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她一邊說還一邊從懷裏掏出個半舊的帕子,将那帕子在手心攤開,裏面包着的是個有許多年頭的銀镯子。
“我是外地鄉下來投靠親人的,親戚沒尋着,身上盤纏都用光了,求姑娘肯我用這镯子跟您換些銀兩,好有盤纏反鄉。”
那婦人生得病弱,又低眉順目,提起這事還不住抹眼淚,一身破破爛爛的衣裳,叫人見了忍不住心生憐憫。
“姑娘,咱們的銀子夠換的。”楓荷是個大大咧咧又心軟的姑娘,小聲在耳邊嘀咕,“要不咱們幫幫她吧。”
婉婉倒不是冷血,只是她有一點實在想不通,用銀镯子換銀子做盤纏,難道不覺得有點多此一舉嗎?
那婦人似乎也察覺不妥,于是道:“原是不必煩人,尋個鋪子換了銀兩就是,可我一個鄉下人,人生地不熟的,實在找不到能兌換銀兩的當鋪,見姑娘面善,又是貴人,才鬥膽和姑娘開口,還望姑娘施手。”
這談吐,哪裏似是個鄉下人的樣子……
婉婉垂目看了眼自己的鞋,又看了看那婦人的鞋。
她雖衣着破舊,樣子可憐,可那破舊的衣裳卻幹淨的一塵不染,婉婉不過是去附近村子裏走了一圈,繡鞋上就染了不同程度的髒污。
若按着這婦人所說,她身無分文,又跋山涉水,全程徒步來到這,如何一雙鞋子舊得“嶄新”?
“你不是真的想要返鄉。”婉婉仔細打量,最終在哪半舊的裙料上,看出了端倪,“你是宣平伯府的人。
此言一出,那婦人明顯神色一閃,忙矢口否認:“什麽宣平伯府?我不知。”
婉婉覺得那裙子似十年前伯爵府下人的衣裙,但原本也只是試探,不敢肯定。
可眼下見她如此慌張,倒是可以肯定了。
那婦人見婉婉要走,急得抓住婉婉裙角,然後跪在地上猛得磕頭。
“求姑娘大發慈悲,求姑娘賞我一條命,我來世做牛做馬報答您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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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帶着哭腔,不多時便引出寺裏的小和尚和附近百姓都東張西望的看熱鬧。
一位是一身绫羅綢緞,高高在上的貴家小姐,一位是破衣爛衫,卑微祈憐的羸弱婦人。
此情此景,任誰見了,都會覺得是這位小姐仗勢欺人,婦人可憐。
“你快點起來!別在這鬼哭狼嚎,我們姑娘可沒欺負你!”
楓荷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丫頭,可這般滴水不漏的,她還是第一次見。
那婦人的目的是要婉婉收了銀镯子,哪裏是為了要錢。
那沉甸甸的銀袋子絲毫不入她的眼。
“怎麽你還不走嗎?”楓荷氣急敗壞。
那婦人斂了哭,将镯子送到婉婉跟前:“無功不受祿,我不能平白接受姑娘的銀子,這镯子還請您收下。”
楓荷氣得冒煙,他們這是換湯不換藥,同樣的招數用兩次,是他們主子傻,還是覺得我們姑娘好糊弄?
可哪知那婦人接下來的話,吓得楓荷汗毛都立起來了:“姑娘若不收,我便一頭撞死在這裏,以死明志!”
明志個毛線?
誰需要她明志個什麽,她們姑娘今天出門怕是沒看黃歷,遇到這麽個件倒黴玩意!
可此時說什麽都晚了,若死了人,鬧出人命,誰能相信這事與婉婉毫無關系,只怕都認為是婉婉逼死人,人言可畏,說不清呢!
