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陸擒被震撼到失聲。

從海島上朝夕相對的五天回來後,陸擒這兩天很難受,不單單是生理上的。

生理上的難受,只要一工作忙起來就顧不上了,但是一杯咖啡的間隙、加班後回家的電梯裏、開門時輸入指紋的一瞬間……他都會無意識想起某個身影。

心理比生理更難受。

他分析這種難受來自于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憤怒和擔憂,他什麽時候這麽寒酸過?

陸擒踐行承諾,不想讓裴容覺得他出爾反爾,否則他都看不起沒有定力的自己。

但時間一長,他暗暗揣測裴容的戒斷方式根本沒用,甚至加重了他的病情,甚至裴容還眼睜睜看着這一切發生!

陸患者腦袋起火,抓起電話就要讨一個說法。

他早就從周航那裏拿到了裴容的電話,只是沒打過。

而裴容……居然也沒給他打過電話。

陸擒撥號之前,忽地一頓,意識到自己的說法站不住腳。

戒斷要講療程的,如今還在“半月一次”的前期階段,自己不按醫囑完整堅持一個療程,治不好能怪醫生嗎?這不無理取鬧嗎?

他一邊想着,手指行雲流水地輸入一串號碼,好像輸入了千百遍一樣有了肌肉記憶。

聽到裴容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陸擒改了主意,決定坦然承認失敗,要求從頭開始。

雖然沒有走完一個療程,但是當患者極具痛苦時,是不是該人性化一點?返回更溫和的上一階段?

陸擒屏住呼吸,接着……灰頭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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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點陽痿藥吧。”

嗓音是溫和的,真誠的,但重創陸總。

對方還不怕死地重複了一遍。

他料到裴容會拒絕,但沒想到這麽可惡。

陽痿是能随便說出的話嗎?

陸擒宛若早戀被教導主任抓到一樣靜默,心思秘不可言,過了兩秒才想起對方并不是教導主任,而是跟自己一起被抓到的好學生。

他這憤怒還未發作,那邊就挂斷了電話。

挂了?!

陸擒陰沉着臉撥了一個內線:“通知各部門37層開會。”

……

江焱看着裴容雲淡風輕地挂了電話,道:“最好還是避免同房,你這種情況太罕見,誰知道有什麽意外。”

他在做B超時就看見裴容卷起衣服時露出了很多未消的痕跡,得是很重的力氣或者反複無數次才能留下來的,看得他老臉一紅。

裴容:“嗯。”

出于關心朋友,江焱又問道:“你們是什麽關系?你打算告訴他嗎?”

江焱曾經以為裴容要暴殄天物孤獨終老,趙姨也勸裴容早點找女朋友,但裴容完全不感興趣,從沒聽說他和哪個人走得近。

裴容言簡意赅:“他饞我身子。”

江焱反應了一下,怒不可遏:“他強迫你的?”

壞了壞了,他最擔心的事情裴容還是遇見了。

江焱在屋裏轉了兩圈,咬着牙道:“你的公司呢?不是說好保障你的自由嗎?”

裴容:“對方是總公司的總裁。”

江焱一個頭兩個大,拿出手機搜索了一下江陸娛樂,順着公司股權結構摸到了陸氏集團,接着搜到了陸擒這個人。

勢力很大,城府極深,布局超前,被他咬住的獵物就沒有松口的,當事人到最後都不知道為什麽被咬住,等過兩年才後知後覺自己只是陸擒商業布局裏的微小一環。

江焱面色凝重:“這樣,你留在這……”

他說着,突然想起裴容挂斷電話的氣勢,根本不像被脅迫的樣子。

呃……所有資本家都是紙老虎?

裴容:“我戲還沒拍完,後天就得回去。”

他說了第一次和陸擒上床的日期,讓江焱算算他還能撐多久不顯懷。

江焱:“最多二十天,還得是你控制飲食的前提下。四個月後的寶寶生長很快的。”

他以為胎兒頂多13周,居然快四個月了,都過了第一次做唐篩的日期。

如果想留下這個孩子,幾項檢查要馬上安排了。

能留下嗎?胎兒能在裴容身體呆十個月嗎?會不會給裴容帶來危險?

外科醫生江焱一腦門官司,恨自己當初沒有選婦産科。

江焱:“我去查文獻,你先陪趙姨做檢查。”

他拍了拍裴容繃緊的肩膀讓他不要擔心:“目前來看這個孩子并沒有影響你的其他髒器,放輕松。”

裴容閉了閉眼,不放輕松又能怎麽樣呢,無論留不留孩子,劇組都不能撂下,這是無數人的心血,他必須按部就班地完成再抽身。

裴容想了想,給編劇打了一個電話:“關于這個人物,我有一點想法……”

編劇聽完,驚訝道:“從劇情沖突上講更緊湊了,但是戲份少了您都不介意嗎?”

裴容:“不介意,您大膽改。”

這麽緊迫的時間,江焱沒空去找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文獻,他直接搬了場外救兵——他本科時的師兄,後來去了國內婦産科,專門接棘手情況。

江焱問他有沒有男人懷孕的案例,師兄不繞彎子直說見過,有的男性身體結構特殊,非常罕見。

孤陋寡聞的江焱:“那能生下來嗎?”

