打。
陸夏音也流了滿頭汗,拿随身帶着的手帕擦了擦,葉初還給她倒了一杯水,陸夏音接過來,仰頭喝得一幹二淨。
好久沒這麽酣暢淋漓地運動過了,過去壓在心底的陰霾仿佛在這一刻全部釋放出來,她從沒有這麽輕松過。
人一放松下來,陸夏音開始覺得冷,她重新把棉襖穿上,把葉初抱了起來,回宿舍去。
晚飯照舊是和佟麗娜搭夥打菜,吃完飯便抱着書本去上晚自習。
學校沒有強制規定晚自習,但每個人都很自覺,十分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學習機會。
不巧的是,凳子剛坐熱,校區就停電了,屋裏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
不知是誰有先見之明,從口袋裏掏出蠟燭,拿火柴點了放在桌子上,繼續看書。
其他人不甘示弱,紛紛跑去小賣部買蠟燭。
陸夏音也去,不過她去晚了,蠟燭賣光了,更貴一點的煤油燈倒是還有。
陸夏音買了一盞,拿回去繼續看書。
煤油燈燃出來的煙是黑的,沒一會兒,燈壁上變得黑乎乎的,陸夏音也沒管,捧着書看。
葉初也看書,不過看的是連環畫,是陸夏音的舅舅過年時候給買的,葉初愛不釋手,看了一遍又一遍。
葉初看得入迷,一整個晚上一動不動,等再擡起頭來的時候,鼻子被煙熏得黑乎乎的,跟小貓一樣,陸夏音邊笑邊給她擦鼻子。
葉初也笑,當小貓有什麽不好,小貓多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