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1)

第28章(1)

江柳說走就要走。

把陳愛菊都驚到了, 她拉着江柳,“怎麽了這事, 好端端的怎麽就要走了,晚飯不吃了?”怎麽就急這樣了,說好明天走的,她還得準備些東西給江柳帶回去呢,要是現在就走,能給江柳帶上的就是一捆幹豆角,太寒碜了。

江柳說:“媽, 有點急事。”她沒說江嬌的事。

“啥急事啊?”陳愛菊往院外瞅了一眼,壓着聲問, “是不是你二嫂跟你讨錢了?”江柳欠老二兩口子三十塊錢, 老二媳婦就是這事跟老二鬧掰的。下午老二媳婦回來了,說是搬東西走,估計還是為這三十塊錢。

“媽,沒有的事。”江柳看陳愛菊還不知道二哥二嫂要離婚的事,就說了, “二嫂說讓二哥帶戶口本明天去辦離婚。

“怎麽可能呢, ”陳愛菊連連搖頭, “他們可是自己談的, 當初好得跟一個似的,天天膩在一起, 哪能說散就散呢。”

沒那麽快。

話雖然是這樣說, 可是陳愛菊心裏卻急了起來, “二柳, 你跟小林手裏還有多少錢?”她琢磨着, “我跟你爸去外頭再借一點, 實在不行去外頭借高利的,到時候湊一湊,把你二哥的這三十塊錢還上。”

要是因為三十塊錢丢了一個兒媳婦,那可真是不劃算。

陳愛菊坐不住了,也顧不上做飯了,擡腳就要去外頭找躍國。

江柳聽着陳愛菊的話,心裏沉甸甸的,“媽,錢的事我自己想辦法,你跟爸年紀也大了,就別去跟人借錢了。”她拉住陳愛菊,“年底之前我肯定把欠二哥的錢還上。”

又是欠錢。

在失憶的這兩年,她在家拿錢,又跟二哥借錢,都有幾百塊了,那麽多錢她到底用來做什麽了?

難道是存起來了?

江柳決定等會問問林克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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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愛菊沒把江柳的話當真,本來江柳就懷了孩子了,養身子生孩子都得花錢,小林這工作還沒下來,處處都要哪,哪還拿得出來。

嘴上卻應付着,“好了好了,我曉得了。”

心裏還想着,等會把戶口本偷偷藏起來,明天老二就離不成婚了。

林克軍親自去跟江躍國說要走的事,說的是工作調動問題,想早點回去催催。

江躍國二話沒說就同意了。

知道這會沒班車了,還去鄰村借了輛三輪車來,說要親自送林克軍跟江柳去縣城。

江躍國年紀大,林克軍可不敢讓岳父做這辛苦活,後來,是江大哥送的他們。

江柳跟林克軍走的時候,江大嫂在屋裏也沒出來送,還在屋裏把東西摔得啪啪作響。

陳愛菊臉色很不好看。

她回到自己屋,提了個袋子出來,給了江柳:“這是你二叔上回寄來的幹銀耳,裏頭還有我去年曬的一點紅棗幹,你都拿着,回去煮湯喝。”

故意大聲說的。

氣得屋裏的江大嫂又摔了一個盆子。

“媽,我不用。”江柳往江大嫂那屋看了一眼,“給大嫂跟小江力喝吧。”這兩年家裏為她欠了不少外債,大嫂心裏有氣是正常的。

得盡快把錢還上。

江柳已經在想賺錢的路子了。

陳愛菊把袋子塞到江柳手上,“咱們家的事你別操心了,你回去好好跟小林過日子,他是個踏實孩子。”

江大哥騎着三輪車,把江柳跟林克軍送走了。

江躍國在門口看着他們走不見了,才回屋。

陳家菊則是送到了村口,等人不見了,還在那站了好久。回到家,她找江躍國商量,“要不跟你二弟借點錢?”

