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廠裏發下來兩張電影票作為職工福利,一般都是給車間裏表現好的員工,好巧不巧的,林漢達和趙志遠兩人的工作能力差不多,給誰都行。
可林漢達和趙志遠在廠裏是出了名的死對頭,誰都不想讓給誰。
趙志遠摸了摸自己圓溜溜的腦殼道:“你家就你和你老婆兩個人,瞎湊什麽熱鬧要電影票!”
林漢達一步也不肯讓:“我就和我老婆去看怎麽了?別磨叽快下棋。”
趙志遠用指腹磨了磨棋子,有些猶豫不決,放那裏不是,這裏也不是,肚子又餓得咕咕響。
周圍人也想早點回去吃飯,紛紛催促道:“趙老頭你行不行?不行早點把電影票讓出去得了。”
趙志遠冷哼一聲,目不轉睛地盯着棋盤,因為緊張鼻尖都冒了汗,想來想去終于把手中的棋子挑了個位置放下去。
誰知剛放下去,一道“将軍!”的喊聲便響了起來。林漢達迅速落下一顆棋子興奮道:“嘿嘿,乖乖地把電影票讓給我吧。”
“怎麽可能?”趙志遠有些不相信,站起身來對着棋盤看了又看,越看臉色越白。
林漢達站起來拍了拍褲腿:“我就先去找主管要電影票了,你們慢慢看。”
說着,上來拍了拍趙志遠的肩膀,卻被他嫌棄地甩開手,林漢達也不惱,嘴裏哼着時下最流行的小調去找車間主管。
将兩張還熱乎的電影票捧在手心裏,林漢達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連個小字也不放過。
說起來,距離上次他和莊秀英一起去看電影都快過去五年了,等周末的時候再拿出來讓她高興高興。
這一高興,肚子也餓了,林漢達摸了摸扁扁的肚子,急匆匆地往家趕。
等到月亮高挂他才回到家,摸黑爬上臺階,剛想推開門卻碰了一鼻子灰,他推了推門,推不動,于是邊拍門邊道:“秀英,是我,給我開個門。”
然而裏面靜悄悄的,一點動靜也沒有。
Advertisement
林漢達摸了摸後腦勺,難道睡着了?今天怎麽這麽早睡?
想了想,從臺階上退了下來,打算繞到屋後兩人住的卧房裏去喊她。
另一邊的門卻開了,葉華施從屋裏出來,笑道:“林叔,你今晚沒門進了,到我那去坐坐吧?”
“啊?”林漢達一張臉皺成苦瓜。
堂屋裏亮了盞煤油燈,地上放着個火盆,架了個燒水鍋,葉華施給盆裏添了塊木頭,搓了搓手道:“您再等等,等莊嬸消氣了估計就給您開門了。”
林漢達卻是嘆了一口氣,兜裏揣着的電影票還沒拿出來,肚子還餓着。
他用手托着半邊臉,垂頭喪氣。
葉華施笑道:“您不是答應她早回來了嗎?怎麽今天又晚了?”
“這次不同。”林漢達勉強提起精神,從兜裏掏出兩張疊在一起的電影票,露出一角給葉華施看:“我是為了這個好東西才晚回來的。”
“這是什麽?”葉華施沒看清,特意湊近一點。
林漢達有些吃驚:“電影票呀!你沒見過?”
