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商戰劇影視合同黃了之後,裴容的名字就成了一個禁忌。

原來空出來出借拍戲的辦公層,裏面的員工不用搬去新大樓了,按理說要松一口氣,畢竟新大樓的下午茶和餐廳都沒有本部豪華,但每次總裁辦的電梯經過這一層時,員工們都頭皮發麻,感覺陸總想轟了他們這一層。

好在這種情況只持續了半個月就消失了。

法務部默默處理善後,遇到問題先問王秘書,一句話也不敢拿去問陸總。

他們只知道陸擒精心準備的合作沒有黃過的,還黃得這麽難看,那位裴先生真是老虎頭上拔毛。

高秘書知道得比較多,比如裴容不僅不簽合同,還跑路了,于是他倒黴催地被流放到了子公司。

坐到高秘書這個位置,都有獨立辦公室,所謂“流放”也是去當個總經理,過個幾年做出業績了,還能回歸總部。

幾個秘書悄悄為高秘書踐行,都在感慨富貴險中求,嘴損的同事揭人傷疤道:“裴娘娘失寵,大太監也被發配邊疆了。”

“這麽說還是王秘書穩,陸總把人分給了孫小姐,說不準就是正宮娘娘了。”

“特助到底是特助。”

王秘書擺擺手:“別亂猜了。”

高秘書笑笑不說,這群凡人哪裏見過陸擒天天哄着裴容上《豪門太太進修班》的樣子。

困難是暫時的,先避避風頭,來日方長。

他犯了麻痹自大的錯,以為總部傾斜資源,下面只有倒屣相迎的份,前期調查做得太少,沒有及時察覺裴容的心态報告給陸擒。

工作出錯,這兩年不在陸擒面前晃是最好的。

思及此,高秘書羨慕了一下周航,被裴容最後關頭保了一下,陸總只是把周航拉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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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周航則努力經營他的娛樂公司,想證明自己的工作能力,證明他和裴容不是在騙錢。

幾個秘書站起身幹了一杯,點到即止,各自散場回去工作。

他們陸總清空了裴容相關的痕跡,進入一種無欲無我的工作狀态,作為秘書,必須随叫随到,保持清醒。

……

孕期反應消失後,五月到七月,裴容過了一段悠閑自在的日子,每天睜眼,沒有人給他安排工作和課程,只要考慮吃什麽,吃什麽,吃什麽。

當了明星這麽久,裴容對食物還是很克制的,沒有因為退圈就放縱,他只吃健康的有營養的食物。

江焱說他小腿經常抽筋是缺鈣,為了自己和崽子好,必須補鈣。

高蛋白魚類成了餐桌必備。

裴容就住在江焱家裏,他懷孕的事在一次見面中,被趙姨察覺到,瞞不下去就說了。

趙姨一定要來給他做飯,江焱也正愁找不到靠譜的會中文的阿姨,便同意了,每天早早下班回來幫忙。

裴容幫趙姨處理好食材,只讓趙姨負責下鍋。

飯點,裴容看着面前的鲫魚湯,不動筷子。

一開始江焱不懂得為啥裴容一看見魚就唉聲嘆氣,以為他吃膩了,哄道:“鲫魚湯好吸收,補鈣,吃魚補腦,讓我的大侄子更聰明,贏在起跑線。”

後來江焱看見他老是皺眉挑刺,喝魚湯也不見反胃,還問他“鲫魚小刺多,能不能直接買無骨魚肉。”

江焱頓時悟了:是懶的。

“沒骨頭還怎麽炖湯!”

江焱用調羹敲敲白瓷碗壁:“快點,等着陸擒給你挑魚刺呢?”