爾後她說了老二江白楊要跟方秀春離婚的事,“還是為那三十塊錢鬧的。”

原本陳愛菊想着家裏欠些外債,先還外人的,再還自家人的,沒想到老二媳婦性子這麽犟,為這三十塊錢非要離婚。

早知道這樣,去年那工分賺的錢該先給老二媳婦的。

江躍國二弟在外地工作,二弟跟弟妹都是雙職工,因為離得遠,這些年來走動也不勤,可走動得再少那也是親兄弟。

若死皮賴臉的找上門去借錢,還是能借到的。

江躍國不想去。

老兩口正在屋裏商量着,外頭傳來了小江力的哭鬧聲,江大嫂心裏不順,在打孩子出氣呢。

陳愛菊黑着臉就出去了,把大兒媳婦給訓了一頓,把孩子給帶過來了。

江柳坐在三輪車上,一路上都沒有說話,無精打彩的。

到了縣城,江柳說要去高中,江大哥把他們送到高中門口,這才回去。

等江大哥走了。

林克軍才問江柳:“你臉色怎麽這麽差,要不要去醫院看看?”先前下午在家裏的時候還好好的。

江柳搖頭:“我沒事,就是想到我媽說的這兩年我老往家裏借錢的事,煩的。”她想了想,問林克軍:“你知道的,這兩年的事我都不怎麽記得了,我從我家拿的錢是當生活了還是買了什麽大件啊?”怎麽用錢那麽快呢。

林克軍說:“家裏沒添什麽大件,家用我以前在外頭的時候每個月都會寄錢,應該用不上你的錢。”又說,“等回去我問問我家裏人吧。”

他沒從江柳那拿過錢。

江柳敲了敲自己的頭。

為什麽她就想起不來這兩年的事呢?

林克軍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欠江家的錢你不要急,等我工作下來了領了工資,以後慢慢還。”正式工一個月三四十塊呢,孩子明年才生,他們節省一點,錢能還上。

江柳嘆氣,“我不是急,我就是不知道我怎麽會到處借錢。”

林克軍不說話了。

他給不了江柳答案,因為他自己都不知道。

兩人從高中校門口走到教師宿舍樓了,江柳原先的班主任劉老師住在二棟樓,這是個筒子樓,一共五層,劉老師家就是二層最裏頭的那戶。

江柳熟門熟路的來到劉老師家門口,她敲了敲門,“劉老師,您在家嗎?”

劉老師應該是在家的,江柳都聽到屋裏的說話聲了。

門開了。

是劉老師老婆開的門,她看到江柳有些驚訝,然後還往屋裏看了一眼。

江柳也跟着看了過去。

江嬌!

江柳立刻收起所有亂七八糟的心思,準備專心的對付江嬌。

屋裏劉老師問,“誰來了?”

師娘說:“江柳來了。”當初江柳可是老劉的得意門生,也是老劉帶的學生裏考得最好的,那年高考學校還給給老劉評了優秀教師,發了一百塊的獎金呢,教育局也發了五百,那一年是老劉最得意的一年。

後來……

屋裏劉老師聽主說江柳來了,心情差極了,“讓她走。”

江柳後來做的事真的傷透了劉老師的心,好好的一個讀書苗子,只要讀出來絕對能成為祖國的棟梁之材,卻偏偏跑去嫁人了。

同時,劉老師對屋裏的江嬌說,“你走吧,我們家沒有你要的東西,你跟你姐一塊走,都走。”

江嬌看着門外的江柳,神色驚疑不定。

江柳怎麽突然過來了。

她剛才苦情戲演得好好的,這位劉老師都同意把江柳高中的學習冊交給她了,正在找呢,可沒想到江柳竟然找上門了。

好好的計劃,叫江柳破壞了。

“老師,對不起,我辜負了你的期望。”江柳站在門口,道着歉,“都是我的錯,我愧對這些年的努力。不過老師,我想通了,我決定回學校學習知識。”

她認真的說,“我以前學的知識一點都沒忘,你不信,可以考考我。”

劉老師原本是不想搭理江柳的,可江柳的道歉太真誠了,還說要重回學校,知識也沒忘。劉老師就大大的心動了。

“真沒忘?”劉老師說,“你進來。”他去屋裏拿了套前一陣自己學校出的試卷,給江柳做。

還拿了筆跟草稿紙過來。

江柳看到試卷親切極了,她拿着試卷跟紙筆,坐到桌子邊,鋪上一層報紙,就開始寫了起來。

前面的題很簡單,後面的大題難一些。

不過江柳以前都做過這種類型的題,只要細心一點,慢慢的算,就能解題。

江柳樂在其中。

師娘讓林克軍進來了,至于頂着一張腫臉的江嬌,進退兩難。

劉老師站在江柳身後,看着江柳做題。

開始劉老師背着手,拉長着臉,後來江柳題越做越順,劉老師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滿意。

