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血順着他的額頭緩緩的淌……

第67章血順着他的額頭緩緩的淌……

盛白胡也也跟着陸夜接連趕到,他腳步匆忙,進門之後一眼就看到了沈至歡手裏熟悉的藥方,臉色當即大變,房間裏氣氛凝滞,盛白胡張了張嘴想要解釋,但眼下這個場合似乎太适合他說話。

于是還是退到一旁,弓着腰不敢說話。

沈至歡輕呼出一口氣來,周邊的人實在是太多了,除卻陸夜帶過來的人,還有醫館原本的人站在旁邊。沒人說話,可沈至歡不想在這麽大庭廣衆的時刻和陸夜發生什麽争執。她穩住心緒,在陸夜走到她面前時沒有拒絕他的觸碰,聲音很輕,有些疲憊:“算了,先回去吧。”

陸夜嗯了一聲,僵硬着胳膊拉住了沈至歡的手道:“……好。”

出了醫館,沈至歡上了她來時坐的馬車,而陸夜則翻身上了馬,像是故意的一樣,沒有跟她同處在一個地方。

沈至歡上馬車之前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陸夜不去看她冷漠的目光,只跟他道:“…我們先回家。”

回家,他還真敢說。

到底哪裏才是她的家。

回到莊子以後,沈至歡從馬車上下來,翠屏不敢吭聲,默默的扶着沈至歡,沈至歡站在原地沒動,陸夜也從馬上翻身下來。

他把缰繩遞給連尤,動作很慢,然後轉身跟沈至歡道:“歡歡,我臨時有點事,你先回去,我等會就回。”

沈至歡沒有回答,陸夜旋即轉過了身,動作有點慌忙,然後低聲跟連尤道:“走吧。”

盛白胡站在旁邊,雪月也從藥堂趕了過來。

他全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今天上午夫人走了之後,師父和主上相繼趕到,問了他一大堆東西,又打開了矮櫃,看見藥方丢失了之後,師父就陡然跪在了地上,他不知道怎麽了,就也跟着跪下。

可是主上卻沒有閑暇去管他們,那是他第一回看見主上露出那樣的表情來。他的主上,明明做事向來游刃有餘,狠辣無情,鮮少會有無措的時候。

雪月站在盛白胡旁邊,看着陸夜和沈至歡往兩個不同的方向走着,周邊肅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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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上是不敢面對夫人嗎?”

盛白胡沒有回答。

雪月不解,問:“師父,發生什麽了?”

“難道是我剛才做錯什麽了嗎?”

盛白胡看着陸夜離開的方向看了半天,旋即搖了搖頭道:“沒有,是我做錯了。”

雪月篤定道:“師父沒有錯。”

他又問:“那個藥方很珍貴嗎?可是夫人是主上妻子,就算拿了也沒有關系吧。”

盛白胡收回目光嘆了口氣,聲音蒼老,解釋:“那個藥方是我原本寫的關于阻止夫人恢複記憶的方子,只不過毒性太強就棄了,還沒來得及銷毀。”

“誰能想到夫人會過來找這個呢。”

雪月木着一張臉,思忖片刻後,青澀俊朗的臉上露出幾分認真來:“主上本不該那麽做的。”

盛白胡道:“你不懂。”

雪月道:“就算是廢棄的方子又如何,主上最終給夫人用的,就算毒性再小也還是有的。就算對夫人的身體沒有那麽大的傷害,也不該擅自如此。”

盛白胡被雪月攙着,走的慢慢悠悠:“你年紀小,這世間因愛生欲,是人之常情。”

雪月道:“因愛生欲,可愛也會讓人克制欲.望,主上卻選擇了放縱。”

盛白胡一哽,竟說不出話了,他輕斥了一句雪月:“你這孩子,這世間又哪有你說的這般簡單。”

直到傍晚,陸夜都沒有回來。

暮色四合的時候,天際灰暗一片,倦鳥歸巢,從空中掠過。

綠衣丫鬟邁着碎步走過長廊,然後敲開了沈至歡的房門。

是翠屏開的門,丫鬟傾身跟翠屏說了幾句什麽,然後又匆匆退下了。

藥方被沈至歡平攤在桌上,翠屏輕手輕腳的走到沈至歡身邊,道:“夫人……”

“說。”

翠屏斟酌了一下措辭,道:“主上派人傳話過來,說振江那邊有人叛亂,他要帶人去解決,最快三天才能回來。”

沈至歡坐在圓凳上,她問:“還有嗎?”