葉華施愣了一會兒,電影票是聽過,電影也看過,不過看的是隊裏的露天電影,後來在豫省的那幾年工作太忙也沒空去看。
林漢達又把電影票小心翼翼地塞回口袋:“你不知道你莊嬸可愛看電影了,但是又嫌票價貴,幾年才肯去看一次,這兩張電影票是廠裏發下來的,為了這兩張電影票,我還和趙老頭那老不死的下了好幾盤棋,本來還想藏到周末給她看的,結果她把門關了,連個解釋都不聽我說一句。”
想開門簡單呀,葉華施站了起來道:“既然這樣,您回去找她解釋不就行了,她不讓您進,夏音總是肯讓我進的,我去敲門,等門開了您再進去。”
林漢達聽了點頭:“這個主意好,你快去。”
時另一邊的屋子裏,莊秀英的屋子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是真睡着了還是假睡着,陸夏音的屋子倒是點了一盞煤油燈。
陸夏音趴在桌子上複習明天的期中考試,葉初則是雙腿盤在床上,抱着下午剛買的娃娃不撒手。
把裏面的小床拿出來靠在牆頭,解開紮頭發的蝴蝶結,用配套的小梳子給它梳頭,邊梳邊念叨:“媽媽給你梳頭,梳完頭就可以睡覺啦,明天爺爺會給你蓋房子。”
媽媽,爺爺的稱呼溜進陸夏音的耳朵裏,她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只見葉初低頭一臉認真地給娃娃梳頭發,梳完頭發又去鋪小床。
察覺陸夏音在看她,葉初回過頭來,兩手抓着娃娃跟陸夏音道:“媽媽,我給她取了個名字,叫圓圓,好聽嗎?”
“好聽。”陸夏音放下手中的筆,走過來摸了摸娃娃身上穿的衣服,針腳細密,還繡了小碎花,做的可不比人穿的差。
葉初又道:“媽媽,你給圓圓做件衣服吧,我想給她穿漂亮的裙子。”
“行呀。”陸夏音拿件外套披在葉初的身上,轉身去放衣服的櫃子裏找了找,找了件葉初還是嬰兒的時候穿過的衣服,攤開在手心看了看,“媽媽給你做件白色的裙子,如果布料還有剩的話再給你做個布娃娃。”
“還有布娃娃嗎?”葉初兩眼放光。
陸夏音把凳子拖過來挨近床沿,然後坐了下來,拿着衣服在娃娃身上比了比:“剩下的布料不是很多,做一只白色的小狗怎麽樣?”
“好。”葉初拼命點頭,生怕錯過就沒有了,眼巴巴地看着陸夏音拿她的娃娃量了量,又拿着鉛筆在布上畫了畫。
畫好之後,陸夏音卻是把布料重新疊了起來:“媽媽明天給你做,到點該睡覺了。”
被她這麽一提醒,葉初打了個哈欠,兩只眼睛淚瑩瑩的,但她卻不肯立馬睡,兩手笨拙地給娃娃脫掉衣服,把娃娃放到小床蓋上被子後自己才肯乖乖躺下。
陸夏音看她睡着了才把床簾放下,轉身又坐到書桌邊上,剛拿起筆就聽見大門傳來敲門聲,隐約傳來葉華施喊她名字的聲音。
陸夏音起身去了院子,隔着大門問他:“這麽晚了,你敲門幹嘛?”
“有點事跟你說,你先開門。”
“有事明天再說。”陸夏音搓了搓手,剛才出來得急,只穿了一件單薄的外套,站在院子裏凍手凍腳的,心想葉華施這樣神神秘秘,肯定沒安好心,并不想給他開門。
門外的葉華施舉着手懸在半空中,敲下不是不敲下也不是,林漢達還在一旁縮着脖子等着他喊陸夏音開門。
葉華施信心滿滿,結果陸夏音給他潑了盆冷水,一旁的林漢達還在不停問:“哎,你行不行?不行我去屋後喊秀英去。”
葉華施尴尬地咳了兩聲:“您別急,我再跟她說說。”剛想說話,就聽見屋裏傳來陸夏音的聲音,卻是對林漢達說的。
“林叔是你嗎?你回來了?”
“哎,對對對,夏音你給我開個門。”林漢達喜笑顏開,上前幾步擠上臺階,差點把葉華施擠下來。
陸夏音從裏面把門闩推開,然後打開門,林漢達縮着腦袋立馬蹿了進來:“幸虧有你給我開門,先不說了,我先進去。”然後又飛快地溜進莊秀英睡的屋子。
陸夏音笑着看林漢達溜回屋子,然後才轉頭看向葉華施,他還站在外面的臺階上,沒進來。
“你不是說有事嗎?怎麽不說話?”