師兄:“需要看看胚胎着床情況,以及評估母體是否有生長空間。位置不佳要盡早手術。”

懷孕了不能ct掃描盆腔,只能盡可能地做彩超,拼出整個腹部的結構影像。

把趙姨送回去後,當晚江焱親自給裴容做四維彩超,實時圖像傳送給師兄。

探頭壓在腹部的皮膚上轉動接近一小時,中途休息的時候,江焱指着實時圖像,“你看,大侄子在動呢。”

白天的時候小小一團,用普通B超看還沒有這麽清晰,現在仔細一看,小崽子的個頭趕不上标準水平,發育得卻很好,能觀察到的器官全部成型,正漂在羊水裏吸吮手指。

裴容冷冷道:“請用胚胎來形容他。”

江焱從善如流:“你現在感覺不到這個胚胎細微的胎動,但是彩超能看出來。”

江焱把顯示器轉過來,讓裴容躺着也能看清。

“是麽?”裴容漫不經心地轉頭,這一天第二次直視超聲畫面。

有手有腳,有鼻子有眼。

裴容眼神顫動了下。

似乎感覺到父親的凝視,小崽子立刻老實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哪裏動了?”裴容心想,現在裝老實有什麽用呢,他已經被折騰得吐了好幾回。

江焱也愣住,剛才還在動呢,他胡謅道:“你瞪他了。”

裴容:“……”他沒有。

江焱篤定,是個聽話的乖寶。

遺傳父親的美貌基因,又乖巧又好看,誰看了不喜歡。

江焱躍躍欲試:“四個月的胎兒對光照有反應,我們拿手電筒隔着肚皮照他,他會主動背過身去避光。”

裴容思考了一下,道:“不了。”

龍生龍鳳生鳳,鹹魚的兒子會裝睡。他代入自己,覺得被手電筒打擾睡覺很煩惱。

翌日,師兄給江焱發來消息,說可以生,但要經常孕檢,情況不對及時糾正。

江焱把結果告訴裴容:“只有你能決定生不生,不要考慮其他人。”

裴容沉默了一刻鐘,道:“等殺青了再說。”

江焱整理出所有孕期注意事項和忌口,道:“你在飛機上十幾小時可以打發時間。”

“這些是孕期需要補充的藥品,我把它們的外包裝都換了,藥名刻在內蓋,你看清楚了再吃。”

臨上飛機前,江焱又給了他一小盒像特産似的東西。

裴容接過來,輕飄飄的盒子,沒什麽重量,裏頭像是曬幹的草藥。

“什麽?”

江焱一笑:“陽痿草,輕松無副作用。”

裴容:“……謝謝。”

十幾小時的飛行,裴容頭一次毫無睡意。

他把江醫生整理的注意事項無聊地翻來覆去看了三遍,快背下來了。

下飛機前,裴容将《注意事項》扔進了機場垃圾桶。

不會有人知道他這一一趟出國遭遇了什麽。

裴容在國內落地沒人接機不行,他通知了助理,結果在vip通道看見了高秘書。

高秘書熱情地接過他的行李,不知是不是錯覺,他覺得裴容看他的眼神不太友善,道:“本來陸總想親自來的。”

裴容:“哦,那人呢?”

高秘書:“陸總從海島回來之後,一直不太舒服,連軸轉工作也顧不上休息,三天兩頭開會到淩晨,昨天突然發起高燒,現在在家裏。”

高秘書替老板說話:“這個月确實積壓了太多工作,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

您看我們陸總這麽忙還抽二十天賠您,是真愛了。

裴容勾起嘴角,他還以為陸擒壯得像頭牛呢,這不,冒雨拼床的報應來了。

高秘書:“所以我擅自想請您去探病,陸總一定很高興。”

裴容眸光動了動,應允了:“去看看。”

高秘書喜出望外,恨不得有個瞬移功能。

畢竟他上司最近的臉色實在太糟糕了,全公司都籠罩在一股陰雲中,高秘書大膽猜測跟裴容有關。

陸擒吃了兩顆退燒藥就在床上睡覺。

裴容來的時候,私人醫生還沒走,正吩咐管家如果兩小時後沒退燒,最好還是推一針退燒針。

管家感慨:“陸擒不願意打針的毛病從小就有,好在這麽多年也很少生病。”

裴容心想,幼稚。

高秘書給管家使了眼色,管家把裴容的行李箱暫放在客房裏。

陸擒睡了兩小時,醒來的時候眼睛被燒得有些紅,周身氣度就很狂亂,他走出房間想弄點吃的,在樓梯口腳步一頓,他看見了坐在一樓沙發的裴容。

僅僅一個側臉,陸擒狠狠心跳了一下,他動靜極大地下樓,腳步都帶着不忿。

來都來了,也不說上樓去看看。

陸擒不知道現在燒上頭的是憤怒還是高熱,他決定要給裴容一點臉色看。

他沉着臉坐在沙發上,“你來幹嘛?”

裴容一點都不想營業了,被陸擒擺了臉色,他的表情也不好看,更別提他心裏還有滿腔郁悶沒發。

陸擒心裏咯噔一下,直覺不妙,但是現在低頭又抹不開臉。

這人連讓他養胃的話都敢說出來。

該死的,他現在卻要找臺階給自己下。

他都生病了,絕對是氣病的。

裴容從口袋裏抽出手機,打算叫助理來接他,動作太大了,一盒藥草被帶着甩到了玻璃茶幾上,看起來就像是他扔過去的。

裴容眼皮一跳。

陸擒微微動容,裴容知道他不樂意打針,給他帶中藥了?

算他有良心。

陸擒勉為其難地下臺階,但是喉嚨燒着,不知道說什麽,又怕自己不說什麽,把裴容氣走了。

陸擒:“給我的?”

裴容沉默,認真考慮順水推舟的可能。

實幹派的陸擒,俯身把藥盒拿了過來,打開直接撚了一把灑到一旁的玻璃燒水壺裏。

暗綠色的草藥咕嚕咕嚕翻騰,舒展葉脈,溢出一股黑暗的氣味。

裴容:?

陸擒倒出一杯來,急于表現,急吼吼送到嘴邊。

太燙了,喝不下。

冷眼旁觀的裴容:“……”

他頗有些氣急敗壞道:“你怎麽什麽草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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