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陸夏音第二天難得起晚了,頂着沉重的眼皮抱着葉初去水房洗漱。

過了高峰時段,水房裏靜悄悄的,只有流水滴答滴答的聲音。

陸夏音拿了個搪瓷盆接了水,捂濕毛巾打算給葉初洗臉,然而毛巾剛挨到她臉上,葉初便驚叫道:“媽媽,毛巾是冰的!”

“啊?冰的嗎?”陸夏音把毛巾往自己臉上碰,還真是冰的,再一看,發現自己接的是冷水。

陸夏音搖搖頭,把冷水倒掉,又接了一盆溫水,剛把毛巾擰幹,就看見佟麗娜也端着洗臉盆進來。

這段時間她已經早起習慣了,可發現陸夏音沒起來也沒早走,就等着沒人的時候來和她說話。

佟麗娜也接了盆水在她旁邊洗漱:“你昨天怎麽沒去晚自習?”

“啊,回來晚了。”陸夏音低着頭擦臉,莫名有些心虛。

然而佟麗娜卻接着問:“你們昨天談得怎麽樣?”

“談什麽?”

佟麗娜挽起袖子給自己擦手:“那還能談什麽?當然是你要不要搬出去和他住啊。”

“你怎麽一點都不知道害臊,這種問題你也問?”陸夏音把擰幹的毛巾往臉盆上一甩,好不容易忘記昨天的事情,今天又讓她給提起來了。

“這有什麽不好說的,我都二十了,侄子都長到我腰那麽高,快跟我說說,你是怎麽想的?”

又來一個問怎麽想的,陸夏音端起臉盆就往宿舍走:“沒咋想。”

“哎,你這人不厚道,我都跟你這麽好了,你還不跟我老實說。”佟麗娜趕緊收拾好緊跟在身後。

陸夏音回到宿舍,把臉盆往架子上放,然後坐下來收拾書包,再去櫃子裏找件薄外套,一打開,剛買的黑色棉布好好地放在最頂層。

Advertisement

陸夏音把棉布拿下來看了看,随後又把棉布壓到最底層,心想才不給葉華施做衣服。

換好衣服,背起書包,就拉着葉初往學校去,佟麗娜不依不饒的,非逼她說出點什麽才肯罷休。

好在上課後佟麗娜就消停了,陸夏音難得清靜了一上午。

中午吃完飯,陸夏音拉着葉初剛到樓梯口,張紅梅又不知道從哪兒蹿了出來,身上穿着一件軍綠色軍裝,頭發全部梳到腦後紮起來,還別了個上次讓她做的頭花,臉畫的紅紅的,跟猴屁股一樣。

陸夏音一見就笑了:“你怎麽把自己的臉化成這個樣子?”

張紅梅插着腰挺起胸膛:“我自己化的,好看嗎?”

“不好看。”陸夏音無情地拆穿她。

張紅梅一下就慌了:“啊?怎麽你也說不好看,那就是真的不好看了,我得回去洗了讓吳英給我化。”

陸夏音攔住她:“你這是要去幹嘛?”

“下午有舞蹈比賽呀,看,這還是你給我做的頭花呢。”張紅梅指了指頭上的絲巾。

還真是,陸夏音想了起來,跟着張紅梅一起去她們宿舍。

她們宿舍照舊和往常一樣熱熱鬧鬧的,每個人都穿着軍裝,頭發也全部都梳了起來,別着一個大頭花,都化了妝,笑起來一個比一個好看。

負責給大家化妝的吳英正打算收拾化妝工具,張紅梅忙攔住她道:“吳姐,英姐,我錯了,你給我化吧。”

吳英笑道:“現在才知道錯,晚了。”

“別呀!”張紅梅哀求道,磨了好一陣,吳英才同意給她化。

化完妝,大家夥就該出發了,張紅梅死活要陸夏音陪着她去。

葉初因為有舞蹈看,也央着陸夏音帶她去。

陸夏音只得同意,到了校門口,除了帶隊的舞蹈老師外,還有許文博。

他除了是詩社的社長,還是校報編輯部部長,這次跟來也主要是給舞蹈比賽寫一篇校園報道。

許文博一一掃過衆人,最後落在陸夏音身上,他拿着紙筆走了過去道:“葉初,還記得社長嗎?”

“當然記得。”葉初挺了挺胸膛,別看她人小,她現在可是詩社裏不可多得的人才。

許文博又轉向陸夏音:“你們是要跟着一起去嗎?”

陸夏音點頭:“是啊,孩子想去看。”

帶隊老師清點了人數後便帶着衆人出發,許文博和陸夏音跟在後頭,時不時地說上幾句話。

葉初走累了,還讓許文博抱。

好巧不巧的,這剛抱上,就讓趕來學校的葉華施看見了。

葉華施下班吃完飯就立即往學校趕,這還沒到校門口呢,就看見陸夏音和一個戴着眼鏡的男學生走在一起,還有說有笑的,更重要的是,他還抱着自己的女兒。

葉華施感覺自己心裏有一股火在亂蹿,沒幾步就奔了上去。

一見到葉華施,昨晚的記憶又全部冒了出來,陸夏音心虛地別開頭,心裏又緊張地怦怦亂跳,她還沒想好怎麽面對他呢。

這人怎麽還跟沒事人一樣跑了過來?

然而葉華施卻是跑到許文博面前,目光不善地打量他一眼,直接問:“你怎麽抱着葉初呢?”

許文博有些尴尬,小心翼翼地問:“不能抱嗎?你是?”

