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快遞盒裏一貓一崽,小崽崽抱個大奶瓶,側身躺在枕頭上呼呼大睡,連條小被子都沒有。一截雪白的小臂奶呼呼的,戴一圈銀镯,從側臉角度看長長的睫毛簡直擊殺人心。
那只貓睜着一雙圓溜溜姜黃色大眼睛,警惕地打量四周,用毛茸茸的大尾巴蓋在人類幼崽肚皮上。
跟枕頭、西森貓一比,蜷縮睡着的崽兒小小一團,因為嘬着奶瓶睡着,甚至給人沒斷奶的錯覺。
高衾整個僵住,這下巴、這眼尾、這鼻珠……特麽就是裴容嬰兒肥幼崽版!
跟父親一樣漂亮得不可思議,看不出來是男是女。
瘋了吧。
高衾想起那通電話裏裴容愉悅的聲音,太大膽了吧?
跑了就算了,怎麽在外面結婚生子還把崽子送到陸氏大樓刺激陸擒?!
就算陸總再喜歡裴容的樣貌,就算這崽子再萌化人心,再像裴容,陸擒也受不了這刺激啊?
難道是想試探陸擒願不願意接盤?
可是……他只是一個無辜的秘書啊!
裴容飛快逃離作案現場,将車開到了隐蔽的小路上,然後盯着手機上的視頻畫面,陷入沉默。
誰家特工坐個電梯就睡着了?
是精神亢奮了一早上的裴蹲蹲啊,那不奇怪了。
1到27層,穩穩的電梯宛若搖籃,裴格只是閉一下眼睛吸一口奶,沒想到一秒入睡。
按照約定,電梯開門後,他們就要從視頻通話改成語音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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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容只能從自己這邊改動,看着畫面一黑,心裏有些擔憂。
不然還是去陸氏垃圾桶旁邊等着吧。
……
直到電梯即将合起的提示音響起,高衾才跨進一步,将快遞箱抱了起來。
他心神俱震,完全忘記讓人去追送快遞的人,只覺得自己接了一個燙手山芋。
把這箱子送到陸擒面前麽?
高秘書看着睡得香香的幼崽,也不知道是不是夢裏就讓他爹給裝快遞箱送來的,要是一醒來就面對陸總的怒火,該是多大的心理陰影啊?
要是吓哭了,誰來哄?
高秘書想了想,把箱子放在地上,掏出手機,解鈴還須系鈴人,決定求裴先生親自送這個快遞。
“想要孫子您跟我媽現在就去福利院排隊。”陸擒一邊跟他爸通話一邊往外走。
老兩口參加別人家孫子的周歲宴,席還沒吃完就打電話過來誇這個宴會的酒店服務好,讓他學習。
學習酒店管理是假,學習人家辦周歲宴是真。
陸擒一向四兩撥千斤,他正打算挂電話,餘光看向一旁的高衾,皺眉:“那箱子是什麽?”
高衾脊背僵直地站起來,他該如何澄清自己絕對沒有給裴先生當卧底。
“情況是這樣的——”
“支吾什麽?”
陸擒上前一看,臉色當即沉了下來,握着手機的手背青筋浮出。
他盯着那小崽子的側臉,心頭頓時升起一股戲劇性般的荒唐,和詭異的……血脈裏難言的柔軟。
高衾再也說不下去,稍稍站在箱子前,擋住陸擒的視線。
言語在事實面前太過蒼白,在怒火面前極端無力。
只有小孩是無辜的。
陸擒壓了壓怒意,質問電話另一邊的人:“陸建業,你在外面有私生子?蔣女士知道嗎?”
高衾:“……”
裴容:“……”
陸建業:“……”
陸建業:“你媽就在旁邊,你不要血口噴人。”
陸擒好笑地嗤了一聲:“孩子都被人送到公司了,您還想狡辯。”
打算釜底抽薪過明路了?
甚至,陸建業還告訴了孩子母親總裁辦的電梯密碼,這都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不會有傻逼覺得這種行為能挑釁他和蔣女士的地位吧?
他敢不結婚不生孩子,就是有把握把陸氏牢牢控在自己手裏。
高衾欲言又止……不是,陸總生氣了,但怎麽方向跟他想的不一樣?
同步音頻直播的裴容則是閉了閉眼,罵了一句傻逼。
但凡陸擒先看看箱子裏的信件,但凡裴蹲蹲爬起來叫聲爹……父子兩沒一個靠譜的!
