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二十九章

珠簾動, 微風起,池水映樓臺,竹影遮畫檐。

着輕絹夏衣的席雲素望着滿院的竹, 能避暑納涼,大概是這些竹子唯一的優點了。

四季都是綠的, 少有變化,單調又乏味, 這種枯燥的景致,她看了六年了, 早就膩味了。

好在也就今歲這一年了, 安景思那兒已經開始在她的公主府種桃樹了,他還特意邀功地說是移栽了極好的桃樹過來,明年春, 她便能在她的公主府內,坐賞桃花之盛了。

天色尚早,晚霞未收,聶懷嵘就回來了。

自那日他逼着她改稱呼後, 席雲素就不再和他一起用膳了, 也沒多少好臉色給他。

她自覺是失了面子和氣勢的, 因為聶懷嵘的霸道和固執。

然而, 她不想搭理聶懷嵘,聶懷嵘卻總往她跟前湊了。

就如眼下, 聶懷嵘一回闌風院,就直奔席雲素的所在了。

“天越發熱了, 殿下今日過得可好?”

聶懷嵘來到她面前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聽着都有點像是丈夫回家噓寒問暖妻子的意思了。

席雲素摸不準聶懷嵘是要幹什麽, 他手裏捧着個上好的梨花木箱子, 雕刻精良,還鑲着寶石。

她謹慎地回道:“尚可。”

聶懷嵘微微點頭,好似是放了心了,然後他不着痕跡地靠近了席雲素,将手裏的箱子打開,說道:“我跑了許多家銀樓,買下了這些首飾,都送給殿下。”

聶懷嵘暗戳戳地在席雲素跟前不再稱臣,席雲素也并未留心,她被木箱子裏的東西給引去了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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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箱是全是紅珊瑚首飾,紅珊瑚發簪,紅珊瑚耳墜,紅珊瑚手镯等等,甚至裏頭還有一串紅珊瑚的佛珠。

這一箱子東西,少說也要好幾萬兩銀子了。

席雲素沒讓人接聶懷嵘的禮,而是問道:“你買的?你哪來這麽多銀子的?”

他一年到頭,常穿的衣服就三類,甲胄、官袍和他鐘愛的藏青色長袍,也不穿金戴玉,也不好古玩字畫,就守着他的那堆兵書和他的震天銀戟。

席雲素一直以為聶懷嵘身上沒什麽銀子的,也是對銀子不感興趣的,畢竟前世她管家的時候,從來沒有見過聶懷嵘從公賬上支過銀錢。

豈料聶懷嵘說:“我說過了,我有錢的。”

席雲素這才回過味來了,聶懷嵘不從公賬上取銀子不是他對銀子不感興趣,而是他自己有小金庫。

成親六年,她居然不知道他有小金庫?

雖然她是從來沒有親口問過,可她是看在聶懷嵘衣着寒酸,以為他沒銀子,怕傷了他的自尊而不問的,可他竟是一點信都沒有透給她過。

席雲素心裏憋屈,本想生氣的,細想又覺得不對,他的錢是從哪裏來的?她父皇賞賜給聶懷嵘的金銀珠寶和地産田莊的,都是入了國公府的公賬的,他自己不是泡在大營就是在鴻胪寺辦公,他從哪弄來的錢?

這勾起了席雲素的好奇心,“你的錢是從哪裏來的?”

聶懷嵘沒想隐瞞,直言道:“十五歲時,我因闖了禍,被父親貶到平昌郡當守城兵,在那裏結識了叔郓和大聿,也就是我的軍師和副将,平昌郡待了兩年多,我們三人攢了不少銀子,後來他們二人随我從了軍,錢一直歸叔郓管,每年都有分紅,這麽多年下來,應該有挺多的,我也不清楚具體的數目,殿下若想知,我一會将庫房鑰匙和賬本拿給殿下。”

“不用了。”

席雲素随即拒絕,她又不是他的夫人,要他的賬房鑰匙做什麽。

她眼神掃過聶懷嵘手裏的木箱,聽他這意思,他手裏的銀子還不止這麽點,席雲素有了興趣了,他們在平昌郡是做什麽生意的,看起來挺能掙錢的。

銀子不嫌多,聶懷嵘的态度也好,她就想打聽一下,“你們當年是做什麽行當攢的銀子?”

小公主滿臉好奇,聶懷嵘嘴角上揚,她對他有興趣是很好的,他将木箱放在席雲素的手邊,接着坐在了離她最近的椅子上,回答她的問題。

“挺多的,最開始是叔郓出的主意,他記性好人又聰明,他帶着我跟大聿到賭坊賭錢,他負責贏錢,我跟大聿負責打架,那時候錢倒是無所謂,主要是每天都能打架,我就一直跟這倆兄弟合夥了,後來平昌郡的所有賭坊都禁止我們三人進入,沒架可打,平靜的守城的日子不好挨,我就繼續拉着他們兄弟倆入夥,又帶了一批一起守城的兄弟,在平昌郡到處掃匪,從那些山賊土匪的賊窩裏得了不少金銀珠寶,銀子就是這麽來的。”

他說完,席雲素都驚呆了,這不就是黑吃黑的行當了嗎?

