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葉子牌

日頭漸晚,京中又開始簌簌落雪,貴平回東宮的時候,寝殿處還未落燈。

貴平披着厚厚大氅,殿外值守的內侍官上前迎他,“貴平公公,殿下在尋您,讓您要是回了,去殿下跟前回個話。”

“好。”貴平心中不知何事。

他今日外出替東宮辦事,走了好幾處地方,一整日下來時間有些打緊。

其實,原本也不應當這麽晚,是因為在東街遇到永安侯府二小姐的時候,途中送了一程,耽誤了些時候。

入了寝殿,有內侍官上前,“公公。”

貴平取下大氅,內侍官伸手接過,貴平才轉向屏風後。

寝殿中燒了地龍,暖意徜徉,同殿外是全然兩處天地。

李坦聽得出是他的腳步聲,沒有擡頭,繼續在桌案前看着折子,“今日這麽晚?”

貴平拱手,“中途有事耽擱了,折回時又路過萬昌街,聽說前兩日的大雪,将不少民宅壓塌了,萬昌街那處流離失所的百姓不少。天寒地凍,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還聽說有人凍死,但京兆尹管不過來,臨近年關了,殿下又在見過,我怕京中出岔子,正好聽到了,就去看了看。”

李坦這才擡眸看他,問了聲,“眼下如何了?”

貴平應道,“萬昌街那處,原本就是京中貧民居多,年久失修,今明兩年不出事,往後也要。也問過工部那頭,馬上就要年關了,不好大興土木,京中各處都在排着隊候着。小人便做主,将沒有落腳之地的百姓先安置在西郊景苑處,等過了年關再說。”

李坦看了看他,西郊景苑是他賜給貴平的私宅。

他知曉貴平自萬昌街來,有挂念。

李坦放下手中的折子,淡聲道,“景苑是你的私宅,你做主就是。但天子腳下尚且如此,偌大個長風壓塌又何止一條街道,幾處民宅?”

李坦看他,“你若入仕,定是清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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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平拱手,“貴平并無入仕之心,只想侍奉殿下左右。”

李坦垂眸,“你明日去工部一趟,同他們說孤問起萬昌街之事,讓他們來孤跟前說清楚。”

“多謝殿下。”貴平躬身。

此事算告一段落,李坦才又問起,“聽說你今日在東街遇到溫印了?”

貴平微怔,如實道,“是,永安侯府二小姐同陸國公府上的陸小姐在東街遇到,生了些不快,堵了路上不少馬車,小人怕有差池,便讓人送了陸小姐一程,自己跟去了永安侯府一趟。”

李坦瞥了他一眼,平靜道,“貴平,你很少做這些事,告訴孤,這次為什麽?”

貴平應道,“自從殿下監國,封陸平允做了陸國公之後,陸平允行事高調,這次陸江月當衆刁難永安侯府,怕給殿下這處落口舌,小事處行事不知收斂,大事怕是不能重用,當時圍觀者不少,小人親自去送,可以免了旁人嚼舌根。”

聽他說完,李坦眸間明顯愠色,“若不是早前許諾過陸家,本就不應當給他陸國公的封號,原本想着他能收斂些,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自己的女兒都管不好,還不知曉要生多少事端。若人人都像你,孤夜裏也可以睡得安穩些。”

貴平看他,“殿下如今已貴為東宮,夙願得償。”

“但孤一日都未安心過……”李坦話音未落,目光停留在手中的折子上,忽然噤聲。

貴平擡頭看他,見他臉色都變了。

“殿下?”貴平不知何故。

李坦的臉色肉眼可見得難看,“給孤把傅載時叫來。”

眼下已近子時了,貴平詫異,但李坦砸了手中的折子,折子摔在地上,貴平連忙跪下,攤開的折子上,趙國公幾個字映入貴平眼中。

傅載時惹禍了,貴平皺眉。

***

翌日晨間,溫印在老夫人處用的早飯。

“讓劉媽特意給你熬的野菜粥,快嘗嘗。”老夫人自己沒用,看着她用。

“好喝。”溫印感嘆。

劉媽也跟着笑起來。

溫印也笑着,老夫人問起,“想什麽呢?”

溫印應道,“想起早前在府中的時候,總是在祖母這裏吃獨食……”

“那可不?”老夫人見她碗中的野菜粥喝完,又朝劉媽道,“再盛些來。”

老夫人又道,“許久沒陪祖母摸葉子牌了。”

溫印從善如流,“今日有時間。”

劉媽剛好盛完野菜粥,“那老奴去請世子夫人來,正好一道。”

“快去。”老夫人高興。

晚些,莊氏帶了龍鳳胎來,劉媽照看着龍鳳胎在一側的暖閣中練字,老夫人同莊氏,溫印一道摸葉子牌。許是許久沒摸過葉子牌了,老夫人拉着莊氏和溫印摸了一整日的葉子牌,到入夜溫印也沒走成,又在侯府留了一日。

最後是劉媽見老夫人實在累了,才催了老夫人去睡。

最高興的是龍鳳胎,又可以同姑姑一處,聽姑姑說故事。溫印也照舊說了睡前故事,哄龍鳳胎入睡。

小鹿好奇,“姑姑,你今日沒回去,姑父會想你嗎?”