翠屏道:“…主上讓您按時用膳,好好休息。”

沈至歡聲音聽着很平緩,道:“我不管他現在在不在莊子裏,半個時辰內如果他沒來見我,那這輩子都不用回來了。”

翠屏道:“可是夫人,主上他…”

沈至歡打斷她:“照我的話去做。”

“……是。”

沒過一刻鐘,外面傳來一陣輕緩的腳步聲,腳步聲到門口戛然而止,沈至歡朝門口看過去,能看見陸夜映在一旁窗紙上的身影。

他站了好半天,才慢慢的推開門走進來。

見沈至歡坐在圓桌邊,便一如往常一般問她:“歡歡用過膳了嗎,沒有的話我叫人送過來。”

沈至歡沒有回答,陸夜又走到燈臺旁燃起了燈:“怎麽不燃燈,天已經黑了。”

火光燃起,搖搖晃晃的,房間裏變的昏黃,顯出了幾分暖意。

沈至歡的目光輕飄飄的落在他身上,可是這淺淡的神色裏其中到底夾雜了幾分怨恨,陸夜根本不敢去看。

直到此刻,他仍在幻想興許還有轉機,于是他主動的故作輕松的主動提起道:“…歡歡,你看的那副藥根本就沒用在你身上,你下次如果想知道什麽,直接問我就好了。”

沈至歡冷笑了一聲,道:“問你,然後讓你繼續騙我,對吧。”

陸夜臉色一僵,道:“……我沒有騙你。”

“你的嘴裏還有一句真話嗎?”

她笑了兩聲,道:“行,你沒有騙我。”

她指着自己道:“那你跟我說說,我是誰?”

陸夜不出聲,沈至歡心裏便越發失望,她甚至直到此刻都緩不過神來,心跳的很快,甚至呼吸不過來。

她不相信這是陸夜會做出來的事情,畢竟陸夜曾經救過她那麽多次。

救過她,也愛她,又怎麽會忍心去傷害呢。

可她越想,心裏的郁燥就越發的明顯,她長舒一口氣,道:“你說,沈長鷺沈沈樂然是我什麽,前幾天從葉康經過的人,他是我什麽?!我與兄長對面不能相認,與沁蘭對面不相識,你說你沒有騙我?”

陸夜卻有些木然的想,她果然想起來了。

“你想起來了。”

沈至歡道:“嗯,這不是很明顯嗎?”

沈至歡盯着陸夜的臉,道:“你知道我是什麽時候想起來的嗎?”

沈至歡聲音放的輕了些,甚至像情人溫柔的耳語:“你一定是知道的。”

“從你的青梅竹馬蘇嘉月把我騙出去,劈頭蓋臉的辱罵我的卑賤,指着腦袋告訴我,我配不上你,把我,沒人問沒人管的沈至歡踩在地上羞辱的時候——我是那個時候想起來的。”

陸夜拉住了她的手,道:“可我以後不會再讓這種事情發生了,你能相信我嗎?”

她的手被他握的發痛,她不答反問:“陸夜,我問你,我是誰?”

陸夜呼吸粗重,沒有回答。

沈至歡又問:“我是誰。”

陸夜這才道:“…是沈至歡。”

“是,我是沈至歡。我有父親有兄長有姐姐,我什麽都有,是你剝奪了我的一切,你很開心吧。”

陸夜啞着嗓子,問:“什麽?”

沈至歡直視着他,道:“我被人追殺落入山谷,失去記憶後任你玩弄,你以前遇到過這種好事嗎?”