陸建業沒想到,一個普通的委婉催婚電話,竟然還被倒把一耙,先是讓他去福利院排隊,然後又誣陷他有私生子。
真是逆子,妄圖內部分化他和夫人的統一戰線,他淡定道:“你別為了逃避催婚就離間我跟你媽,随便一個女人抱孩子上門你就認?你媽看的肥皂劇都知道驗DNA了。”
陸擒看着那孩子的側臉,道:“我一看他的眉毛就知道,比你驗祖傳染色體都準。”
那對眉毛非常英氣,陸擒和陸建業都有同款,只是長在小崽子身上還有些稚嫩,配上他的眼睛,長大後不知道怎麽颠倒衆生。
嗯……好像有哪裏很熟悉的樣子。
血脈真是奇妙的緣分,明明是他該不屑的私生子,卻無端讨厭不起來,甚至還想……想抱。
陸擒擰眉,他就這麽想當大哥?
姜還是老的辣,陸建業起初是不敢置信,随後反應過來,又喜又怒:“你給我拍張照片看看。”
陸擒随手拍了一張。
換個心狠手辣的大哥,就該私下把孩子藏起來,免得這粉雕玉琢的一團,激起陸董事長的父愛。
連陸總都難以控制地産生了一點父愛,別說老爺子了。
半分鐘後,蔣女士搶過了電話:“快點把他抱起來哦,你怎麽讓我孫子睡紙箱!你自己渣了姑娘,連累我孫子被扔到公司門口,你——”
“天吶,奶奶馬上過去。”
蔣女士自動升級了輩分,聲音都帶上了哽咽,她孫子怎麽這麽可憐的,就一個紙箱,一個枕頭,把還沒斷奶的孩子跟貓扔一塊兒。
陸擒想反駁不是扔在公司門口,是有了電梯密碼,堂而皇之地送到27層,很嚣張。
這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
不可能。
陸擒沒有一絲一毫的心虛,除了裴容,他沒有跟任何人上過床,哪怕那天在莊園喝醉了,也只是夢見裴容給他喂酒。
是的,喂酒,連做夢都沒能上床。
這必然不可能是他的孩子,除非裴容能生。
陸擒擡眸看了一眼高秘書。
高秘書攤了攤手。他覺得這孩子親爹是裴容,陸擒覺得孩子應該是陸家的種。
已知人只有一個爹。
和上司意見相左時,要學會保持沉默。
高衾默了默,還是忍不住說出正方辯護觀點:“陸總,快遞是……裴先生送來的。”
什麽?!
陸擒看向箱子小崽子的目光頓時變了。
剛才他看見眉毛就先入為主,此刻重新審視,漸漸從小崽子臉上看見了酷似裴容的影子。
咚——神經被重重敲打了一下,陸擒舔了舔幹澀的嘴唇。
像是被注入了大量腎上腺素,心髒跳動過速,快得令人發慌,不知道這到底是救命藥還是奪走他理智的鐮刀。
似乎察覺到他有如實質的目光,裴蹲蹲動了一下,露出背後被擋住的信件。
陸擒顫着手撿起來,翻折過來,看清上面一行字時,目光僵住、眼眶發緊。
《養崽指南》
1,每天都要按量給他喝奶。
2,嚴防他随時随地撿草吃。
3,喜歡帶肉的大骨頭,忙的時候給他一根自己啃。
4,怕打針,打疫苗的時候請注意。
5,他前幾天養了一窩老鼠,如果有任何發熱情況,請馬上告知醫生這一點。
……
我生的,你老陸家的種,自己養養吧。
……
我生的。
我生的。
怎麽生的?
陸擒氣得肺腑生疼,他沒空去思考為什麽裴容能生孩子,他只知道裴容懷了他的孩子,然後跑了!
自己一個人懷胎十月,然後生下這個孩子,養到現在了,是不是遇到什麽困難,所以才把孩子送回來!
他過去一直覺得是自己的錯,所以要給裴容時間,不能抓得太緊,但他現在看到了什麽?
就一點點幫助都不願意讓他提供嗎?
如果裴容說自己懷孕,陸擒還敢逼他做什麽?
他忽地想起裴容坐船去海島時連連幹嘔,想起裴容腫脹的小腿……
蠢貨!
陸擒罵了自己一聲,他就是這世上最蠢的人,被色心蒙蔽,一直被裴容牽着鼻子做最愚蠢的決定!