江柳解最後一道大題的時候,劉老師沉思片刻,去了陽臺,沒一會就抱着一摞東西出來了。

江嬌看到那些東西,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可是很快又黯了下去。

這是江柳在高中做題的練習冊,練習冊上是江柳的名字,裏頭也是江柳的筆跡。先前江嬌頂着一張腫臉過來找江柳的班主任,就是為了得到這些東西。

她是想把這些東西騙到手,然後把名字改成自己的。

沒想到,江柳竟然來得這麽快。

江柳寫完最後一道大題,神清氣爽。

劉老師當場就拿着紅筆批了起來,對的,前面全對,最後一道大題江柳省了一個步驟,雖然答案是對的,但還是要扣分。

一百分的試卷,江柳考到了九十八分。

不錯,非常不錯。

要不是劉老師非要扣最後一題的兩分,江柳原本可以得滿分的。

江柳的基礎很紮實。

劉老師非常滿意。

他指着那些練習冊對江柳說,“你妹妹說你要這些東西有用,都拿去吧。”給了。

江柳扭頭看了一眼江嬌。

江嬌竟然是來騙練習冊的,她都沒想到這一層,以前那些練習冊有的是自己留着,有的老師收走了,她還以為老師教完學習之後賣給收廢品的了。

沒想到還留着。

“姐,你身子不方便,我幫你拿吧。”江嬌臉皮很厚,走過來就想幫江柳拿一摞練習冊。

“不用了,”江柳伸手按住練習冊,“你臉怎麽受傷了?怎麽不去衛生院看看啊,以後會不會留疤吧。”

她把練習冊抱到自己懷裏。

“姐,你懷孕了,這練習冊挺重的,我來吧。”江嬌伸手去搶。

她不信江柳在外人面前跟她翻臉。

在外頭丢自家人的臉,那多難看啊。

林克軍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過來,輕松的把那一摞練習冊拿在手裏,“我來吧。”不給江嬌拿走的機會。

江嬌的手懸在了半空,不上不下,尴尬得很。

該怎麽辦呢?

江嬌暗暗告訴自己鎮定,可是她怎麽也鎮定不下來。眼看着江柳一步步拿到重要的身份證明,真叫江柳拿着這些東西去了學校,要奪走她的一切,她惶恐極了。

這兩年的高考試卷她試着自己做過,但是每門都沒有及格過。

她不用憑着這樣的分考上大學。

所以江嬌想改變命運,只能靠別的辦法。

原本她想得好好的,得到江柳的大學名額,順利大學畢業,然後等畢業分配到電視臺工作,一步步當新聞主播,又有身份又有面子。

北京廣播學院就是以後的中國傳媒大學,好多優秀的電視從業人員都是從這裏畢業的,其中就包括國家臺的新聞主持,還有後世春晚的導演,進了這個學校,半只腳進了電視圈,電視圈以後會有多賺錢江嬌是知道的。

現在各個電視臺都開始發展了,嚴重缺人,這是江嬌的機會。

江嬌舍不得這個大學。

“姐,你知道你生我的氣,”江嬌當着劉老師夫妻的面,竟然哭了起來,她一邊抹淚一邊說,“媽不肯借你錢,我去幫你借好不好?你別毀我的前程,好不好?”

江嬌又在做戲了。

一副受了江柳欺負的受氣包形像。

江柳看着江嬌,內心毫無波動,她甚至在想這兩年江嬌是不是就是這樣在江家人面前做戲的。她腦子裏突然萌生了一個想法,她跟家裏人借錢難道都是江嬌經手的?

江嬌非常入戲,哭得都快暈過去了。

江柳無動于衷,甚至陷入沉思。

劉老師跟師娘你看我我看你,不明白是怎麽回事。江柳這個妹妹怎麽跟到這哭起來了?

這,江柳家裏的事怎麽拿到他家來說了?