裴容只好拿起筷子。

趙姨忍俊不禁道:“孕期吃飯都要哄的,江焱你不要太兇,當心小容不開心。”

江焱囫囵道:“趙姨你放心,我這句話管用。”

徹徹底底休息了一個月,裴容微鼓的小腹變得明顯,每次産檢,江焱都誇誇大侄子長勢喜人。

裴容鹹魚歸鹹魚,保持了良好的運動習慣,當明星時的那一套鍛煉腰腹手臂的運動不再适合,只能散步、游泳、瑜伽。

黃昏,太陽西斜的小閣樓裏,裴容學着瑜伽視頻,坐在地毯上展開雙腿,伸直脊柱,向上擡手,同時打了個呵欠。

他不太懂這種可有可無的動作跟伸懶腰有什麽區別。

他面前放着一個攝像機,把他的動作錄下來,然後裴容再跟标準動作對比,覺得自己做得真不錯。

要麽不做,要麽精益求精。

視頻裏,裴容的四肢依然勻稱修長,脖頸細白像只高傲的天鵝,在藍湖裏游水。

他依然是那個昳麗嚣張的大明星,錄像帶要是拿去賣,銷量絕對碾壓市面上現有瑜伽課程。

裴容掀起自己衣服注視了一會兒,圓鼓鼓的,像一團發得很好的白面,按下去一個小坑。

裴容戳了戳肚皮,指尖動了一下,好像有小拳頭和他輕輕對撞了一下。

裴容眼神驟然深了一些,蒙上一層淺淺地笑意。半晌,他放下衣服,深深地看了一眼攝像機,垂下了眼眸。

懷孕六個月,休息夠了的裴容開始看一些農場管理、植物學方面的書。

早在三年前,他就買了一棟鄉下的別墅,包括魚塘、小農場、果園,本來退休後就該去住的。

如今他不得不呆在江焱這裏,那處別墅就閑置了。

果園和農場不打理就荒廢了,裴容請了兩個工人幫忙看着。

上個月,工人俞老伯告訴他,他別墅周邊的環境很好,被一個商人看中了搞生态莊園,正好和別墅範圍毗鄰。

過兩個月,俞伯遺憾地告訴裴容:生态莊園的開發商資金鏈斷裂,決定出售這份産業。

裴容有些心動,如果有能力吞下來,那他以後搬回去住,周邊環境也更加安全。

但是捐款和紀念品物料着實花了他一大筆錢,他做這兩件事時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現在多了一個小崽子要養,不敢揮霍剩下的錢。

值得一提的是,他退圈之前在西北農村拍的那部戲,片酬還沒打給他。

當時和劇方接洽的是高秘書,裴容就是個簽字工具人,懶得看片酬打到哪一方賬上。

可能片酬已經到了江陸娛樂,但沒人敢打給他。

裴容也不敢去要就是了。

江焱開玩笑道:“不是說慈善可以抵稅,明年三月你去退稅買尿不濕。”

裴容:“不要,那就沒意思了。”

江焱給他提出另一個建議:“你可以把醫院的股份賣了買農莊。但是從風險上看,你是用優質資産置換不良資産。”

裴容:“這些年你照顧趙姨,現在又照顧我,我早說不要那些股份了,你自己收好。”

他還是不買農莊了,做人不要輕易創業,不然可能負債養崽。

生态莊園的價格一降再降,可以說到了一個跳樓價,江焱犀利地指出:“前期市場沒調查好,就是一塊廢地。但是它真的很便宜,買吧。”

裴容:“你想幹什麽?”

江焱:“大侄子出生了你是不是要回國?”

裴容:“是。”

江焱:“我跟你一起回去,一來我父母想落葉歸根,二來我舍不得大侄子。”

通過手電筒光照游戲,江焱堅信自己跟大侄子建立了深厚的叔侄情誼。

他打算等裴容生産完,就賣掉私立醫院的50%的股份,回國開一家小型療養院。

這地方不錯,但他沒賣股份之前,手上沒這麽多資金,裴容有。

兩人像敗家子一樣一拍即合,找了個經理人就開始幹。

隔着遠洋,兩人要申請各種資質、監督開工、裝修……日子在一天又一天的忙碌中過去了。

天氣最冷的時候,小崽子足月37周,随時可以動手術取出。

聞振銳請了七天年假,飛來M國。江焱也在過去半年,從一個普外醫生,跟了無數臺剖腹産,到現在給聞振銳當一助完全沒問題。

緊急預案也做了,到底江焱這裏比不上聞振銳在國內任職的大醫院,任何手術都有風險。

手術定在周二,裴容提前三天住院,半夜常常驚醒,到了周一早上,江焱帶了早餐過來,發現裴容在收拾東西。

“我明天不想生了。”

