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1)
第二十九章:
長江南岸的營盤之中,一條渾身翠綠的小青色在幾個大帳外自有的滑動,柔軟的身軀劃出一道道波浪的曲線,鮮紅色的蛇信快速的吞吐着,時而順着帳外的纜繩攀爬而上,時而沿着大帳的縫隙鑽入其中,行動詭異而靈動。一隊隊的巡營士兵都未曾注意。
到達一座偏帳後,小青蛇探出了熟悉的氣息,順着縫隙鑽入其中,只見一個白衣少年獨自坐在掌中,一手托着下巴,似乎陷入了沉思。小青蛇放緩了速度,慢慢的游走過去,順着桌案向上攀爬,剛剛露出綠色的小腦袋,便被人捏住了七寸,動彈不得。
白衣少年站起身,一手抓着小青蛇,一手指着她笑着訓斥道“大膽妖孽,竟敢擅闖營帳,該當何罪!”
小青蛇掙紮着扭動着身軀,叫嚷道“放開,快放開,是我啦!”
白衣少年嘴角一勾,随手将小青蛇丢了出去。小青蛇在半空中變成了一個小姑娘,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疼的龇牙咧嘴。她一面揉着屁股,一面慢吞吞的爬起來。“哎呦,疼死我了,你幹嘛,人家千裏迢迢來找你,你就這麽對人家啊!”
少年繞過桌案,将小姑娘扶起。“好好好,是我不對,你怎麽來啦?”
小姑娘撅起嘴,一臉的不高興。“是教主讓阿柔來找你的。”
少年一臉疑惑。“我爹?”
“對呀,光遠哥哥,我看你在這也蠻辛苦的,跟我回去吧。別讓大家擔心。”
光遠為難的搖了搖頭。“我現在還不能走。”
“光遠哥哥……”阿柔抱着光遠的胳膊撒起嬌來,發嗲的聲音讓人聽來連骨頭都酥了。
“停!”光遠聽得一陣頭皮發麻,連忙掙開她。“叫師叔。”
“我不!我就叫你光遠哥哥。”
“聽話……”
“我就不!你就比我大幾歲,憑什麽讓我叫你師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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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遠認命的一手扶額。“好吧好吧,在外面随你怎麽叫,但回到教中,一定要叫師叔,不然焚心師姐又要罵你沒大沒小了。”
阿柔高興的揚起小臉。“我就知道光遠哥哥最好了!”話剛說完,阿柔的目光突然被另一張桌的羊腿吸引住了,整個人鬼使神差一般的就滑了過去,貪婪的目光全神貫注的盯着那個羊腿,嘴角都流出了口水,時不時的伸出舌頭想要去舔,張大了嘴巴,慢慢的試量着,似乎在考慮着要怎樣才能将這根羊腿一口吞下去。
光遠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果然還是積習難改。“你要是餓了,就吃吧。”
“真的!”阿柔眼前一亮,雙手抱起羊腿再也不肯撒手。
光遠回到桌案後,輕輕的閉上眼,用手揉了揉眉心,如今戰事未平,百姓未定,自己怎麽能一走了之,為什麽阿亮哥的野心與執念如此之深,定要挑起戰亂,讓天下百姓名不聊生嗎。父親這個時候召自己回去所為何事?我不能替自己的生身父母親人報仇,我只願以一己之力守住一方安寧,以致天下太平之宏願。
“阿柔,父親找我到底所為何事?”
等了半天,居然無人回應。
“阿……”光遠睜開眼,不解的再喚一聲,一個字尚未出口,險些把自己噎着。眼前的場景是在太過詭異,阿柔的嘴巴已經被羊腿塞得滿滿的,哪裏還能回他的話。光遠按了按自己的胸口,無奈的喟嘆一聲。
等到阿柔把整根羊腿消滅幹淨,還滿意的打了個飽嗝。光遠的心裏頓時也舒服了不少。“吃飽了?”