這不合适吧。

兩人都不是多事的人,可江嬌哭得太慘了,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

劉老師說,“江柳,要不你帶你妹妹先回家?”挺吵的,他等會還要批改學生的作業呢。

江嬌一怔,哭咽聲都停了片刻。

這跟她想的不一樣。

這老師一家人不是該問問是什麽情況嗎,然後在她說明‘真相’好,跟她一起譴責江柳嗎?最好能幫她做主。

江柳回了神,這才跟劉老師說道:“老師,她是我小姨家的女兒,只是表妹。她頂了我的身份上大學,我現在想重新回到校園,想把自己的戶口拿回來,她不願意,這兩天在家裏使勁折騰。”

劉老師是她恩師,在劉老師面前,她不想隐瞞。

省得下次江嬌再頂着她妹妹的身份過來搞事情,她要絕了江嬌這個機會。

劉老師看江嬌的眼神就不對了。

他最不喜歡這種冒名頂替的事了,高考這是改變人生的機會,要自己奮鬥,多努力,哪有撿現在便宜的道理。

江嬌仿佛大受打擊,“姐,我們可是親姐妹,當初在一個戶口本上呢,你就因為三十塊錢,就這樣污蔑我?”

江柳不想陪她演戲,直接說:“你的戶口大哥遷出來了,給你另立了一個戶。不管是你想上小姨家的戶口,還是想自己一個戶頭,都跟我沒關系。你要是真想上大學,那就正正經經的去考,你在大學混了兩年,怎麽樣也學了不少新知識吧。”

難道這樣還考不上?

江柳态度非常明确:“我是一定要拿回自己的身份跟戶口的。”她下半輩子不想頂着別的人名字生活。

江嬌演不下去了,也哭不出來了,她咬着牙盯着江柳,一字一句的問:“你為什麽要逼我?陳愛雪逼我,你也要逼我,你是不是非要看我過得窮困潦倒才舒服!”

就那麽看不得她上進嗎!

為什麽要毀她前程!

江嬌說完就後悔了。

她不該情緒失控的,拿到練習冊僞裝是自己的字跡是行不通了,她再另想辦法。

江嬌奪門而出。

江柳不明白的話,江嬌要上進要過好日子,可以靠江嬌自己的雙手去創造,江嬌為什麽要把前程寄托她的大學錄取通知書身上。

她只是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有錯嗎?

江嬌走了,劉老師突然變得安靜起來。

“老師,當初我們班的畢業照片您這有嗎?”江柳詢問劉老師。

“有的,我給你拿。”

劉老師已經知道了江柳的打算,他把相冊拿出來了,把當初的畢業照片拿出來給了江柳,“用完記得拿回來。”他是支持江柳繼續深造的。

成績那麽好的一個學生,要是不繼續學太可惜了。

“嗯!”江柳點頭。

江柳走時,劉老師提醒她,“你那個妹妹,性子有些偏激,你自己多注意一些,這樣的人容易走極端。”一般不是傷人就是傷己。

江柳記下了。

林克軍還請劉老師寫了個身份證明信,到時候去了學校可以拿給大學的老師看,又多了一重保障。

離開劉老師家之後,林克軍找了個小旅店,兩人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去買了回長林縣城的車票。到了長林縣,林克軍帶着江柳去了當初結婚的民政局,跟民政局的同志說戶口弄丢了,請民政局的同志幫忙開一個身份證明。

還說懷了孕,要是戶口補辦不了孩子的出生證就不好辦。

很快就給開了證明蓋了章,又去了公安局,這次麻煩些,還是林克軍找了老戰友才順利辦下的。

江柳站在火車站的站臺前時,人還都有些懵,這就辦好了?

好幾張身份證明信,還有她高中的練習冊,高中畢業的大合照,還有戶口補辦說明書,這才兩天啊,就全辦好了。

林克軍甚至都沒回上平村,在戰友的幫助下開了出差到北京辦事的證明信後,他帶着江柳直接去了火車站,買了去首都的車票。

這就去學校了?

坐在火車上的時候,江柳感覺有些不真實,她望着窗外飛閃而過的樹,腦子慢慢變得清晰起來。

她離開家鄉了,要去首都了。

她要去首都了!

江柳整個人都歡喜起來,首都有故宮,□□,還有鼎鼎大名的長城,她這次去是不是可以見識一下。

聽說那邊還有專門給人拍照的呢,可以拍照留念吧。

好像要錢。

糟糕。

江柳這又轉到賺錢的事上來了。

說到錢,江兒問林克軍,“你錢花了多少,還有剩嗎?”去了首都能吃上飯嗎,要是沒錢吃飯,餓兩天也行,她就是怕去的那些地方要門票,到時候被攔在門外可就太可惜了。

江柳嘀咕着,“咱們是不是該去借點錢,晚點坐火車的?”她說完有些恍惚,怎麽老是想着借錢呢。

是不是她借習慣了啊。

她心裏虛得慌。

好像這借錢就不用還似的,她怎麽會産生這種想法呢?