陸擒蹲在箱子邊,盯着“我生的”三個字,快把紙片燒出一個洞來,然後把目光轉向高秘書。
高秘書頂着“殺人滅口”的威壓和動搖的世界觀,保證道:“我一定做好保密工作。”
陸擒收回視線,又看向《養崽指南》,看來看去,心裏升起一團火。
這麽可愛的小寶貝,就這三言兩語就沒了?
比養狗指南都簡單!
因為是他的崽,所以就随便亂養嗎?
陸擒看着白嫩嫩的小崽子,咳,倒也不能這麽武斷地下結論。
裴蹲蹲翻了個身,這下子,陸擒看見了他另一邊腦門上的大紗布,心髒頓時揪緊。
“受傷了?”
他把目光從酷似裴容的那張小臉蛋挪開,後知後覺注意到了其他細節。
針腳很亂打補丁的外套,外殼磨得凹凸不平的奶瓶,不知道哪裏撿的快遞箱子……還受了傷。
一切證據都表明大美人帶崽過了一段艱苦難捱的歲月。
如同自然界獨自帶娃的雌性動物,往往一個夏季過去,幼崽喂得圓滾滾,母親卻變得消瘦起來。
而陸總就是前期殊死争奪配偶,後期不參與撫養孩子的渣雄性。
陸擒聲音艱澀:“裴容送來的?你看到他了嗎?”
瘦了嗎?有沒有很虛弱?
高秘書:“他放在電梯裏,然後打電話讓我去拿。”
他瞧着陸總的苦大仇深的神色,補充道:“裴先生的語氣好像很輕松。”
陸擒:“立刻查監控追蹤。”
“是。”高秘書應下,有條不紊地囑咐下去。
在橘子警惕的視線中,陸擒小心翼翼地把裴格抱出來。
這輩子第一次抱孩子,動手能力強悍的陸總也不由得屏住呼吸,像運送什麽稀世珍寶一般,把兒子抱進了休息室。
橘子甩着尾巴跟進去,跳上大床,在裴蹲蹲腳邊找了個位置窩着。
陸擒沒有趕他,而是看着小崽子自言自語:“高秘書,你說他送回來是什麽意思?”
小的回來,大的呢?
這麽乖巧的崽子,裴容也舍得放手?電視劇裏不都搶撫養權搶到頭破血流嗎?
這有點違反陸擒的認知了。
高秘書不敢妄下結論,道:“其實前陣子,裴先生購買了大量陸氏能源的股票。”
他盡量拍馬屁:“可能是想跟陸總示好。”
“股票?”陸擒心一提,連忙壓低聲音,怕吵醒兒子,“什麽時候買的?”
高秘書:“呃,股價下跌第一天。”
陸擒沉默,裴容第一次在工作上支持他,自己怎麽就搞砸了:“這事我以後跟你算賬。他賠了多少?”
高秘書:“有個大幾十萬,還沒贖回。”
那買了不少。
陸擒看不透了:“你覺得他真的在示好?”
高秘書保守道:“可能。”
陸擒:“哼,你說他是不是錢花光了,股票套牢了,兒子養不起了,所以才想起送回來?”
要是沒這回事,豈不是聲兒都不吱一個?
竊聽的裴容:“……”
不要惡意揣測,OK?
陸擒看着小崽子睡得紅撲撲的臉蛋,冷酷無情道:“沒錢了知道惦記我財産了,想得倒美。”
“我最多只能分他和兒子各百分之九的股權,別的想都不要想。”
高秘書:?
您是怎麽用冷冰冰的語氣割讓出萬億資産啊?
醒醒,您一共才持股陸氏31%,這麽一分,人家父子倆加起來比你都多。
高秘書覺得自己是時候另投明主了。
陸擒吩咐:“去買最好的奶粉奶瓶和衣服……還有貓糧。”
車裏的裴容連自己都沒發覺他嘴角挂上了笑意,盡管直覺陸擒會重視蹲蹲,但直到這一刻他才放心的結束“竊聽”,一踩油門,直接回療養院。
裴蹲蹲睡覺的兩小時裏,裴容回到了療養院,在趙姨隔壁房間床上一躺,瞬間進入放空狀态。
江焱打視頻過來,詢問情況如何,裴容回答他一切按照計劃進行。
江焱通過鏡頭看了看他身後的環境,吐槽:“不是說來照顧趙姨的?你怎麽躺了。”
趙姨跟老阿姨聊天呢,哪裏用得上他時時守着,趙姨也不自在。
裴大美人道:“你不懂,中間發生了一些讓我心力交瘁的事,我現在比趙姨更需要療養。”
這房間太适合他了,鳥語花香,療養身心,多活十年。
他剛說完,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顯示裴蹲蹲正在跟他連線。
裴容挑眉,終于醒了?