楓荷都要氣炸毛了,一張臉一會白一會紅,只覺這輩子從來都沒這麽無語過。
可婉婉面上看着柔柔弱弱的,但實則骨子裏是個倔強的性格,越是威脅強迫,她越是不肯屈服。
“命是你自己的,不必拿來迫我。”她說完,也不理,轉身便欲随她去。
這婦人是喬聞章的奶母高媽媽,她原本覺得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很好拿捏,輕輕松松就吓唬住了,可沒想到竟這般不好擺弄。
賣慘裝可憐被她識破,以命要挾竟也沒能恐吓住她。
可二夫人說,不能想辦法讓容姑娘收下镯子,她就等着去窯子裏接她的女兒吧!
高媽媽知道,眼下這個節骨眼上,無畏就是拼一個狠勁,她若怕了,這事就徹底黃了,她若是一頭撞過去,容家為了息事寧人,公子這婚事也就成了。
高媽媽一咬牙,起身便欲向牆上沖,可還沒等沖出去,就有人出來阻攔。
“媽媽,不可啊!”
喬聞章不知從哪個角落裏鑽出來,攔住高媽媽欲尋死的路,激動道:“媽媽就是再疼我,也不能連命都不顧了啊!”
喬聞章對奶母的情還是很深的,見奶母為他搏命,一時感動都要哭了。
高媽媽急得沖着喬聞章擠眉弄眼,她這是在和容姑娘拼狠勁,假的,假的啊!結果被喬聞章這樣一攔,氣勢全無。
喬聞章絲毫還不知是自己壞了事兒,因昨兒剛被容懷仲上門退婚,一張臉還甚是憔悴。
因為事發突然,他當真以為奶母要為他而死,不由覺得是婉婉心狠。
“表妹,你寧願罔顧人命,也不願嫁給我嗎?”
他說得痛心疾首,傷心又絕望。
婉婉望着那一對主仆情深,烘托得自己成了罔顧人命,十惡不赦的大惡人,一時竟無語到了極點。
不過既有人攔着她不死,婉婉便可無所顧忌的離開了。
豈知喬聞章見她要走,撇開奶母,一把抓住了她。
女子嬌弱,骨架瘦小,喬聞章抓着婉婉的手腕,光滑細膩的觸感帶着與女子近距離接觸,才能聞到的好聞體香。
他進乎癡魔的看着她,恨不得想當即啃食一口,以滿足他對表妹魂牽夢繞的貪婪念想。
若将神女亵渎侵犯,那……
可癡魔的想法還未實施,不知從何處飛來個不明物體,狠狠擊中在喬聞章的眉心。
喬聞章的眉心被那物體砸的陷下去一個拳頭大小的深坑,瞳孔渙散,眼睛如銅鈴般瞪得老大的倒在地上。
高媽媽上前試了試,一屁股癱坐在地上,驚呼道:“死……死了!”
此時大雄寶殿,男子一身玄色衣袍立于二樓高閣之上,身後是巨大的釋迦牟尼金身頭像。
雍州最近縷有異動,暗衛探查後,發現雍州王暗自屯兵操練,已有謀反之心。
祁沨正認真彙報着暗衛帶回來的消息,結果殿下壓根沒聽,手一揮,不知往外扔了個什麽東西,随之便有人大喊:“死人了!死人了!”
寺廟門口出了人命,引來不小騷動,祁沨也聞着聲音好信兒的往下看。
結果一看,好家夥,這人不是別人,不正是殿下的情敵喬聞章。
此時那人腦門塌陷一個深深的大坑,整個人成一個大字模樣躺在青石地上,那傷的形狀,祁沨不得不下意識去看男子身旁的盒子,果然裏面那顆巴掌大的夜明珠消失不見……
祁沨不解,“殿下不是說不殺他,要和他公平競争嗎?”
“你覺得公平嗎?”
男子聲音冷得似千年寒冰,祁沨打了個哆嗦。
他見一旁的容小姐花容失色的模樣,還不住的揉着纖細手腕。
說起來,他們殿下還沒摸過容小姐的手呢。
祁沨忙搖頭改口:“不公平!”
這簡直太不公平了!