葉華施還沒從剛才的打擊中緩過神來,定睛一看,發現陸夏音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外套,皺了皺眉,随即解開自己的衣服,把外套脫了下來,二話不說披在她的肩上:“怎麽出來也不穿多點衣服。”
陸夏音下意識就去擋,結果兩手倒被他抓住包進自己的掌心裏。
“手也是冷得不行。”
陸夏音懶得再跟他拉扯:“有什麽事你快說,說完我好回屋去。”
葉華施笑道:“其實也沒什麽事,就是想來看看你。”
“就為這事?”陸夏音眼睛一抽一抽的,大晚上的把人叫出來就是為了看一看。
“看完了吧,看完了我進去了。”陸夏音甩開他的手,把肩上的衣服也拉了下來。
葉華施趕緊按住道:“你想去看電影嗎?我帶你去看電影。”
“不看,不喜歡看。”
葉華施卻直接戳穿她的謊話:“瞎說,在隊裏的時候你不還是坐得挺前面的。”
以前在葉家溝的時候,公社組織放了場露天電影,當時她跟知青點的人都去看了。
幾人下了工就去占位置,占到個前排。
“那以前是以前。”陸夏音窘得背過身,她就是不想去看還不行嗎?
葉華施又重新把外套披在她身上:“這樣吧,等你期中考試考好了,我們一起去看電影,把葉初也帶過去,就當是慶祝你考了個好成績。”
陸夏音皺了皺眉:“這還沒考呢,你就知道成績好了?”
葉華施道:“你肯定能考好。”說着,兩手抓着陸夏音的肩膀,把她往自己的屋子推:“就這麽說定了,你先回去睡覺,明天我去電影院那裏看看,把最近在放的幾部電影都給你講講,看你喜歡哪部,到時候我們一起去看。”
陸夏音在自己的屋子停下,拽下肩上的衣服道:“你都沒走,我怎麽闩門?”
葉華施一愣,随即拍了拍腦袋道:“你瞧我這腦袋,那我先回去,這衣服你也別拽下來了,明天早上我再找你拿。”
說着,自己便往大門走,跨過臺階後才轉身讓陸夏音關門。
陸夏音過來把門關上,闩上門闩,拽着葉華施的外套回了屋。
去屋裏倒了點熱水泡了泡手,泡暖和了才接着看書。
隔壁屋子的聲音還沒斷,莊秀英坐在床上冷着一張臉,林漢達耷拉着腦袋坐在地上的竹凳,一言不發地聽莊秀英絮絮叨叨地數落他。
等莊秀英數落完了,林漢達才敢擡起頭來,從兜裏掏出兩張電影票,獻寶似地遞上去道:“我跟趙老頭較勁,是為了這兩張電影票。”
莊秀英表情呆滞了一會兒,随即從床上站起來,把林漢達拽起來道:“你怎麽不早說為了電影票?你要是說了我至于數落你這麽久嗎?讓我看看,凍壞了沒有?”
林漢達嘿嘿笑了兩聲:“這不挺好,你內疚了就能對我更好一點。”
莊秀英在他的肩上拍了一下:“就你嘴貧,肚子餓不餓?我去給你煮飯。”
陸夏音第二天和往常一樣早早就起來,收拾書包,确認考試要用的東西都帶齊了才放下心。
葉初也準時從床上爬了起來,這是跟陸夏音在學校裏養成的習慣,不過她起來之後卻先是把自己的圓圓叫了起來。
等陸夏音去外面洗漱好進來,葉初才剛給她的圓圓穿好衣服。
陸夏音給她洗漱好後便背上書包,拿上葉華施的衣服就出了門。
為了擠出點時間,今天的早飯在學校吃。
剛出門口,發現葉華施恰巧等在門外,正好可以把衣服還給他。
陸夏音把衣服遞過去道:“這是你的衣服,收好了。”
葉華施從她手裏接過衣服,然後又塞了一個紙皮袋包着的肉包子給她:“剛從飯店裏買來的,你趁熱吃。”
看了看手裏的肉包子,陸夏音道:“你怎麽不是買這個就是買那個,都不知道省着點花。”
“給你花,怎麽都舍得。”
陸夏音抿了抿唇:“就你嘴巴能說。”卻沒有再像之前那樣把肉包子塞回去,“先不說了,我去學校了。”
葉華施在背後叮囑她:“記得好好考。”
陸夏音回頭看了一眼:“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