“嗯!”阿柔重重的點了點頭。
“那就麻煩你再跑一趟,回去轉告我父親,就說光遠不孝,諸事纏身,實在脫不得身,待此間事了,定然回去親自向父親大人謝罪。”
阿柔不高興的扁扁嘴,雙腳一蹦,坐到了光遠的桌案上。“光遠哥哥,其實我認為你還是跟我回去吧,因為你的緣故,大金的兵馬久攻不下,完顏亮震怒,因此牽連無數,就連那個袁繼業袁先生也未能幸免,已經被下了大獄,這件事在京都被傳的沸沸揚揚,你再不回去,恐怕真的會出大事啊!”
“你說的都是真的?”光遠眉心緊鎖,上前一把扣住了阿柔的雙肩。
“是啊!”阿柔一臉無辜。
光遠放開了阿柔,不可置信的搖搖頭,自言自語道“怎麽會這樣……”
蕭光遠緊鎖雙眉,思量片刻,依舊艱難的搖了搖頭。“我還是不能回去,阿亮……完顏亮自登基以來,雖然暴虐無常,可也并非不通情理,此事因我而起,他斷不會濫殺無辜,更何況袁大人功勳斐然,我相信完顏亮不會對袁大人怎麽樣的。只要這邊金兵一退,我立即回去,親自向他完顏亮請罪。我想一切還來得及。”
阿柔顯然不同意光遠的看法,把頭搖得跟波浪鼓一樣。“你真的那麽相信他啊,他當上皇帝之後殺的人可不少叻,其中也不乏當初的功臣,我看袁大人這次是兇多吉少。”
“我若就此離開,難道放任大金的鐵騎踐踏這江南的一方安寧樂土?我做不到。”
“光遠哥哥以天下為己任固然可貴,可是,你這樣做太危險了。”
“你不明白,只要能達成心中的宏願,有些付出是值得的。”光遠揚起了那張充滿陽光和微笑的臉龐,一切似乎都将變得美好。
“咳咳,什麽付出是值得的呀?”一個蒼老的聲音自營帳外響起,只見帳門一挑,一個老者步履蹒跚的走了進來。
光遠趕忙上前攙扶。“阿柔,過來,這位是韓忠韓伯伯,韓伯伯,這位是我的……義妹,阿柔。”
“好,好。”韓忠滿面含笑,心中已然把這個叫阿柔的小姑娘當成了韓家未來的少夫人,雖然有些調皮,但性格爽朗,笑顏如花,還是不錯的。
阿柔不知道老人的想法,跳下桌案,上前還算恭敬的道了聲韓伯伯好。
“诶!”阿柔突然靈光一閃,打了個響指,得意的說道“我有辦法了,光遠哥哥,你還是得跟我回去,然後呢……”
誰料阿柔的話還沒說完,韓忠突然垮下臉來,沉聲道“不行,小少爺不能跟你回去,他是韓家人,是大宋的子民,必須……”
“喂!”阿柔頓時瞪圓眼睛,早就把尊老愛幼的訓誡丢到了九霄雲外。“我光遠哥哥憑什麽聽你的呀!你算他什麽人啊!哼”說完,頗為鄙夷的翻了個白眼。
“你!”韓忠擡手指點阿柔。
“我什麽我,不服氣啊!”
“阿柔!不得無禮!”光遠雖然心裏對這位韓忠老人也頗為不滿,但對他還是恭謹的很。
阿柔生氣的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不理他們了。
光遠把阿柔拉到一邊,低聲問道“你剛才說的辦法是什麽呀?”
“這還不簡單嗎,你直接進宮去,面見完顏亮,然後用寶劍壓住他的脖子,逼着他放了袁先生,讓大軍撤兵,這不就完了嘛!一舉兩得啊,我聰明吧!”
蕭光遠一手扶額,無語問天,真不知道這條小青蛇的腦袋裏究竟在想些什麽。“虧你想得出來。”
韓忠突然顫顫巍巍的湊上前來。“你們剛才說什麽?你能夠進入金賊的皇宮,見到他們的狗皇帝?”
