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軟語 是有過一段
季暖站到電梯的另一個角落。
電梯門合上, 傅斯朗靠在電梯角落閉眼假寐,緩解因為疲憊酸澀的眼睛。
季暖望着電梯跳動的數字,祈求電梯能再快一點。
他們之間似隔着無形的擋板, 各有心事,沒有交流。
電梯門打開, 外面站了一個孕婦,季暖認出是季淼。
季暖欣喜問:“小姑你怎麽來了?”
季淼一手撐着腰,一手提着大袋子,眼神在狹小的電梯間一掃, 在碰到傅斯朗的視線時她微微地挑了挑眉。
男人她認識。
在那張被她揉成團的照片上, 季暖對着鏡頭笑, 男人雖只露出一個側顏,她也記下了。
今天看到真人在她面前, 她當年的記憶瞬間浮現。
季暖沒和她聊過在京都的事情, 但她知道男人和她關系不一般, 這三年季暖強裝過得不錯, 其實內心對以前的事難以釋懷。
可現在兩人看着像陌生人,不像她想象中那樣親密。
傅斯朗也睜開了眼睛,碰上女人探究的目光,出于禮貌點了點頭。
季淼目光停留不到三秒,回以友好的微笑, 最後看向自己的侄女,“我來給你送些東西。”
季暖走過去提過袋子,心疼說:“寄給我就好了, 你身子重怎麽還親自來。”
季淼:“有些東西不能寄,我給你做了牛辣巴,還有一些你喜歡吃的。”
Advertisement
季暖心裏一暖, 扶着她讓出一個位置,方便傅斯朗下來。
帶着季淼去到她門前,季暖問:“小姑你怎麽上來的?”
季淼指了指對門,說:“我在小區外碰到這個小夥子,聽我說是來看親戚的,就帶我上來了,我以為你在家,敲門沒聽到你回答。”
季暖順手掏出手機,因為前幾天上班調的靜音到現在忘記關了,錯過了小姑的三通電話。
慶幸她趕回來了,不然肯定要錯過季淼。
按照季淼的性子,肯定會把東西寄存在門衛那,等回到港都才給她電話讓她領東西。
進了屋子,季暖把宋落準備的男士拖鞋拿出來,細心給季淼穿上。
昨天季淼還給她發微信說懷孕後期水腫穿什麽都要大上一碼,季暖便放在了心上。
季暖把東西拿到中島臺,打開包裝,香味撲鼻而來,家鄉的味道勾起了心中的小竊喜。
季淼簡單在屋子看了一圈,說:“你學姐租給你的房子不錯。”
這次來,主要還是擔心季暖一個女孩子在大都市租房子,被騙了怎麽辦。
“小姑你放心,我還不至于蠢到被騙。”季暖把切好的水果拿出來,放到茶幾上。
嘴上這樣說,免不了腹诽自己。
但凡她留個心眼也不至于忘了宋落和傅斯朗是親戚,在她的親戚圈裏租房子,遇上的機遇有多大。
季淼想問關于傅斯朗的事情,兩人怎麽成了鄰居,她欲言又止,最後也沒提。
三年她都盡心盡力給季暖最好的,心疼她被家裏的那些人渣欺負,但季暖心裏防線高,不願提受到的傷害,和她生活在一起的季淼知道侄女是個心地善良的人,遇到事情并不是不會訴苦,是早習慣有事一個人憋着。
季暖轉變的很大原因,她知道和隔壁屋子的男人有關。
季淼問:“你爸他們沒來煩你吧?”
季暖輕笑:“小姑你放心,他們都不知道我回來了。”
回到京都之後,季暖沒有和她爸媽說,三年來幾乎沒有聯系。
比起爸媽,她更喜歡和小姑處一塊。
季淼摸了摸肚子:“要是他們對你不好你和我說。”
季暖坐在她身邊摸了摸她隆起的肚子,玩笑說:“我還以為小姑自從有了寶寶之後變得溫順了,還是這麽不好惹啊。”
“是原則問題。”季淼重申。
季暖笑着點頭。
她選擇回到京都還有一大原因是因為季淼,她在京都的話,小姑除了工作便是照顧她,當時還是小姑男朋友的餘深則雖然沒說什麽,但她知道不能再給小姑帶去壓力了,她辛苦了這麽久,也應該為自己活着,開啓人生的下一個階段。
走之前她和餘深則聊過,也說了自己的想法,希望他能給小姑幸福,讓她小姑在他那能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季淼。
半年後季淼和餘深則正式領證結婚,然後便懷孕了。
季暖也覺得她的做法是對的。
畢竟屬于自己的家庭幸福,季淼等了三十年。
季暖跳過話題,問她:“怎麽就你來了,姑父放心你一個人過來?”