宣平伯府公子光天化日死于非命,關鍵是仵作還查不出到底被何所傷。
宣平伯就這麽一個兒子,白發人送黑發人,悲痛欲絕,伯爵夫人更是幾次哭斷了氣,參湯一碗一碗的吊着,險些就跟着去了。
衣媽媽起初得知這件事,氣得咬牙切齒的,連說蒼天有眼,沒叫喬家得逞!
可冷靜下來又連連嘆氣,女兒家的名節何其重要,姑娘無緣無故惹上這等倒黴事,就算與姑娘毫無關系,可以後姑娘的名聲……
“唉。”
衣媽媽愁的連晚飯都沒用,早早歇息了。
夜裏,婉婉一個人在床榻上翻來覆去,轉轉難眠,她懷裏的布娃娃都跟着不知翻了幾個個兒,可她還是困意全無。
夜深人靜的時候,萬籁俱寂,白日裏發生的事也如洪水般,不受控制的一股腦的全部浮現在腦海中。
今日發生了太多事,銀镯子的算計,喬聞章的醜惡嘴臉,還有他的死……
婉婉是讨厭喬聞章的,特別是他不擇手段的算計,讓她打心裏不喜,可讨厭歸讨厭,她卻從沒想過他會死。
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莫名其妙的倒在她面前沒了氣息。
特別是當宣平伯和伯爵夫人趕來時,那撕心裂肺的哭聲。
面對生離死別,有那一瞬婉婉竟覺得她的心裏也跟着悶悶的。
縱然喬聞章的不擇手段的讓人讨厭,可當人死了的那一刻,再多得讨厭竟都怨不起來,只剩下嘆息。
婉婉的心情很複雜,複雜到她覺得禪房已經裝不下她大大的煩惱。
夜晚的天涼涼的,小姑娘望着浩瀚星空,抱着布娃娃坐在門前臺階上,眼底難掩一抹惆悵。
“有心事?”
婉婉正想的出神,身後突然出來一抹清冽聲音。
這聲音很熟悉,摻雜着淡淡菩提香。
婉婉擡頭,果然對上男子清俊眼眸。
高湛已經來了有一會了,他看着那小姑娘在屋裏翻來覆去,看着她一個人坐在臺階上望着星星出神。
今日的事一定吓壞她了吧?
婉婉見到男子,初有些意外,不過一瞬,好看的眸子便閃爍着光。
“的确遇到了一點小小的煩惱。”她眼睛彎成了個小小月牙,明是憂心忡忡卻還要說成雲淡風輕的的樣子很是惹人心疼。
男子幾步上前,與她同坐在石階上,可即便是這樣,婉婉看着他還是需要仰望。
他今日換了衣袍,雖還是一身月白,但從料子和版型都有很大的變化。
若說昨日的他是霁月清風,端方工整的上職神仙,那麽今日的他則是休沐在家的賦閑仙人。
寬整的玉帶換成了細細絲縧,面料也從垂順的綢緞換了更為舒适松垂綿紗,少了幾分淩厲,更多了幾分柔和。
“你放心,這件事不會讓你受到任何牽連。”
他以為小姑娘愁眉不展,是在擔憂自己會被這件事有所牽連。
可見她似乎并未有什麽疏解,男子想了想又道:“你也不會嫁給你不喜歡的人。”
那聲音猶如從天而降的清冽甘泉,一瞬灌注進了小姑娘的心坎裏。
婉婉這才對上那雙深邃鳳眸。
月色如銀般灑下來,男子認真凝重,沉穩而又堅定。
“一切皆由你願。”
你不願,沒有人能強迫你。
作者有話說:
蕭合:殿下,我托你給太後尋的夜明珠呢?
高湛:扔了。
蕭合:扔了!那可是太後壽禮!
祁沨:小公爺那玩意挺好,殺人不出血……
蕭合:我暈死!
——
卡文連卡三天,接下來就是我熬夜爆肝趕榜,瘋狂更新的日子~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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