光遠暗嘆不好,沒想到阿柔的無心之言卻讓韓伯伯上了心。連忙解釋道“韓伯伯,阿柔不是這個意思,我哪有這個能力啊!”
“怎麽沒有啊!”阿柔不服氣的插嘴道“就憑你的本事,走到哪裏不都是如入無人之境!”
“阿柔!”
阿柔擡頭望天,只當沒聽見。
老人激動的老淚縱橫。“太好了,少爺,你若真有這個能為,就潛入金賊的皇宮,殺了那個金賊,替你的家族親人,替咱們大宋報仇!”
光遠頗為為難的搖着頭,他扶着韓忠坐下,解勸道“韓伯伯,你聽我說,大宋與金國有仇,這不假,可是,當年下令南侵,屠城的人并不是完顏亮,殘害韓家一門的也不是完顏亮,我又豈能亂殺無辜。”
“你們在說什麽呀?”一臉疑惑的阿柔湊上前來。
老人義憤填膺,不住的拍打着桌案“可他是金賊的皇帝,是金狗的主子,只要殺了他,大宋才能安寧,韓家的列祖列宗的含笑九泉。”
“韓伯伯,殺了一個完顏亮,大金國不會因此而改變,大宋國也不會因此有任何的改觀,到時候群王并起,逐鹿中原,受苦受難的還是天下的百姓!這對于天下又有什麽意義。請韓伯伯體諒,這件事光遠實難從命!”說着,蕭光遠竟然緩緩的跪了下去。
“光遠哥哥!”阿柔伸手要扶,被光遠拒絕了。
老人顫抖着站起身,手裏的拐杖不停的錘頓着地面。“你當真不願?”
光遠挺直的跪着,半垂着頭“至死不願!”
“你這樣可對得起韓家的列祖列宗!”韓忠怒吼出聲,已經有些聲嘶力竭。
“光遠不孝,有朝一日,若能于地下再見韓家祖上,必當負荊請罪!”
“你!韓光遠,韓家要你這樣的子孫有何用!我要替韓家的一門打死你這個不孝之徒。”實木的拐杖摟頭便砸了下來。
蕭光遠未曾閃躲,拐杖結實的砸在了左側的頭上,霎時間,腦袋仿佛如裂開了一般,一陣發懵,眼前昏昏暗暗,看不真切,耳中發出了嗡嗡的鳴叫,連周圍的聲音的都已聽不清了。一片鮮紅的血跡順着額角便流了下來,觸目驚心。
眼前的變故實在太快,阿柔驚叫一聲,一把将韓忠推到。“死老頭,你有病啊!”焦急的阿柔連忙上前查看光遠的傷勢。“光遠哥哥,光遠哥哥你沒事吧!”
光遠只是搖晃着自己的腦袋,什麽都聽不清。阿柔怒從心生,沖着韓忠便要撲上去。“死老頭,我殺了你!”
光遠眼見事情不妙,強忍不适,立即上前拉住了阿柔。“阿柔,不要!”
阿柔哪裏還聽這些,狂躁的脾性已經被點燃,一味的要向上沖。“你別攔着我,這個老頭太可惡了,我今天非殺了他不可!”
光遠見實在攔不住,一擡手,使出了定身法,将阿柔定在那裏再也動彈不得。無奈的喟嘆一聲,走上前,彎腰扶起韓忠,解勸道“韓伯伯,您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這件事上,光遠自有打算。還請韓伯伯體諒。”
韓忠顫顫巍巍的爬起,把頭別向了一側,老淚縱橫。“老爺啊,老韓忠對不起您啊!”說完,倔強的一把推開光遠,自己一個人走出了大帳。
光遠擡手擦去了頭上的血跡,盡管已經不再那麽強烈的疼痛,可是依舊有些眩暈,左耳內還是不停的有嗡嗡之聲。他伸手解開了阿柔的定身法。“阿柔,你先回去吧,這裏的事我會處理好的。”
阿柔的賭氣的別過頭去。“我不回去,無功而返,還不被他們給笑死,多沒面子啊!”