瑞哥兒也接話,“姑父他都生病了啊……”

莊氏輕嘆,“小鹿,瑞哥兒,快睡了。”

溫印摸了摸他們兩人的頭,溫聲道,“我在家中多陪你們一日不好嗎?”

“當然好!”

“好啊~”

兩個孩子又應聲。

溫印笑道,“那快睡吧,明日晨間早起我們打雪仗去。”

兩個孩子歡呼雀躍。

乳娘照看着,莊氏送溫印回苑中。

永安侯府是祖宅,寬敞,而且宅子中每一處景致都有講究,或引經據典,或附庸風雅,莊氏送溫印回苑中這一路,說了不少話。

“祖母舍不得你,想盡辦法也要多留你一日,後來眼皮子都打架了,還說着要玩,我是怕她坐不住,最後幸好是劉媽救場。”莊氏笑着說道。

溫印也笑,“祖母是真的喜歡葉子牌,日後陪祖母的時間更少了,能多玩幾局便是幾局,祖母高興就好。”

莊氏駐足,“阿茵。”

“怎麽了,大嫂?”溫印也停下。

莊氏深吸一口氣,“阿茵,小鹿和瑞哥兒都喜歡同你一處,你日後若是有時間,就時常回府中來。若是不方便,就讓黎媽遣人來說一聲,我屆時讓人送帖子來。再不濟,小鹿和瑞哥兒想你,我帶他們兩人去看你,總不擋攔着見自己親姑姑的……”

溫印微頓,知曉莊氏是替她着想,也想着能讓她多出離院,多回府中呆着舒心些。

溫印擁她,“我知道了,大嫂。”

莊氏也擁她,“你哥不在了,我總要替你哥哥照顧好你……”

溫印眸間氤氲,“大嫂,我很好,真的……”

莊氏哽咽。

***

等回了屋中,溫印還在想方才的事。

尤其是早前那句“你哥不在了,我總要替你哥哥照顧好你”,一直在溫印腦海中潆繞。

溫印怕冷。

屋中的碳暖都要比旁人屋中更多,溫印在碳暖前烤着火。

大嫂溫婉純良,莊家是百年的書香門第,很早之前就沒人入仕了,是出了名的清心寡欲。

原本哥哥是永安侯世子,永安侯府同莊家不算門當戶對,但祖母和爹都慣來向着她和哥哥,所以哥哥的親事順利。

這些年在家中,也因為有祖母和哥哥護着,所以大嫂一直和善簡單。

譬如今日,她同祖母都知曉,摸葉子牌是噱頭,其實就是祖母要在府中多留她一日。她心中也清楚,李裕還在病榻上,旁人看來,這本親事本就不是永安侯府願意的,那她難得回府,不應當那麽着急回去,除非,是離院中還有旁的事。

離院裏還能有什麽旁的事?

無非是李裕醒了。

所以她必須要在侯府多呆兩日,所以她讓黎媽留在離院中照看,也在離開離院前也告訴過黎媽一聲。

所以不僅今日,還有明日,她都要在侯府,做樣子給旁人看。

祖母一早就會意,所以才會有葉子牌這麽一說。

但最後大嫂的一襲話,還是讓她心中感觸……

若沒有亂世,國中多好,京中多好,家中又多好?

溫印垂眸。

***

主屋中,李裕終于等到黎媽入內,“殿下還沒睡?”

黎媽輕聲。

李裕看着她,盡量平常得語氣問道,“溫印,今日不回來嗎?”

不待離開口,他又若無其事得補充了一句,“不是歸寧第二日就會回家中嗎?”

黎媽也才想起此事,“夫人沒同殿下說起?”

夫人告訴過她,她以為夫人也同殿下說過了,李裕搖頭,“不曾。”

黎媽輕聲,“老奴以為夫人同殿下說起過了,夫人今日不會回來,明日應當也不會。旁人都道殿下眼下還未醒,夫人回家多呆兩日反倒不會引人懷疑。順道還有旁的事,夫人剛好一處去了。”

李裕才會意,“我知道了。”

待得黎媽出了屋中,李裕才重新躺下,只覺又是極慢的一日。

但黎媽方才是說,溫印應當明日還不會回來。

他是有些不習慣,又是整日整日獨自一處。

李裕又牽了那床被子蓋上,他昨晚就是蓋的兩床被子,沒想到今晚也是,但恐怕明晚還是,那被子裏都是他的味道了……

等她回來前,讓黎媽換一床吧。

只是明日就是十一月二十八了,消息能傳到到甘雨處嗎?

李裕全無睡意。

作者有話說:

魚寶寶:忽然沒人搶被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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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大家,才來,今天又是核酸檢測,又是其他事情,實在太多了,明天保證不會延遲了,絕對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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