沈至歡的話直直的擊穿了他這數天來的僞裝,撥開了其中一層又一層僞善的自我安慰,把其中最悲哀的事實拿到了他的面前。

她把她的不幸說成他的幸運,諷刺至極。可對陸夜來說,又的确無可辯駁。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清晰無比的意識到,沈至歡就是想起來了。

那就沒什麽好解釋的了,不管他說什麽,結果都是一樣的。

沈至歡其實沒有想要在陸夜面前表露出傷心與難過,她不願意去承認自己狗奴才在自己心裏的地位,可是說了這麽多,她的眼睛還是紅了。

陸夜憑什麽這麽對她。

她拿起那張藥方,甩在了陸夜的胸口,還算冷靜:“想讓我不怪你也可以。解釋吧,如果你能說服我,我就相信你。”

陸夜接住藥方,拇指和食指緊緊的捏着,幾乎要給它碾碎一般。

沉默了半天,他才道:“你當時喝的藥不是這個。”

沈至歡問:“那是哪個?”

“它藥效并不強勁,對你的危害幾近于……”

陸夜說了一半就說不下去了,他閉上了嘴,第一回覺得開口竟如此艱難。

他想對沈至歡說,最終定下來的方子,對她的身體傷害降到了最小,只要後來調理得當,完全是可以彌補的。

還想說,其實他後悔了。

可是這似乎又是另外一層自我僞裝,不管傷害再小,那都是傷害。

如果沈至歡喝第一口的時候他真的後悔了,那沈至歡又怎麽可能會再喝第二碗,第三碗。

“……對不起。”他道。

蒼白無力這四個字已然不足以形容。

沈至歡等了很久,陸夜都沒有再說出別的來,于是她問:“還有呢?”

“你承認了是嗎。”

沒有什麽承不承認的,事實擺在眼前,他說什麽都沒用。

沈至歡點了點頭,道:“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她不再看他,指着木門,道:“滾出去。”

陸夜站着沒有動。

沈至歡道:“我讓你出去,你聽不見嗎。”

可陸夜還是沒有動,他靜靜地站在沈至歡面前,低着頭不發一言。

這場争吵裏,好像只是沈至歡一個人的宣洩,這樣的沉默卻無時不刻都不在告訴她,她這些日子是活在了一個怎樣的環境裏。

是,陸夜救了她。

她的失憶與陸夜無關,他可以騙她,沒有關系,他忙,所以疏忽了讓人欺負她,也沒有關系。

可是他憑什麽阻止自己想起來,就算那副藥對身體傷害不大又如何,她根本就不在乎這點傷害,只是這個世界上,除了她自己,沒人有資格去控制她的記憶。

如果她的一輩子,連記憶都是編造的,那這樣活着的人生還有什麽意義。

這不是愛,這是牢籠。

可是陸夜他一點都不懂,他站在這裏,還在試圖讓她原諒他。

沈至歡忽然伸手狠狠地推了一下他,可是陸夜身材高大,沈至歡的力道也只夠他往後退一步罷了。

“歡歡…”

沈至歡突然大喊:“不要這樣叫我!”

伴随着聲嘶力竭的呼喊,通紅的眼眶中淚水直直的砸了下來。

她真的不懂,憑什麽,陸夜他到底憑什麽。

“別哭,我…”

啪——!

是瓷器碎裂的聲音,茶盞碎裂,連同托盤一起,尖銳的碎片四濺在地。

陸夜的衣裳濕了一片,他手裏的藥方也濕了,刺目的鮮血就順着他的額頭緩緩的流了下來,傷口很深,沒一會他的領口就被鮮血浸濕了。

他滾了滾喉結,伸手想要去擦沈至歡的眼淚,“…別哭,是我錯了。”

沈至歡後退一步,不去看他臉上的血,她道:“滾出去。”

陸夜收回手,輕聲道:“可是地上有碎片,我先收拾一下。”

“不用你管。”

“好,好我不管,我讓翠屏進來……”

什麽翠屏,沈至歡一句話也不想聽他說了,她呼吸急促,指着他失控般大喊:“誰都不準進來!你出去!”

“我讓你滾,我讓你滾你聽不見嗎!”

陸夜還是出去了。

他慢慢的轉身,沈至歡去看時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地上有血滴濺開,沈至歡伸手抹了一下自己的眼淚,不再看他。

她聽見門被拉開,然後又緩緩關上了。

不知不覺間,月亮已經稍稍的攀上了枝頭,清輝傾灑,照在了木階之上。

空曠的房間裏,僅餘疲憊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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