“那好吧,你可以暫時留下來,不過,所有事情都得聽我的。”
阿柔終于轉怒為喜,很努力的一點頭。“沒問題!”
楊戬與李靖等人回到天庭,還沒來得及休整片刻,便迫于形勢立即向玉帝與王母交旨。昔日裏,祥和華麗的瑤池聖境今日卻多了幾許壓抑的氣息。退散了仙娥的舞蹈,拂去了彩虹的妖嬈。剩下的,只有冷冰冰的勾心鬥角。
玉帝顯然對李靖等人的無功而返頗為不滿,臉色陰沉,目光陰冷的掃過在場的所有人。“李靖,五萬天兵天将難道都未曾将反賊拿住?”
李靖出班請罪“微臣惶恐,有負陛下聖恩,請陛下恕罪,但臣此次之所以功敗垂成是因為有人從中作梗,請陛下明察。”
王母娘娘冷笑一聲。“從中作梗?什麽人如此大膽敢于天庭作對?”
李靖若所有指的瞥了一眼一直沉默不語的楊戬,高聲回道“殷昶!”
此言一出,衆人皆驚。王母厲聲呵斥道“李靖,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誣陷司法天神,殷昶明明已經死了,而且陛下與本宮親眼看到他魂飛魄散,難道此事還會有假!”
楊戬輕輕閉了閉眼,沒有說話,他知道,該來的,總也逃不掉,只是沒想到來得這麽快,讓自己措手不及。
李靖上前一步。“其奏娘娘,此事微臣也不得明白,微臣奉旨下界,捉拿反賊,卻恰好碰到司法天神與沉香等人在一起,其中還有一人,與當年的太一教教主殷昶長相極為相似,名叫蕭懷,也是現任的太一教的教主,還是大金國的國師,但此事未免太過巧合,臣心中疑惑,故此派人四處查訪,但是經過查詢生死簿,三界之中并無此人,所以,微臣尚不敢定論,還請司法天神解惑。”
“楊戬!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王母娘娘厲聲質問着。
自從進了瑤池,楊戬就安靜的出奇,因為他一直在思索着對策,卻始終找不到答案。“啓奏陛下、娘娘,蕭懷此人确系現任太一教主,更是一朝國師,微臣也曾一度将其錯認為殷昶,欲将其擒拿歸案。但經事後細查,此人對當年之事一無所知,也不存在逆反之心,而且行為舉止與當年大不相同,之後小神又從地藏宮查到殷昶魂魄,因此更加确認此人并非殷昶。或許正是因為長相極其相似,所以才被人錯認利用,推為教主。之後,小神一直忙于沉香一案,無暇他顧,便将蕭懷一事擱淺,誰料此前為捉拿牛魔王,巧遇沉香,這才得知蕭懷竟與沉香勾結,幾欲對抗天庭。小神以為,不管此人究竟是誰,只要他妄圖挑戰天威,只有死路一條。”楊戬說的每一句話都生冷而堅硬,可是他的心卻跳得厲害,跳得讓人發虛,讓人膽寒。
李靖哂笑一聲,來到楊戬近前譏諷道“司法天神果然是将自己推了個幹淨,只是你這樣未免太避重就輕了,也沒有辦法讓群臣信服!如果此人不是殷昶,還則罷了,如果此人就是殷昶,那司法天神在淩霄寶殿驅散的魂魄恐怕就另有其人了。你這樣可是欺君罔上啊,顯聖真君到底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楊戬緊緊的攥着拳頭,骨節出已經發白。堅挺的脊背看上去甚至有些僵硬和顫抖。“李天王這話未免有失偏頗,沒有證據可不好亂說,楊戬為天庭盡職盡責未敢懈怠徇私,即便是我的親妹妹,我都可以将她壓在華山之下,一個殷昶又算得了什麽。如果他真的是殷昶,那麽楊戬也只是因立功心切,一時失察,才被那個逍遙子偷梁換柱。其實,不管他是誰,都已違反了天條,楊戬勢必竭盡所能,将逆賊捉拿歸案。”
“那麽在下界之時,司法天神為何故意将蕭懷放走!”李靖咄咄逼人,誓不罷休。
“令郎哪吒三太子故意被沉香所擒,又是為了哪般?李天王,你不要忘了,當時可是你下令放走沉香等人的。”
“沉香以我兒性命相脅!”