那句‘借錢的是大爺’一直在腦海裏盤旋。

這樣錯誤的話她怎麽記得那樣牢。

江柳有些困惑。

綠皮火車上的味很重,江柳坐在窗邊一直開着窗戶,風從外頭往裏吹,她看着外頭的風景,看了兩天都還沒看膩。

林克軍坐在她旁邊,他手裏拿着上火車時買的報紙,都看了兩遍了還在看,上面的新聞時事他讀得很仔細。

首都正在舉行第四屆運動會,還發行了郵票,不知道有沒有機會進場館觀看。

坐林克軍對面的那位大叔跟林克軍借了報紙,兩人聊起了運動會的事。

隔着走道的另一邊,提着大包小包行李的嬸子剝了個熟雞蛋,遞到孫子的嘴裏,孫子不願意吃,說雞蛋壞了,有味。

那位嬸子看孩子不吃,就自己吃了,是有股怪味,可這是雞蛋啊,好東西,硬着頭發也得吃下去。

沒過一會,這位嬸子就捂着肚子叫了起來,疼。

火車裏鬧哄哄的。

到下一站的時候,林克軍還幫着列車員把這位嬸子擡下了車,救護車在站臺着了,林克軍看到有賣玉米的,就買了兩個煮熟的嫩玉米給江柳吃。

一人一個。

林克軍不吃江柳就不動,在火車上他們一直吃幹糧,嘴裏都沒什麽味。

火車上的盒飯太貴了。

又過了幾個小時。

火車終于到了北京站,林克軍拿着大包的東西,江柳是空着手的,就這樣林克軍都還不放心,還要扶江柳下車。

坐了兩天半的火車,江柳腰酸背痛。

林克軍一聽江柳不舒服,又想送她去醫院了,江柳哪肯去啊,去醫院就是花錢,再說了,她不舒服就是坐火車坐的,身上沒事。

林克軍當初一年的軍校生生活就在這邊過的,雖然大部分時間都關在學校,但是他還是知道在哪坐車的。

他領着江柳去了公交車,買了兩張票。

公交車一路搖搖晃晃,到北京廣播學院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晚上,明天再來?”林克軍擔心江柳的身體。

江柳一臉疲色。

她搖頭,“這一會我還是撐得住的,這件事宜早不宜遲,拖拖拉拉的,到時候又不知道江嬌又要幹出什麽事來。”

江嬌折騰來折騰去就那幾種辦法,胡說八道,撒謊,扮委屈,倒打一耙,不是什麽新招,但就是惡心人。

浪費時間。

大學校門上寫着北京廣播學院幾個大字。

江柳穿的衣服很寬松,四個月大的孩子被這衣服一遮,看不太出來。林克軍雖然比江柳大幾歲,可這陣子的在家休息,太陽曬得少了,白回來了一點,看着也跟大學生差不多。

學校的大門是開的,兩人直接走了進去,也沒人攔。

這順利的出乎江柳的意料。

他們從南門進的,進去就看到新聞系了,找了好一會也沒找到行政辦公樓,還是問了學校的學生,一路彎彎繞繞,走了又走,這才找到學院的行政大樓。

辦公樓下面有人警衛室,一開始不讓進,他們說明了來意,警衛室的同志打電話給了新聞學院的主任,這才放人。

江柳心裏七上八下的。

“你就是江柳?”新聞系的主任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觀察着江柳。

江柳默默拿出了自己的那三張大學錄取通知書,還有高中的練習冊及畢業照,還有公安局民政局開的那些身份證明信,都蓋了章的。

她把這些東西攤在辦公桌前,這才點頭,“我就是江柳。”她吸了一口氣,說:“當初考上這個學校的是我。”