季淼性子要強,現在也不過懷孕五個月,不以為意說:“要他來幹什麽,我休假來看你,他該工作還是工作,不然哪裏有錢養家。”
“好。”季暖輕笑,“多住幾天,正好周末,我陪你走走。”
季淼拒絕,“我雜志社還要上班,最晚明天回去。”
留不住女強人季淼,季暖打算今晚讓季淼吃些好的,親自去農貿市場買最新鮮的食材,給她做了四個硬菜。
屋子只有兩間房,另一間是書房,所以晚上兩人擠在一張床上睡。
季暖怕睡相不好碰到季淼,要去客廳睡,季淼壓着她躺好,說自己又不是易碎品,要照顧到這個地步。
姑侄兩人躺一塊,本都是話少的性子,難得的,季淼主動找季暖聊天。
多是問她的學業和以後的打算,季暖和她說了律所的實習的事情。
季暖倒是很喜歡律所的行政,暫時沒全職的打算,如果能轉正,她考慮繼續做下去,保持基本的社交也挺不錯的。
當季淼問到她婚姻打算,季暖失笑說:“小姑,也太早了吧。”
侄女不過二十三歲,季淼當然不是催她,腦子裏想到今天電梯裏見到的男人,說:“要是有合适的,不早的。”
季暖望着黑漆漆的空間,“要是……這一輩再也找不到合适的呢?”
季淼察覺到季暖語氣裏的悲觀,說起了自己的事:“當年我的婚事毀了,大部分原因在季磊,但還有一部分原因在我。”
她翻了個身,望向季淼的方向,訝異問:“在你?”
季淼點頭:“年輕氣盛,愛得深切,愛人又總愛端着。彩禮的事情并沒有讓他不開心,他也能理解我,可我過不去,我比他還要責怪我自己,後來我們都太累了,愛情早已被消磨殆盡,就分手了。”
季暖:“小姑不會怪他嗎?”
季淼摸了摸她的烏發,語氣輕柔說:“星星你知道吧,如果你真的愛過一個很好的人,就算分開了,你也不會說他的不好。”
小姑說得沒錯,像傅斯朗,他就很好。
如果哪天她能對別人輕松說出他們的曾經,她也不會說他不好。
相反的,她會說他的好話。
說那些她再也不會擁有的好。
又想到這段時間他對自己說的話和他面對她時溫怒的神情。
心一沉。
傅斯朗肯定覺得作為前任的她很差勁吧。
不然也不會這樣。
季淼不知道侄女會怎麽想,有沒有聽懂自己的暗示,她摸了摸季暖的臉,嘆氣說:“星星,要是碰到喜歡的人就不要端着,你看我,要不是你姑父,我可能一輩子都不明白這個道理,估計要一個人孤獨終老了。”
道理她懂,可事情的發展并不在她控制範圍內。
一顆千瘡百孔的心,哪能像大一那般大膽,喜歡傅斯朗這樣的天之驕子。
如今的她,遠遠看一眼都不敢。
季暖沒有搭話,姑侄結束了短暫的夜聊。
季淼很快入睡,季暖躺着不動,到了後半夜才睡過去。
第二天她把季淼送到機場,給姑父發了消息報了航班號和到達時間。
回到公寓碰上泱泱在門口等她,捧着一本手冊,興奮說:“醬醬醬,我的寶,出游手冊我給你制定好啦!”
季暖打開家門,給自己倒了杯水,讓泱泱自便。
泱泱哪裏顧得上喝水,迫不及待分享自己的出游計劃。
泱泱:“這次我們去鄰省新農村玩。”
季暖抿唇,說:“你不是去過?”
泱泱旅游的原則就是,不重游才能發現更多地方的美好。
泱泱恹恹趴在茶幾上,吐苦水:“我也不想的呀,可我媽媽說讓我和我未婚夫去看他的太姥姥。”
季暖差點被嗆到,驚呼:“未婚夫,你怎麽有未婚夫了?”