“如果本君沒有記錯的話,哪吒當初可是被李天王親手逼死的!”
“你!”
兩人針鋒相對,互不相讓,衆人竊竊私議,誰也不敢妄加插言。
“好啦!”玉帝一聲呵斥,面沉似水。“朕現在不想聽這些,不管當初在淩霄寶殿上死的那個是誰,都已經無從查證了,對嗎?”
兩大股肱之臣誰也不再言語,楊戬只覺的頭昏腦脹,身體虛脫,一層層的冷汗已經浸透了裏衣。可是無論如何,他只能咬牙堅挺。
“楊戬,你可知罪。”
楊戬的心裏咯噔一下,該來的總會來的。“小神知罪。”
“罪在何處?”
“失察與失職……”
“嗯……”玉帝點點頭。“既然如此,楊戬罰俸一年,交出手中兵權,暫由李靖執掌,收回司法職權,于真君神殿內羁押,面壁思過,沒有朕的旨意,不準踏出神殿一步。待一切查明後,再做處置!”
楊戬咬住雙唇,期盼的望向王母娘娘。王母娘娘剛要說情,卻被玉帝給攔住了。一顆本已傷痕累累的心痛的無以複加,這一次,他敗得很慘,卻不得不承受。身形一晃,勉強站穩,輕輕的閉了閉眼,只得忍下。“小神……遵旨。”
玉帝沒有看他,卻接着說道“沉香跟蕭懷為什麽會勾結在一處?是因為他們走投無路,與其耗費心力對他們兩個,為什麽就不能各個擊破?李靖,你派人下界,找到劉沉香,告訴他,只要他能夠協助天庭剿滅太一教,除掉蕭懷,朕就赦免了他,并放了他的母親,讓他們一家人團聚。如果他執意逆反,即便救出三聖母,也會被天庭通緝,他們一家人将永世不得安寧。”
“陛下!此事萬萬不可!”娘娘首先反對。“劉沉香和三聖母都不能赦免。”
“難道娘娘有比這更好的對策?”
“臣妾……”
“好啦,朕意已決,娘娘不必多言了。”
李靖得意的一笑,上前領旨。“陛下聖明,臣遵旨!”
玉帝下了這個旨意,最高興的人莫過于哪吒。出于兄弟義氣,他自是不願意與沉香為敵,但是兩人若能聯手對付別人,那自然是再好不過。別管那個蕭懷曾經是誰,現在幫誰,反正小爺就是看他不順眼。
李靖領旨而去,并将這份差事交給了哪吒去辦,沒有人比他更适合。焦慮萬分的楊戬被天兵天将押回了真君神殿,殿外多了許多的守衛。要想闖過這些守衛,并非難事,只是,這就意味着抗旨,一旦再被人拿出把柄,就難有翻身的機會了。
哮天犬傻呆呆的望着主人焦慮不安的背影,想要上前解勸,卻沒有那份膽量,而且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因為他也意識到,自己好像真的是做錯事了,主人在生自己的氣。“主人……”試探性的低低喚了一聲。
然而楊戬沒有理他,直接去了內殿,哮天犬情緒十分低落的耷拉下了腦袋,找了個角落爬着去了。
楊戬一手捂住悶疼的胸口,眉峰突起,擰成了一個疙瘩,那種一陣陣的頓疼讓呼吸都變得有些艱難,自暗格中取出一粒丹丸,徑直吞下,略略調息片刻,勉強壓制了那種強烈的不适。虛汗透出,隐隐覺得後背發冷。
一個人坐在桌案後,思緒漸漸深遠,一石二鳥,玉帝的這個計策可謂精妙,可是,一旦沉香有差,自己苦心孤詣的謀劃就将毀于一旦。沉香啊沉香,你一定要看透,千萬不能上當啊,舅舅當初逼你背會那五千本書絕不僅僅只是讓你記下。成大事者,如果連自己的心智都無法堅定,被人蠱惑利用,那你終将一事無成。沉香一旦對上蕭懷,最好的結局也不過是兩敗俱傷,倘若蕭懷當真無心、絕情,那沉香必死無疑。這可如何是好!不,自己絕對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那樣的結局,我承受不起。
想到這裏,楊戬再也坐不住了,他提筆寫下一封信函,仔細封好,叫來了哮天犬。哮天犬一聽主人叫他,頓時來了精神,興奮的跑過來。“主人!”