“我是……”

陸夏音搶先一步說了話:“他是葉初的幹爸。”卻是低着頭,不敢和葉華施對視,只留給他一個紮着辮子的腦殼。

“夏音,你……”葉華施砸了砸嘴,他明明是葉初的爸爸好不好。

好在葉初一見到他就高興地張開手,要葉華施抱。

許文博便把葉初交給他:“原來你是葉初的幹爸,怪不得。”

怪不得這麽兇,可是他為什麽要兇呀?許文博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把葉初抱在懷裏,葉華施心情稍稍平複一下,然後才問陸夏音道:“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陸夏音沒好氣道:“跟着老師去參加舞蹈比賽呀,都怪你,我們都掉隊了。”說着,推開葉華施,跑了幾步,趕上在前面走的張紅梅他們。

葉華施又問許文博:“所以你們不是兩個人單獨出來?”

許文博更懵了:“怎麽可能呢?”

“不是就好。”葉華施不好意思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暗道自己剛剛太魯莽,為避免尴尬又說:“那快走吧,免得追不上。”

“行。”許文博便和他一起追上前面的舞蹈隊。

到了劇院門口,陸夏音和葉華施只是來觀看的觀衆,自然走在最後頭。

等進去了,陸夏音把葉初從葉華施懷裏抱了過來,挑了一個中間的座位坐了過去。

葉華施緊挨着她坐,兩人都沒說什麽話。

陸夏音不喜歡他坐旁邊,又換了個位置,然而葉華施也跟着換位置。

這下陸夏音惱了:“你怎麽跟着我呢?”

“我是一定要跟着你的,你坐到哪兒我就坐到哪兒。”

“厚臉皮。”陸夏音跺了跺腳,轉頭沒理他。

葉華施卻笑,厚臉皮怎麽了,目的能達成就行。

現在他慶幸昨天把什麽話都說了,以後他不用再裝矜持了。

沒等多久,舞蹈比賽便開始了。

張紅梅她們在第二組,看完這場比賽,還能回宿舍歇個午覺。

音樂歡快,張紅梅和吳英幾個在舞臺上神采飛揚,陸夏音卻看得怎麽都不是滋味。

她以前也學過舞蹈,還是她媽媽教的,就指望着她畢業後考進文工團,可是媽媽死了後她就沒心思再跳了,家裏沒過多久就進了那個女人,還生了一個兒子,每天回家都鬧得雞飛狗跳,他們一家人其樂融融,根本沒自己的位置。

陸夏音沒看完就出來了,葉華施跟在她身後道:“你怎麽出來了?”

“買點東西。”背着他偷偷抹了眼淚。

葉華施卻道:“那我跟你一起去,你先等會兒。”說完,一溜煙就跑了。

等會兒就等會兒,陸夏音拉着葉初在石凳上坐下。

沒等多久,葉華施便騎着一輛二八大杠自行車來了,他停下車,拍了拍車後座道:“你坐上來,我帶你去城郊逛逛。”

陸夏音看了看自行車道:“你哪來的車?”

“所裏借的,坐上來嗎?這裏沒人會看見,不用怕被發現。”

陸夏音把脖子一梗:“誰怕了。”偶爾也要做點大膽的事發洩情緒。

二八大杠上綁了一堆草紙和破布,葉初人小剛好可以坐上去。

陸夏音則坐到後座上,兩手抓着前座的兩邊。等她坐好了,葉華施便把車騎了起來。

他們一路沒說話,但吹起來的風怪涼爽的,陸夏音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不少。

還沒開心多久,葉華施便在一個偏僻的地方停了下來。

周圍都是一片農田,陽光曬在人身上暖烘烘的,陸夏音從車上下來問:“你來這裏幹嘛?”

“當然是有好東西給你看。”葉華施把葉初抱了下來,回頭拉上陸夏音的手,就帶着她往村裏走,七拐八拐的,拐進一個偏僻的小巷子,等進了巷子,才發現裏面又是一番天地。

不大的巷子裏分成兩排,每排都墊了一張化纖袋,上面擺了各式各樣的農副産品,還有一看就是自己做的手工制品。

“你怎麽知道有這樣的地方?”陸夏音問,現在是4月份,離真正開放市場經濟還有八個月呢,這要是被發現了,可是要被抓的。

葉華施在一個攤位前停下,撿了一個紅發圈:“偶爾找到的,你買這個嗎?”

陸夏音摸了摸自己的發圈:“我自己有。”然後又轉到另一個攤位上,那裏擺着自己做的鞋墊,陸夏音挑了挑,做工雖然很好,圖案卻不怎麽樣,将就着買了一雙,回頭一看還有人賣雞蛋,一下就買了半籃子。

“你買這麽多雞蛋做什麽?”

陸夏音把雞蛋小心翼翼地包好:“當然是用來吃啊。”把食材拿到學校食堂去,裏面的廚師會幫着做點簡單的,她要吃的又不複雜,水煮蛋而已。

陸夏音買完了東西,葉華施便拉着她出去,可他自己卻兩手空空的,什麽都沒買。

陸夏音好奇道:“你怎麽不買?”

“我又不缺東西,就是來逛逛。”

回去的時候,自己卻把話匣子打開:“多出來看看也不是壞事,等以後形式變了也好有個準備。”他這話真有種未蔔先知的意味。

陸夏音純粹是知道未來的走向,可葉華施應該就是憑感覺了。

但她又問:“你不是在研究所裏幹的好好的?你還想換工作?”

葉華施回頭看她,笑了一下道:“所裏的工作是好,可老是待在外面,不能陪你們。”

陸夏音轉頭:“才不需要。”雙手卻扣了扣車座墊上的邊緣。

未來的事可真不好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