裴容拎着簡單的背包,冷靜地宣布。

江焱直接愣住,正想說什麽,聞振銳壓住他的肩膀,道:“好。”

“謝謝。”裴容低下頭說了一聲,便往外走。

江焱看着他的背影,急得眼眶都紅了。

聞振銳:“害怕是正常的,給他一點時間。”

整個周末都在下大雪,周一淩晨的時候雪停了,市政緊急鏟出了一條條行車通道,綠化帶上還覆蓋着三十公分的積雪。

行人裹着厚厚的羽絨大衣,男女莫辨,都圓滾滾的,冷得彎腰低頭匆匆而過。

醫院後花園人煙稀少,這個點、這個天氣,沒有住院病人和家屬過來散步。

裴容抱着肚子,小心翼翼地走着,最後在欄杆邊一排木椅邊停住,用手套清掃了上面的積雪,不怕凍地坐下了。

也許到了這個時候才來思考“養育”這個問題有些太遲。

他開始害怕鹹魚的自己能不能好好将一個生命撫養長大。

手術是全麻,裴容不确定自己閉上眼睛是否還有睜開的時候。

那他有什麽要交代的呢?

他打開了很久沒用的微博,看見互關的同行,十年如一日地發代言、路透、紅毯照,有人跻身一線,有人犯法被封殺。

他的私信裏有很多留言,問他旅行進度的,想念他顏值的,彙報他新劇熱度和觀後感的……

西北那部戲,定檔開春,在流量較多的寒假裏就開始宣傳了。

退圈大明星拍的最後一部戲,或許是個有效的噱頭,劇組沒用這樣的方式,但底下的評論都在求多放點大美人的花絮,他們要看戲外的大美人。

劇組應邀放出了一些片場圖,裴容在第二張和第六章 看到了自己。

照片裏,他靠着一堵牆笑着看向前方。

裴容順着照片裏的視線回想,仿佛能看見站在樹林裏的陸擒。

買了推廣曝光的財經博主出現在首頁,洋洋灑灑地分析了一通陸氏總裁前往M國簽大單帶來的股票上揚,總結一句話,買陸氏能源股。

配圖是陸擒在機場VIP廳的側臉偷拍,他眉目冷冷,西裝革履,并沒有像裴容這樣包成一個球。

這周國內要比這裏高十幾度,裴容猜他落地後也會再披一件大衣。

或許已經落地了,財經博主這條微博是昨天的日期。

陸擒可能就站在這場風雪裏,是某個看不清臉的影子。

周二,零星小雪。

進手術室之前,裴容對江焱道:“要是我醒不來,你要願意養就養,不然就幫我把孩子給陸擒吧。”

“哦,在這之前,請務必先火化我的屍體,太醜了。”

大美人受不了這場面。

江焱臉色黑了三分。

裴容突發奇想:“那我是不是要先給孩子取一個名字,寫在紙條上夾在襁褓裏?電視上都是這麽演的。”

江焱:“你特麽懷胎十月都沒想起取名字,現在想個屁。”

裴容很有經驗道:“如果把孩子扔在陸家門口,最好還要有個信物。”

然後管家就可以一邊抱起孩子,一邊大呼“老爺老爺”。

裴容從抽屜裏摸出一塊表,“唔,就是它了。”

江焱額頭青筋直跳:“你閉嘴!再說一句讓孩他爹過來陪産!”

裴容只好閉嘴,乖乖被推進手術室。

同一時間,陸擒結束了在M國的公務。

出了大廈,直接去機場,不留任何逗留時間,這是陸擒這一年出差的常态,秘書不會沒有眼色地問“這邊的**很出名,要不要順路看一看”。

但是今天,陸擒出來後在大廈外面的座椅上坐了很久,久到肩上眉上都飄了雪花,錯過了定好的航班。

秘書才後知後覺地想起,當初裴容就是降落在附近這個機場,然後消失人海。

今天竟是陸總那事過後第一次來M國。

手術二十五分鐘後,一聲響亮的啼哭抖落了枝頭的細雪,落進樹下人的領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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