“你将這封信件親手交到下界太一教教主蕭懷的手中,什麽都不要說,辦完事之後,馬上回來。”
哮天犬一臉的失望,卻也不敢多問,只得乖乖領命。玉帝的旨意只說看住楊戬,卻并未涉及哮天犬,想來一條笨狗也成不了什麽大事。
安排走了哮天犬,楊戬不敢再耽擱,元神出竅,趁守衛的天兵不備,去往了瑤池。瑤池之內,王母娘娘正看似悠閑的翻看着一張張的奏折。突然,她擡起頭,吩咐身邊的宮娥,靈官盡數退下。宮人領命而去。
“你好大的膽子,既然已經被陛下禁足于真君神殿,怎麽還敢來此,難不成你還想抗旨……”
楊戬并不曾刻意隐藏行跡,見娘娘已然看出,便不再隐藏,立時現身,躬身施禮。“罪臣楊戬,參見娘娘。”
“起來吧。”
“謝娘娘。”
王母娘娘略顯慵懶的翻起眼皮,看了看他。“你不在神殿好好閉門思過,來這幹什麽?”
楊戬上前一步,低語道“娘娘,小神是在替娘娘憂慮,替娘娘擔心。”
王母娘娘無所謂的一笑。“替我憂慮?替我擔心?擔心什麽?”
“擔心娘娘的權威與……尊嚴……”楊戬說着,緩緩的低下了頭,讓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楊戬!”王母娘娘立時變色。“你好大的膽子!”
楊戬故作慌張的連忙請罪。“罪臣該死!”
瑤池聖境內安靜了片刻,靜的讓人壓抑,讓人窒息。娘娘終于緩下了語氣,說道“有什麽話你就說吧,不需要這樣拐彎抹角。”
楊戬深吸一口氣,用越發堅定的語氣說道“沉香和三聖母都不能赦免,三界盡知,凡是涉及仙官私情,全部交由娘娘處置,如今,只是迫于幾個亂臣賊子的威勢,便将他們的罪過盡數赦免,之後,三界之中豈不人人效仿,到那時,娘娘的威嚴何在,天條的威嚴何在!”
王母娘娘站起身,緊緊的盯着楊戬。“你這些話有幾分真假?”
“小神句句實言,發自肺腑。”楊戬将頭埋得更低。
娘娘冷笑一聲。“你以為三界之中就你最聰明,別人都是傻子,別以為本宮看不出來。你捉拿沉香這麽久,到現在依然未果,拿住了一個牛魔王,卻在天庭之中公然逃脫,處死了一個殷昶,最後居然還是假的!你說本宮還能信你嗎?”
“娘娘!”楊戬猛然擡頭,對上王母娘娘質疑的目光。一顆心仿佛已經懸在了空中,猛烈的撞擊似乎要擊垮堅強的意志。“小神對娘娘忠心耿耿,若有半字不實,情願萬劫不複!”
