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婉婉自小便最喜歡桃色,記得小時候跟哥哥跑去郊外桃林裏玩,還只有三歲的她,被哥哥用襖子裹着,小小的一只,笨笨的似只企鵝。

她的個頭還不到樹的一半高,望着比她高出許多的桃樹,參天般的存在。

那日有風,刮得滿園的桃花紛飛,也是那次,婉婉第一次看見飄滿空中的桃花雨。

仿若置身如畫,在小小姑娘的心裏,埋下了深深的印記。

從此之後,她的衣服是桃色的,床帳是桃色的,就連被褥枕套,帕子鞋襪,所有用度都選桃色。

就連長大後的她,對桃色也依舊有着特殊的執着。

容懷鐘見女兒如此喜歡桃色,便命人去南海特意定做了一套桃花形狀的琉璃盞,她十二歲生辰,哥哥又送了她一套汝窯陶器,上面傾畫着萬畝落英桃林。

所以在她看到不多顏色的流光錦中有桃色,便毫不猶豫的就選了。

女子咬唇,隔着帕子的指甲将指腹扣出了一個深深的印痕。

掌櫃說:“姑娘若是此刻要換顏色,怕是來不及了。”

婉婉這件流光錦和洪箐箐所選的錦緞有所不同。

這是款極嬌貴面料,稍有不慎,便會跳絲盡毀,若想在這樣嬌氣的面料上刺繡圖案而不毀絲,需要擁有十幾年刺繡經驗,技術娴熟的老繡娘掌手才行。

而婉婉這件衣裙,領口,腰封,衣袖,裙擺,都是滿繡。

是上京城最有名的孫繡娘,耗時一月之久制作而成,眼下頤園游會在即,那孫繡娘的訂單都排到了後半年,再請她掌手來繡,必然是來不及了。

“婉婉,你若是為了顧忌我,大可不必這樣,不過傳言而已,做不得數的。”

婉婉最喜歡桃色,作為一起長大的好姐妹,郁司寧怎麽會不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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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洪箐箐的話,她也是聽的真切的。

安國公夫人從宮裏打探出翊王喜歡桃色,所以洪箐箐便打算在頤園會上穿桃色來吸引翊王的注意。

可若一個人,只因一件衣服的顏色便左右了他的喜好,那這個人不要也罷。

“所以小姐,你不打算換個顏色,和她們拼一拼嗎?”

那可是翊王啊,就算翊王喜歡她們小姐,可胡兒覺得,這種時候,才更應該迎合喜好,捍衛自己的地位,和那些觊觎翊王的人一拼到底啊!

“這又不是上戰場打仗,有什麽可拼的。”

郁司寧果斷否決:“不換!”

他們第一次見面,她郁司寧就是這個模樣,他既說了他喜歡,那便證明了一切,又何需一個子虛烏有的造謠而去迎合對方,做自己不喜歡的事。

她決不因此而改變自己,依舊打算穿她最喜歡的緋色紅衣去見自己喜歡的人。

而婉婉卻是鐵了心要放棄自己最喜歡的顏色,她……必須換。

掌櫃愁眉苦臉,叫苦不疊,就差叫姑奶奶了,說趕制不出來。

婉婉也知,她這衣服費時費力,掌櫃也并非空說。

她自然也不會為難掌櫃,讓楓荷遞上照之前翻了三倍的銀票塞在掌櫃手裏。

有了銀票的支持,掌櫃立馬一改拒絕面容,笑盈盈的收了銀票,道:“孫繡娘沒時間,還有臨城的劉繡娘,她手藝比孫繡娘還好,容姑娘只管只放心,游園會之前,管保準時送到府上。”

“容姑娘選個顏色吧。”

婉婉記得在選流光錦時,為數不多的幾匹中,有湖藍,有鵝黃,還有月白。

婉婉想,既是為翊王選妃,那麽那日各府貴女們必将牟足了勁盡展姿态,争奇鬥豔,百花齊放。

而她,不過是收到了長公主請柬,不得不參加充數,走個過場而已,自然要做這姹紫嫣紅裏,最不惹眼的那只。

“就換成月白的吧。”

掌櫃點頭說“好”這便忙去籌備。

離開瑞祥莊,郁司寧忍不住感嘆:“這世道,果然有錢能使鬼推磨,三倍的價錢,婉婉也就你這小富婆肯出,換作是我,我就換一把頂級兵器。”

婉婉笑笑不語,在郁司寧的眼裏,她的銀子只有買了兵器,才算是花買了刀刃上。

而對婉婉來說,衣裙鞋襪,頭面首飾,如同司寧的兵器,是她不能将就的。

“司寧,時間還早,不如我們去五芳齋吃梨花酪吧。”

瑞祥莊一遭,婉婉的酒算是全醒了,此刻肚子有些空落落的。

她想起五芳齋新出的梨花酪,她到現在還沒嘗過呢,便想要去試一試。

“婉婉,下次吧。”

郁司寧也早就醒酒了,她很想去,可如今得知這游會是為翊王選妃,雖然她不屑和洪箐箐一樣“投其所好”,但既是喜歡了一個人,自然也是要為其準備籌劃。

“我要回去好好準備準備頤園游會,就不陪你去了。”

郁司寧滿是歉意的拉了拉婉婉的手,畢竟婉婉陪她來了瑞祥莊。

婉婉自然理解,“嗯,快去吧,我們随時都能去。”

郁司寧輕盈的翻身上了馬,揚起馬鞭一溜煙就消失在了街頭,回去臨陣磨槍去了。

見郁司寧走了,婉婉轉身與楓荷道:“她不去,那就我們倆去吧。”

楓荷聽到有梨花酪吃,連連拍手叫好。

東街離點翠閣最近,從五芳齋出來後,時間尚早,楓荷便提議為那身月白衣裙配套好看的頭面首飾,便又去了點翠閣。

最後回家時,竟是日暮黃昏。

楓荷端着那套桃色的流光錦,感嘆道:“這麽漂亮的衣裳,姑娘就算頤園會那日不穿,留着平日也可以穿,回去奴婢就把它挂在衣櫃裏,等姑娘再參加宴會時拿來穿。”

風卷起窗簾,那流光錦即便在昏暗的馬車裏也能流光溢彩,當真是件極難得的珍奢衣裙沒錯了。

婉婉瞥了眼便不再看了。

“這衣服以後都不穿了,回去就放進箱子裏吧。”

她忽又想到了自己衣櫃裏,一多半的衣裙都是這個顏色,再一聯想到翊王喜歡桃色,明是與她毫不相幹的人,可心口就是莫名打了個寒顫。

“把櫃子裏所有桃色的衣服也都壓進箱子裏。”她似逃出生天般斷然,“從今以後我出門,再不穿這個顏色。”

楓荷訝異:“那些可都是姑娘最喜歡的,好些都是大師封針後的絕品呢。”

楓荷覺得好可惜啊,那一櫃子的衣服,哪件不是小姐的心頭肉,是姑娘花了好些心思,費勁周折得來的。

“姑娘您當真舍得?”

婉婉把指甲都扣進了肉裏,咬牙道:“舍不得……也要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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