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盧俊偉開學後一直在忙,先是忙着參加詩社,後是忙着編輯校報,跟文字沾邊的活一點兒也沒落下,因為上次葉初當着大家夥的面讓他丢了人,盧俊偉便下定決心要把葉初帶成校園裏最年輕的“詩人”。

這一個多月來,好說歹說才讓小丫頭同意跟自己學詩,學了大半個月,盧俊偉胸有成竹,打算帶着葉初在下午舉辦的詩歌大會上露一手,結果找來找去都沒找到陸夏音的人。

最後還是班長齊月說看見陸夏音帶着葉初出去了,他才守到校門邊上就等着陸夏音回來。

等了将近兩個小時,陸夏音終于牽着葉初出現在校門口,盧俊偉從地上蹦了起來,跑到陸夏音跟前說:“終于讓我等到你們回來了,下午有個詩會,你不介意讓我帶葉初去吧?”

陸夏音松開葉初的手笑道:“這有什麽,你帶她去吧。”

陸夏音有空的時候就帶着葉初在校園裏逛,等逛熟了便會讓她自己單獨出去。

葉初在這裏适應得很快,校園裏哪個角落都有她的足跡。

盧俊偉又對葉初道:“小丫頭,你可不能讓師父我丢臉呀!”

葉初挺了挺胸膛道:“師父你不要擔心,我是小孩子,就算輸了也不丢臉。”

你是不丢人,丢人的是你師父我。

但葉初一臉天真,完全沒想到這一茬,盧俊偉摸了摸腦袋,也不好說什麽,只能暗自祈禱葉初正常發揮,跟陸夏音打了個招呼後就把葉初帶走了。

陸夏音也沒着急回去,找了個能曬太陽的地方把剛借來的日語書打開看,背後是一成片的樹林,枝丫上光禿禿的。

看沒十分鐘,便聽到了陳雪和李曉紅的聲音,夾雜着幾道爽朗的笑聲。

那聲音起初還很小,後來便越來越大,陸夏音皺了皺眉,合上書,剛想換個地方,便見他們從拐角出來。

除了陳雪和李曉紅,還有兩個男生,陸夏音不認識,但上課的時候隐約見過,估計是其他班上的。

陳雪和李曉紅一見到陸夏音便變了臉色,兩雙眼睛遲疑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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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夏音笑了下:“我正打算回宿舍,一起回嗎?”一點兒也沒提她們兩個怎麽會出現在這裏的事情。

陳雪動了動嘴唇:“我們還有事,你先回去吧。”

“那也行。”陸夏音沒再看她們一眼,轉身回去。

李曉紅盯着她的背影看,拉了拉陳雪的袖子道:“你說她會不會跑去跟老師打小報告?”

“不會吧,咱們跟她又沒什麽過節。”陳雪的臉色有些發白,原本計劃跟旁邊的兩個男同學下午一起去逛公園的,陸夏音突然出現,攪得她們都沒什麽心情。

學校裏一直三令五申不允許學生們談戀愛,認為這是不正的作風,就在一個星期前,糾察隊裏還從男寝那抓到了私底下互送的情書,為此一個寝室的人都受到了牽連,挨了處分。

陳雪和李曉紅惴惴不安。

陸夏音不知道她們此時的想法,也沒心思去管她們的閑事,收了書本後便往宿舍走。

剛走到樓下,便被張紅梅截住,她興高采烈地說:“夏音你可算回來了,快去我們宿舍,大家夥都等你好久了。”

陸夏音笑:“什麽事這麽急?”

“你去了就知道了。”

她一路被張紅梅推着上了樓梯,進了她們的宿舍。

一進宿舍,裏面熱鬧得很,幾乎每個人都在,桌上放了好幾張紅色的絲巾,還有一張疊的四四方方的姜黃色的确良布。

賴燕玲展了桌上的的确良布到陸夏音跟前說:“夏音,你幫我做條夏天穿的裙子吧?”

吳英道:“哎哎哎,都說了你的排最後,怎麽還搶上了?”

說着,又對陸夏音道:“我們宿舍報了個舞蹈團比賽,比賽要用的衣服是有了,各找各家的軍裝,可是我們不會紮頭花,所以就想到了夏音你,想請你幫我們一個忙。”

陸夏音在跟前的凳子上坐下道:“你們就不擔心我不會紮頭花?”

“不可能吧?手套你都能織得那麽好,怎麽不會紮頭花?”其餘幾個人紛紛點頭。

八雙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陸夏音笑了笑,在衆人的期盼中點了頭,然後便聽到一陣喘氣聲。

吓死了,可不興這種玩笑。

張紅梅道:“夏音,你快紮一個給我看看。”

“那我就試試。”陸夏音想了想,取了一張紅色絲巾,兩手靈巧一挽,手中的絲巾立馬變成了一朵紅色的花。

宿舍裏的人倒吸一口冷氣,還沒仔細看清楚,桌上的幾張絲巾統統變成了一朵花,都沒給她們反應的機會。

吳英撿起一朵看,想摸又不敢摸,喃喃道:“真好看。”

賴燕玲看得眼睛直放光,又想起了她的裙子,跑到陸夏音跟前說:“這下好了,輪到我的裙子了。”

陸夏音摸了摸她的布料道:“你想做什麽樣的裙子?”