陸氏大樓。
陸擒看了小崽子兩小時睡覺,眼睛都不敢眨。
他怕這一切只是夢,也怕看丢了。
現在小崽子就是他手裏的人質,挾太子以令皇後。他不信裴容真的就把小崽子放他這兒不管了。
期間,他瘋狂搜索各種弱智問題——
不到兩歲的孩子會說話嗎?能溝通嗎?
一歲半能走路嗎?能叫爸爸嗎?
一歲零九個月只能喝奶粉嗎?
……
見兒子差不多醒了,不太熟練地泡了一瓶奶。
“爸爸……”裴蹲蹲睡眼惺忪地睜開眼,嘴巴又吸了一口奶,發現沒有奶了,突然想起任務。
啊,他搖了搖奶瓶,怎麽回事,他只是在電梯裏吸了幾口奶,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一定是奶瓶的錯。
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得先聯系爸爸,道:“橘子,守門。”
然後撸起袖子,打開了電話手表跟爸爸通話。
剛剛接通,橘子就喵喵叫起來:有腳步聲!
陸擒推開門進來,就看見他新鮮相認的兒子醒了。小家夥正抱着被子坐着,揉着腦袋,眼睛水汪汪的,懵懵懂懂,好像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麽事。
他驟然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第一句話該說什麽,只覺得睜開眼睛的小崽崽更像他和裴容的孩子了。
裴格卻不是一次見他,沒有陸總那麽緊張,小特工已經搞砸了一次,可千萬不能再掉鏈子。
陸擒把裝滿奶的奶瓶遞給他:“餓不餓?”
裴格接過奶瓶,吸了一大口,甜甜地道:“謝謝爸爸。”
兒子會叫爸爸,還說謝謝爸爸。
陸擒指尖一顫,握緊了掌心,為人父的欣喜和錯過兩年的愧疚,情緒交雜,小崽子喝奶的樣子和裴容孕吐的畫面,交替湧現。
一早上的不敢置信突然有了踏實感。
裴容把孩子送回來前,一定是細心教過的。
陸擒感到既開心又憤怒,既然你都承認我是孩他爸了,為什麽不能早點回來?
裴格同時也在觀察陸擒,他莫名覺得這個新爸爸很好說話,他不經意道:“嗯,寶寶餓了。”
陸擒:“你還想吃什麽?”
他腦海裏飄過各種一歲半輔食。
裴格咽口水,心虛道:“我爸爸天天給我煮泡面。”
好爸爸就是這樣的。
陸擒:“……”
他一時間懷疑自己聽錯了。
是窮得只吃得起泡面了嗎?
父子兩一起吃泡面?吃個泡面還這麽小心翼翼地問他,怕吃不起嗎?
電話那邊的裴容:“……”
大意了。
不要仗着他不能說話,就這樣坑泡面吃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覺得裴蹲蹲跟陸擒講話的語速有在刻意放慢。
是怕陸擒不能理解嗎?
陸擒自然不能讓兒子吃泡面:“爸爸給你做蝦仁豆腐丸和水果飯團。”
裴格皺了皺鼻子,喔,也吃不上泡面啊。
陸擒問:“寶貝叫什麽名字?”
裴蹲蹲喝奶的動作一頓,爸爸說只能說小名,便道:“我叫蹲蹲。”
陸擒喃喃:“墩墩?是希望你長得敦實嗎?”
裴格搖搖頭,小聲而緩慢地道:“不是,是因為我蹲過局子。”
爸爸說了,這件事不能大聲說。
陸擒面色一變:“你爸在監獄裏生的你?”
他是聽說有些家長喜歡用出生時的地點事件什麽的,給孩子取名字,蹲蹲這麽小,怎麽可能坐牢,只能是大人了。
裴蹲蹲喝奶的動作一頓,他蹲局子跟監獄有什麽關系?
對了,他小時候,江叔叔說過,爸爸生他之前就是蹲監獄,所以蹲蹲要愛爸爸。
——江焱的原意是因為孕肚太明顯了後期不能出門,生怕被發現,比蹲監獄還慘。他大概都沒想過大侄子能把這句話記住。
這個陸爸爸還挺聰明。
裴格抱着兩個奶瓶,煞有介事地點頭:“是喔。”
裴容不願再聽,拿起一旁的氧氣面罩,痛苦吸氧。
狗男人和狗崽子都不能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