不得不說泱泱是個寶藏女孩。
當然不是給驚喜的。
而是每次見面都能給驚吓的。
泱泱坐在沙發說了最近的事情:“我不是全職嘛,我媽怕我嫁不出去,就在小區瘋狂給我相親,不知道在哪個麻将桌上碰到一位牌友,打聽到她兒子從事的工作也是全職在家,兩人非要我和對方吃個飯見個面,我就去了。”
發現泱泱逐漸走向一種死一般的沉寂,季暖不安問:“是……你不喜歡的那款宅男?”
泱泱憨笑:“你敢信嗎?!對方是個大帥逼!我當場拍下這門婚事,如果需要一個男人陪着我宅,我爸媽才放心我全職,我寧願和一個帥哥處。”
季暖想她多心了,泱泱要真的碰上不喜歡的,肯定出門就給她打電話吐槽。
季暖:“怎麽就處到見家長了?”
泱泱摳指甲,悠悠說:“還不是我媽和他媽,說最疼他的太姥姥九十歲高齡了,最大的夢想是看他結婚生子,我媽說我們每天都很閑,就一塊去一趟。”
季暖:“我可以退出嗎?”兩人的出游,見她做電燈泡?
泱泱搖頭,“看太姥姥是順便,我和他說好了,結束之後我和你在鄰市玩!”
還是沒被放過。
季暖認命收拾行李。
差一點她就能宅在家三天了。
而她打死也沒想到,世界能小到泱泱的未婚夫是魏可晉。
魏可晉怕季暖一個人等他們會疏忽到她,所以叫了自己的一個好友。
當季暖打開車門,看到坐在上面的傅斯朗,她愣在原地。
副駕駛的泱泱正在調試導航,開心說:“小暖上車呀,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未婚夫魏可晉,這是他朋友……”
魏可晉笑着補充:“傅斯朗。”
泱泱點頭:“對的,傅斯朗,聽說和你是校友。”
傅斯朗側眸看她,雲淡風輕,并不因為她的突然到來感到不适應。
季暖想問一句,現在拒絕出行來得及嗎?
而魏可晉在她來的時候就下車幫她把行李裝到後備箱,她被迫上了車。
車子行駛進大道,魏可晉開心說:“沒想到小漾的朋友是季小姐,真是有緣啊。”
泱泱問怎麽回事,魏可晉笑呵呵的分享了三人同住一層樓和那天晚上傅斯朗送她去醫院的事情。
泱泱透過後視鏡看了眼氣質矜貴的男人,問季暖:“小暖,你和傅哥認識?”
短短半小時不到,泱泱就喊傅斯朗哥,面對好友自來熟的性子,季暖已經麻木了。
某個瞬間覺得她和魏可晉鎖死也沒事。
兩人都是社交恐.怖分.子,還有誰比他們更合适?
旁邊翻看平板資料的傅斯朗放緩動作,注意力放到一直拘束着的女人身上。
季暖僵硬嗯了聲,怕泱泱再問,她說:“選修課認識的。”
選修課?
泱泱像突然想起什麽,笑說:“我們暖就是有福氣,總能在選修課遇上帥哥。”
魏可晉沒有說話。
他瞥見傅斯朗的臉色不太好。
那天晚上他輾轉反側,總感覺自己漏掉了什麽,為什麽對季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準備睡着的前一秒他終于想起來了。
季暖就是當時傅斯朗跨年帶在身邊的小學妹啊!
那會他就發現兩人關系不簡單,舉止親昵,他調侃過傅斯朗,他笑而不言,神采奕奕,一看就是有好事。
再看車後的兩人,故作生疏的樣子,說不定他們處過一段時間。
要是這樣,現在豈不是前任?
魏可晉突然害怕,希望這次出行不要有事啊!
季暖尴尬微笑,泱泱不知道傅斯朗就是她當年提到的研三學長,所以才這樣說。
沒有人搭話,泱泱沒察覺不對勁,繼續扯其他話題。
季暖心不在焉的,一大半注意力都在傅斯朗身上。
那天她說自己會少和他碰面,結果……
傅斯朗擡頭,兩人目光對上,季暖來不及躲開,他淡淡問:“季小姐有事?”