賴燕玲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她以前從沒自己做過裙子,就這一張布還是家裏人給她獎勵的考上大學的禮物。

陸夏音打量了一下她的身形,上身偏瘦,下身又有些胖,于是道:“我給你做條腰線高一點的裙子,下擺大點,再做個領子怎麽樣?”

賴燕玲聽不懂她說的,但聽着應該不錯,拼命點頭。

陸夏音又道:“那你先等一會兒,我回宿舍拿尺子給你量一量。”

陸夏音回了隔壁自己住的宿舍,只有伍子娟回來了,正哼着歌,估計心情不錯,見陸夏音回來還和她打了個招呼。

陸夏音拿了尺子便去了隔壁,給賴燕玲量了尺寸,記在本子上。

留在那裏說了會話後才拿着布回去。

與此同時,盧俊偉在臺下緊張地看着臺上的葉初,手心裏都是汗,兩條腿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葉初卻一點兒也不怯場,當着臺下那麽多人的面,根據出題人給的題目,腦子裏很快想出了幾句話,在腦袋裏組織了一會兒便念了出來。

小孩子的想象力總是比大人好,她念的幾句詩雖然沒有很深奧,卻很形象生動,充滿童趣。

盧俊偉早已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但因為臺下還有學校裏的教授在場,只能拼命忍住,最後還把拳頭塞進嘴巴裏,咬牙不讓自己喊出來。

這小丫頭,真給他長臉。

葉初毫無意外地得了特別獎,獎品是一支鋼筆,由中文系的餘立銘教授給她頒獎。

餘立銘慈愛地摸了摸她的腦袋,把鋼筆遞給她。

葉初乖巧地雙手接過,沒有表現得太激動,要是像她師父那樣激動,那可就太難看了。

被葉初定義為太難看的盧俊偉早早等在臺下,伸長了脖子,等葉初下臺。

葉初一下來,盧俊偉便迫不及待地把葉初抱了起來,一邊抹淚一邊道:“葉初,你真是我的好徒兒,沒讓為師失望。”

葉初把鋼筆捏在手裏,将鋼筆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任盧俊偉自己在那裏感動老半天。

在教室晚自習時,葉初拿着鋼筆給陸夏音看:“媽媽,你看,這是獎勵我的鋼筆。”

陸夏音誇贊道:“嗯,真好看。”

葉初笑,心想給媽媽看還不夠,還要給爸爸看。

陸夏音繼續埋頭看書,在看到一個新單詞時卡了殼,翻了翻詞典,有些不太确定這個詞的讀法,便做了個标記,打算明天上課的時候再去問老師。

這一中斷,就又想起了收音機的事情,這幾天幫張紅梅她們做手套倒是進了點錢,可是她還想着搬出去,錢不能亂花,除了這個,她還想給葉初找個幼兒園,不能總讓葉初跟着她,得讓葉初多跟同齡人接觸。

另一邊的莊秀英卻氣得睡不着覺,一想到明天那爺孫倆又要過來怎麽都氣不順,趕也趕不跑,自己又搬不走。

林漢達困得眼皮打架,強撐着安慰她道:“明天我跟廠裏請假,帶你去外面逛一圈怎麽樣?讓他們來,給他們吃閉門羹。”

莊秀英噗嗤一聲笑了,笑了之後長籲短嘆了一陣才重新躺下睡覺。

第二天,老兩口早早起來,吃了早飯鎖了門便出去了,路過葉華施的家門時特意瞅了一眼,他也起來了,正拿着毛巾擦臉呢。

葉華施和他們打了招呼後便繼續做收音機,想趕在上班時間之前抓緊做一會兒。

電子廠的銷售科長脾氣古怪得很,他賣零件不要錢,偏要好幾年前的老報紙。

葉華施一聽說誰家有老報紙便下了班往人家家裏跑,跑了好幾家才終于湊夠了他想要的報紙,換來一批零件。

周五晚上,裝上最後一塊零件,葉華施給收音機表面擦了擦,擦上電源,清晰的廣播聲音便從收音機裏流淌出來。

莊秀英和林漢達老兩口都看呆了,這收音機做的可比百貨大樓裏買來的還好看。

莊秀英笑眯眯道:“這收音機是做來送給上周來的姑娘吧?”

葉華施大方承認道:“就是做給她使的,她在學校裏上英語課,用來給她學英語用的。”

這可真用心,莊秀英沒拐彎抹角,直接開口道:“你莫不是看上人家了?”

“……”葉華施想說清楚情況,但一想他和陸夏音的關系有點複雜,一時半會兒也講不清楚,便道:“是啊,您覺得她怎麽樣?”

“我覺得她挺好,模樣好看,性情看着也不錯,帶着的女兒也很乖。”

莊秀英自認為自己不是老古董,孩子養着養着就親了,不是親生的養久了也是自己的。

不止這個,他覺得陸夏音哪裏都好,但葉華施只是笑着點頭應下,沒有再說什麽。

他把收音機鄭重地收了起來,等後天就給陸夏音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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