新聞系的這位主任姓閻,看着年紀像是六十來歲,微胖,臉上皺紋不多,看着和和氣氣的,他這會正在查年江柳帶來的東西。

他看得很仔細,還從抽屜裏拿出了放大鏡,對着公章照了又照。

過了一會,又來了一位年輕的老師。

“小梁,過來看看。”閻主任把江柳拿來的東西給了那位梁老師。

梁老師一樣一樣的看。

又來一輪。

江柳等了又等。

等梁老師都看完了,閻主任才問他:“你覺得現在該怎麽辦?”與這些東西一起的,還有江柳的舉報信。

舉報信他們還沒打開。

梁老師沉思片刻,說:“其實,江柳同學昨天給學校打過電話,說了這件事。”他緩緩道,“她是這樣說的。”

梁老師嘴裏打來電話的江柳正是江嬌同學。

江嬌是這樣說的。

是她自己考上的大學,因為她最近發現自己不是父母的親生孩子,所以家裏人對她上大學浪費家裏錢這事頗有微詞,想讓她姐姐替了她的名額,還說家人親戚跟鄰居都會幫她姐姐作證,她一個小姑娘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才打電話給梁老師求救的。

‘江柳’同學在電話裏頭哭得可慘了,還說自己被親人打了,臉都不能見人了。

梁老師當時還安慰了‘江柳’很久。

江柳聽着梁老師說完,才說:“如果你們不信,我可以再做一遍高考試卷。”

梁老師看着她:“高考試卷的答案報紙都登過了,你做了也沒有用。”前兩屆的高考試卷只要認真背下答案,不管怎麽考都是高分的。

閻主任對梁老師說:“你打電話跟高中部說一聲,讓他們拿一份最新出的試題過來。”

這是要給江柳做。

梁主任低聲說,“那只是高中題目,就算是得了高分,也得從大一開始上啊。就算當初該上大學的真的是她,”說的是眼前的江柳,“已經落後了兩年課程,怎麽補得上?”

他是壓着聲說的,只有閻主任才能聽到。

閻主任說,“你先去拿一套過來。”

單是這三份錄取通知書,就夠讓閻主任心動的了。

要知道,當初江柳考進來時的分數在他們學校算是數一數二的,後來‘江柳’正式入學,卻讓人大失所望,他們還以為江柳只顧着交朋友成績退步了,後來就沒怎麽在意了。

沒想到竟然是被人冒名頂替了。

梁老師去出去拿試題了。

閻主任對江柳跟林克軍說,“你們別站了,坐啊。”等江柳坐下,又問江柳,“你當初是因為被冒名頂替,為什麽沒有立刻過來舉報呢?”

江柳想了想,還是決定實話實說,“我不記得了,我前些天腦子可能受了傷,醒來之後不記得這兩年的事了,只記得我考上大學,之後我發現大學名額被頂替了,就馬不停蹄的去找證據了。”

她解釋說,“因為我表妹頂着我的身份上大學,我的戶口被遷過到學校了,我沒法證明自己,所以耽誤了一點時間。”

“你不記得事了?醫生怎麽說,上學的話有影響嗎?”閻主任很關心這件事。

“醫生說沒什麽影響,能學習的。”江柳說,“我記性還不錯。”

正說着,外頭傳來了敲門聲。

“進來。”閻主任還納悶呢,門是掩着的,梁老師要是回來應該直接進來才是,怎麽還敲門?

門被推開了。

外頭出現了好幾個生臉,還有拿相機的,站在最後的正是頂着一張腫臉的江嬌,她看到江柳一副受了驚吓的樣子。

拿相機的是新聞攝影系的同學,江嬌請他們過來主持公道的。

江嬌沒想到江柳來得這樣快,她開門看到江柳是真的吓了一跳。

原本在背好的說詞在見到江柳後,有些亂了。

“主任,事情是這樣的,新聞系的江柳同學說她家裏因為一些變故,她家裏逼着她把大學名額讓給她二姐,我們覺得這樣的事是不可取的,必須嚴厲批評,我們決定全程追蹤這件事,并把它報到出來。”這位是石同學,是學生會的幹部,是個熱心腸的人,愛打抱不平。

“是啊,主任,”另一位拿着相機的同學姓孫,一雙小眼睛還挺精神的,“這件事你可一定要為江同學作主啊,現在都是新社會了,還有這樣的封建家長,真是太讓人意外了。”

閻主任聽他們說完,問江柳,“那位就是你的妹妹嗎?”

江柳點頭。

閻主任又問:“她原本叫什麽?”