季暖窘迫轉臉,“沒事。”
泱泱哈哈大笑,參與話題:“暖你也發現他很眼熟對不對!”
“就是最近回國就任的翻譯官傅斯朗!”
泱泱沒想到有一天新聞裏的大人物會出現在她生活裏,露出迷妹的眼神,誇耀:“傅哥你真的好牛,看過你幾次談判桌上的表現,百米之內無敵手啊!”
傅斯朗紳士含笑,“謝謝。”
魏可晉見氣氛緩和,快速加入話題,不能錯過這個話頭,不然整個空間會再次陷入尴尬。
而他們聊得越好,季暖越不安。
轉頭望着窗外的風景,努力平複亂七八糟的心情。
幾人在新農村租了一棟民宿,上下兩層,兩個房間在一樓,兩個房間在二樓。
季暖和泱泱住二樓,而泱泱上樓後跟着季暖去了她房間。
她擔憂季暖是不是不舒服,季暖以暈車打發了泱泱。
泱泱正打算和魏可晉去城裏買給太姥姥的禮品,說回來給她帶藥。
等人走完,她想了許久,最後走到一樓。
在門口猶豫一會,她敲響了傅斯朗的房門。
傅斯朗早預料是誰,畢竟整棟房子也只有他和季暖,直接給她開了門。
季暖看到他還在講電話,說着日語,識趣地站在門口等他處理完工作。
開完門,傅斯朗回到書桌旁,翻開資料查看。
她倚靠着門,正好能看到他伏案工作。
和以前有很大不同。
那會他還會把煩悶表現出來,現在他已經能很好的控制情緒,對待棘手的事情也從容淡定處理好。
她匆匆收回目光,打消心底不該有的情愫。
電話說得有點長,大概二十分鐘後他才挂斷。
他整理好翻亂的資料,看向她站的位置,問:“打算一直站着?”
季暖直起身子,但靠的有點久,動作僵硬。
面對他,沒有踏入他的私人領域,她組織語言後說:“不好意思,我也沒想到漾漾和魏先生認識。”
傅斯朗擡眸,“認不認識又怎樣?”
季暖:“如果……”
傅斯朗打斷她:“季小姐是覺得會對我造成困擾?”
“你很奇怪。”說完他輕笑,帶着幾分輕蔑,“我倒沒有季小姐這麽扭捏,反而你這樣的作态引來他們的懷疑,才會造成困擾。”
他的話一字一句剜着她的心。
又是沒有回答,傅斯朗似乎失去了耐心。
來找他為了表明劃清界限,站在房門外連一毫米都沒有逾越,他快步走到季暖身邊,把她扯進房間,門被他反鎖上。
季暖緊靠着牆壁,掩飾所有的驚吓。
“我們是有過一段,別弄得我當初委屈你給我做情人一樣,遮遮掩掩的,你是做了虧心事嗎?”傅斯朗俯身平視她,勾唇戲谑說。
而季暖聽完這番話,眼眶紅了,怕他看到,低下了頭。
她壓下哽咽的聲音,緩緩說:“傅斯朗……你別這樣說。”
“說錯了?”傅斯朗斂去眼中的不忍,說:“三番兩次,季小姐對我避如蛇蠍,前任見面就只能惡言相向?”
“看來挺失敗的啊,上一段戀情只給季小姐留下不好的印象。”
他說的每一句話都讓季暖承受不住,整個人陷入情緒困境,如鲠在喉。
她想說沒有。
張了張嘴,卻吐不出一個字。
沒有那她為什麽來找他?
此刻站在他面前不就是應證了他說的每句話?
說再多,或許只會讓他覺得她矯情,甚至給他帶去困擾。
他早不在意了。
她又何必糾纏啊……
季暖嗯了聲,小聲說了句對不起,然後拉開門離開。
傅斯朗沒有攔她,在她走後心情煩躁,拿過煙盒和打火機去了陽臺。
他想生氣,又怕吓到她,只能硬生生憋回去。
抽完一根煙總算平複了心中的郁悶,他手指叩在煙盒上。
煙盒用的還是她送的那個,不過已經有了些刮花的痕跡,指腹摩挲着盒角,良久把它小心翼翼地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