對于楊戬的信誓旦旦,王母娘娘并沒有太多的表示。“你說的很對,沉香和三聖母都不能赦免,可是他們都是你的至親,難道你不希望赦免他們?”
楊戬喉結一動,再次低下頭去。“跟娘娘和天條的威嚴比起來,這些根本不算什麽。”
“可是陛下已經下旨,本宮也沒有辦法。”王母娘娘搖搖頭,笑語中故作無奈。
“如果對方已經是個死人,天庭還需要履行這份承諾嗎!”
娘娘滿意的點點頭。“很好。不過這一次,本宮讓你除掉的,不僅僅是沉香,還有那個蕭懷,永絕後患!”
楊戬默默的垂着頭,至少現在,他的這步棋是對的,至少現在,他已經說動到了王母娘娘,至少現在他還有機會改變一切。
娘娘笑的很是和藹,她伸手一擡,掌心中多了一副畫軸。“本宮再送你一件制勝法寶……”說着,娘娘将畫軸向空中一抛,畫卷在半空中打開,四周的裝裱平白無奇,只是畫卷之中卻好似一個星際的漩渦,可以吸走一切。卷軸的一側還吊着一串玉質的風鈴。“二郎神,只要你盡心,我相信,他們這次一定逃不了!”
楊戬上前一步,細細的觀察着這件法器。
娘娘起身,來到楊戬的身側,解釋着他心中的疑惑。“每個人都有欲望,但由于每個人身處的環境,身負的責任,做人的原則等諸多因素錯綜複雜,制約着他們的欲望,再對欲望的選擇和放棄之間,其中蘊藏着很大的玄機,有的時候,選擇意味着失去,而放棄卻意味着擁有。”這時,娘娘好像若有所指的看向楊戬,故意放緩的語氣。“這個風鈴可以準确的折射你的心智,你的心智受到印象,風鈴就會響,你的內心陷入痛苦的掙紮之中,風鈴就會糾纏在一起,當你的心智徹底改變的時候,風鈴就會斷裂,當最後一根絲線斷掉的時候,也就是你的靈魂灰飛煙滅的時候……”
似乎被娘娘的言語所蠱惑,楊戬身形微晃,眼神中充滿了迷茫與不安。
“怎麽樣?進去試試?”
楊戬帶着一絲恍惚看向王母娘娘。
“這對你來說是一次考驗!”
楊戬輕輕的喘着粗氣,再次不安的看向那副畫卷。“小神……”
“有我在,你怕什麽!”娘娘步步緊逼。
楊戬撤回了自己的目光,心緒陷入了猶豫和掙紮。
“我明白了,你的你的小算盤,怕本宮知道……”
楊戬目光游離,內心之中做着艱難的抉擇。“沒有……”
“那你還猶豫什麽?進去!”話音未落,王母娘娘根本不等他反應的時間,一把将楊戬推進了畫卷。
霎時間,楊戬只覺得自己好像跌入了一個巨大的漩渦,無形的吸力将他拉入深淵,眼前時明時暗,周圍的壓力讓自己覺得窒息。仿佛回到一種混沌的狀态,抓不到任何依托與憑借。只能随着巨大的氣流游離。
終于,只覺腳下一個踉跄,雙腳踏上了實地,微晃幾下,才勉強站穩,眼前的場景無比的熟悉,無數次的出現在現實與夢裏。華山,這裏居然是華山西峰——望海亭。亭下有一紅一白一雙璧人,正在煮茶相對,琴簫和鳴。而那個白衣人正是自己。
楊戬的心瞬間亂成了一團麻,粗重的呼吸昭示着主人此刻的慌亂,他一步一步的向後倒退,無數次的在心中提醒着自己。這是假的,這一切都是幻覺。那一雙璧人還時不時的向這裏投來炫耀的目光。
娘娘在畫卷之外,饒有興致的看着裏面的景致,她怎麽也不會想到,楊戬心中的欲望竟然會是他。真是莫大的諷刺,難為天庭居然還會派楊戬去除掉那人。不過娘娘并沒有說什麽,她只是懷着莫大的好奇繼續看戲。
慢慢的,畫卷中的白衣楊戬消失了,紅衣人滿富深情的望向真正的楊戬。鮮明的五官下是熟悉而又令人着迷的笑意。“你來啦,我等你很久了……”說着,說着,他向楊戬伸出了右手,做出了邀請的姿勢。