“江嬌。”江柳說。

江嬌被閻主任跟江柳這一問一答弄得慌了,她決定主動出擊,“主任,事情不是這樣的,我叫江柳,她才是江嬌。”說着她指着自己的臉,傷心道,“我這臉就是她跟她媽打的,因為我不同意把大學生我名額讓給她,她們母女倆就對我下了重手,想讓我住進醫院,不能來學校,她好頂替我的身份。”

江嬌帶來的那幾位同學聽得義憤填膺,一起怒瞪着江柳。

“太可惡了。”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動手打人!”

“江柳,你怎麽不去派出所報警,把她們抓起來?!”

“都是一家人,我不想弄得太難看。”江嬌難過得擦了擦眼淚,“沒想到她們這麽無情,她們僞造了高中練字冊,說是她當初讀高中時做的題,她明明沒有上過高中,她只是初中畢業的!”

江嬌搖着頭難過的說,“她還背了這兩年的高考試題答案,把高中學校最近的題目都寫了背了,想騙我們老師說她成績好。我都畢業兩年了,以前高中的課都忘完了,要是她真跟我比考試,我哪裏比得過早有準備的她。”

這話一出,江柳想要比高考試題那是不可能了。

要是江柳分高,那就是背了好了答案,江嬌分低,那是因為畢業兩年,忘了許多。

江嬌怎麽說都有理。

新聞系的那幾個男同學連連點頭,‘江柳’同學說得對。

江柳聽得火氣直往上冒,江嬌還真是無所不用其及啊。

她看着江嬌,問:“你說我這練習冊是假的,那我們班的畢業合照還能是假的嗎?”她轉頭看向那幾位新聞系的男同學,“要不你們去看看,讀高中的到底是我還是她!”

“看就看!”那幾位同學思索後就去找畢業合照了。

江柳看江嬌也往那邊走,攔住她,“這是我們高中班主任的照片,我還要還回他的,你離照片遠點。”

“我只是看一眼,你心虛什麽。”江嬌故意說,“這照片你是不是把自己的腦袋粘上去的。”

“我不心虛,你怕你手不幹淨,撕了照片,這樣我可就沒法給我們班主任交待了。”江柳對着那邊新聞系的石同學說,“同學,你覺得相片是粘上去的嗎?你看裏頭的人像我還是像她。”

江柳跟江嬌的長相差別還是很明顯的。

江嬌長得陳愛雪,更嬌弱一些,江柳則是挑了她爸媽的優點長,高挑些,一雙杏眼很漂亮,頭發偏亞麻色。

江嬌的頭發更黑一些。

那幾位男同學一眼就能看出來,照片裏的人是江柳。

這……

他們遲疑了。

心中冒出疑問,到底是‘江柳’被家人逼着退學,還是……另有原因啊。

江嬌心中不停的罵江柳,這該死的家夥,怎麽來得這麽快,為什麽來得這麽快!她的節奏全亂了!

要是江柳今天沒來,她領着同學過來找主任,把家裏的事歪着一通說,定下結論,同學就可以寫出報道,到時候她拿着稿子寄到報社去,肯定能發表。

只要發表,這件事就能定性了。

就算江柳來了,也扭轉不了乾坤,可偏偏事情就是這麽巧,江柳比她來得還早。

江柳不是懷了孕嗎,怎麽會來得這麽快呢。

江嬌忽然眼睛一亮,是啊,江柳懷孕了,這大肚婆還能上大學嗎?

她眼睛一轉,看向江柳,“二姐,你懷孕了,醫生說你不能勞累,你為什麽非要把自己弄得這麽辛苦呢?你就不想想姐夫,不想想孩子嗎?”

孩子!

這句話像炸雷一樣,整個辦公室都安靜了。

閻主任驚疑不定,吃驚又錯愕的看着江柳。

那幾個男同學眼珠了都快掉出來了,一個孕孕孕婦?

這這這來上學?

江柳很平靜:“快生的時候我可以休學。”看江嬌搞了這麽多事,這麽想弄掉她的大學名額,這個大學,她偏偏還讀定了!

雖然是新聞系,但是她記得學校是有外文系的,到時候她可以去聽課,一樣的學。

她絕對不是因為看到學校的獎學金的榮譽牆改變主意的。

絕對絕對不是因為是那一年一千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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