她與他相識這麽多年來,還從來不知道聶懷嵘有那樣的一面,她看到的聶懷嵘從來都是穩重少言的,嚴肅且較真的人。

從來不知道他還是個好勇鬥狠,争強好勝的人。

多年的夫妻生活,她跟聶懷嵘是相處了個寂寞嗎?

傷感難受交織在一起,殘酷的事實一遍又一遍地告訴她,她什麽都沒有得到,連聶懷嵘的過往,他的本性都沒有得到過。

她唯一所得的就是一副空殼的聶懷嵘,真有夠悲哀的。

席雲素嘲諷道:“你藏得真深,本公主竟是半點也看不出來,你是會做打架鬥毆,尋釁滋事之事的人。”

當一個人在乎另一個人時,他便能很快從她的語氣中,察覺出她的生氣與低落的情緒。

聶懷嵘解釋道:“我不是故意瞞着殿下,也不是裝樣子蒙蔽殿下的,那都是年少輕狂時做的事情,殿下看到的現在的我就是真實的我,我也不再是年少時的性子了。”

席雲素轉過身去,背對着他,不想聽他的狡辯之詞。

她自覺受到了欺騙,什麽他現在的樣子就是真實的樣子,不定就是他騙她的,說不準他在她面前是一個樣,在其他人面前又是一個樣,更陰暗點想,他就是在她面前裝出穩重嚴肅的樣子,好借此故意不理會她,打發她的,甚至是要引起她的厭惡,好讓她能夠和離。

越想,各種不好的念頭就都冒出來了,席雲素內心翻湧,若聶懷嵘當真戲耍了她,她就掀翻了他們聶家。

聶懷嵘起身,走到正對着她的地方,想要解釋,席雲素不想聽,又轉了個身,他也圍着她,又走到她跟前。

席雲素狠狠瞪着他,她從他以前的做過的事情中,已經意識到了,不讓聶懷嵘狡辯,他就是不會罷休的了。

那好,聽就聽,她想聽聽他還有什麽好說的。

“人總是會長大的,我不是藏得深,也沒有僞裝着來騙殿下,年少時,父兄俱在,無所顧忌,而我父兄不在後,十幾二十歲的年紀要令全軍服從,便再不能好勇鬥狠了,穩重嚴肅的才能令人信服,年少不經事的時段已經過去了,那是回不去的,殿下眼前的我就是真實的我。”

聶懷嵘解釋得很認真,也很真誠,這才将席雲素腦海裏想的那些不好的念頭給趕了出去。

可她還是為曾經付出六年時光卻一無所知的自己感到悲哀,前世的她,不了解聶懷嵘的過去,參與不進去他的生活,消失在他的未來人生裏。

她算什麽呢,她在聶懷嵘的生活裏算什麽呢?

“既然已成過去,那就不要告訴我了,我不想聽了。”

他遠離她,她受一身傷痛,他靠近她,她同樣也會受傷,如此,唯有陌路,不相交不相知。

聶懷嵘不同意,他蹲下身,跟席雲素平視着,“可我想說,我想讓殿下知道我的過往,了解我的為人,我與殿下已經相識,現在該相知了。”

相識,相知,相戀,相許,最終相守一生,他會和小公主一步步來,成為真正白首偕老、此情不渝的夫妻的。

席雲素冷哼着道:“不用什麽相知了,你跟我是當不成朋友的。”

她看出來了,聶懷嵘是想結交她,不管是學着文英叫她素素也好,還是像現在這樣給她送禮,都是想跟她做朋友的。

原因,席雲素大概也猜到了,他是怕她和離之後,秋後算賬,給他添麻煩,所以才會趁着和離之期沒到,上趕着來讨好她。

席雲素心道,她交友的門檻很高的,聶懷嵘這樣的,她看不上眼。

聶懷嵘卻是急了,“我不是來跟殿下當朋友的。”

“不是的話,你把東西拿走吧,本公主是不會收連朋友都不是的人的禮物的。”

雖然她是不知道聶懷嵘從誰哪裏打聽出她喜歡紅珊瑚的,但是想給她送禮,不是什麽人都有資格的。

聶懷嵘被她的話一噎,想送的禮他是不會收回的,只能不情不願地說:“那我與殿下就先從朋友做起,禮,殿下就收下吧,就當是殿下親手為我做的衣服的回禮,這樣可好?”

席雲素看了一樣那箱紅珊瑚的首飾,又看了一眼聶懷嵘,心中的悶氣消了不少了。

真沒想到,對她送的禮百般推辭之人,也會有伏低做小求着她收禮的一天。

“本公主要收有誠意的禮物,你這禮,太敷衍,不要。”

也該讓他聶懷嵘嘗一嘗,辛辛苦苦地準備禮物卻被人嫌棄的滋味了。

作者有話說:

一更,二更在2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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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咖喱面包十塊錢小天使,淮南歸枳小天臨時的霸王票,承蒙厚愛,不勝榮幸,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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