畫軸上的風鈴已經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楊戬喉結一動,不敢相信的輕輕搖搖頭,他後退一步,想要逃離,可是對方的眼神似乎有什麽樣的魔力讓他始終移不開眼。這個人是殷昶,不是蕭懷,他的眼神是不會騙人的,那種深情款款,深邃與包容的溫存,他就這樣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眼前。哪怕是假的,又有何妨,只要這一刻他是真的就足夠了。想着想着,楊戬身不由己的向前走去,他想要伸手去抓住對方的手,卻又有所畏懼的縮了回去,随之苦笑的搖搖頭。“不,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殷昶也不生氣,繼續笑着說道“為什麽要這麽說,我不是就站在你的面前嗎?只要你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我已經為你放棄了我的執念和堅持,只要你願意,放棄現在正在做的事,跟我走,三界之中,任我們馳騁逍遙。”
風鈴的響聲已經亂作一團,楊戬的前胸劇烈的起伏,他閉上雙眼,別過頭去,雙手緊緊的攥成了拳頭,圓潤的指甲刺進的掌心,唯有用這種感官上刺激才能讓自己保持一絲清明。如果這一切是真的,該多好。“你騙我。”
“我為什麽要騙你?只要你願意放棄現在的責任,三界之中再也沒有什麽可以束縛到你。我會用我的一切對你好,不再痛苦,不再寂寞,不再悲傷……”
楊戬苦笑着搖搖頭,不再看他,而是望向天邊的雲海,因為他真的害怕就此沉淪。“沒有什麽人是真正自由的,哪怕是位極人臣,哪怕是超脫三界,身為司法天神,維持天庭秩序,監管天條,維護天庭的公正與威嚴,是我的身上有無法推卸的責任。”
“我可以為你放棄我的執念,你卻為何不能為我做點什麽?難道你真的不想跟我在一起嗎?”
雜亂的風鈴已經糾纏到了一起。
楊戬的雙眸中也已經蒙上了一層水霧。“對于我們之間的情義,這一切根本不算什麽,可是為了這份責任,楊戬已經付出了太多,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你不要再逼我……”說完這些話,楊戬的胸口堵得厲害,也疼的厲害。
“責任?說得好聽,你所在乎的無非就是你司法天神的位置,你的榮華富貴,你的無限榮光。你甚至不惜殺了我來換取這些,你貪慕虛榮,踐踏尊嚴,背叛仁義,把我對你的信任當做的墊腳石。”
“不,這一切都不是我所希望的,我是逼不得已。”
“如果我再一次選擇逆反呢?如果你能放下,我們就一同放下,一同選擇離開,如果你無法放下,那麽你就殺了我!”
楊戬痛苦的垂下了頭,用一種近似哀鳴祈求的語氣喃喃自語。“我做不到,不要再逼我……”
殷昶再次向他伸出了手。“跟我走吧,放棄責任,一切都會得到救贖,你不會再痛苦……”
楊戬迷茫的擡起頭,整個人似乎已經變得虛脫,他慢慢朝着殷昶伸出手去。“好……我們一起走……”
“楊戬!”王母娘娘一聲厲喝。
楊戬猛然回神,看向畫卷之外的王母娘娘。“娘娘,請允許小神辭去司法天神之職……”
“沒用的東西!你看看你眼前的那個人!”
楊戬赫然回頭,但見眼前人已經變成了一具骷髅,還未及他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骷髅瞬間化作了齑粉,消散不見了。
“剛才你若碰到他,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