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海洋一只手被媽媽揪着往前走，另一只手瘋狂梳理着自己的頭發，嘴裏煩躁地嘟囔：“媽你就不能讓我換個衣服梳梳頭嗎？”

媽媽揪着他手使勁往人群裏擠着：“快點別磨蹭！我都是托朋友才讓你進來的！”

穿過冰場後面那條狹窄擠滿人的通道，終于到了寬敞點有點燈光的過廊，媽媽也有點擔心海洋的形象，回頭打量他，替他整理着衣領和頭發：“行行行，這不挺好嗎？”

海洋無語地看着媽媽，又無語地往下看了看自己。

自己是被媽媽從學校體育場直接揪過來的，就穿着日常那件舊羽絨服，脖子上挂着一個碩大的耳機，頭發亂七八糟。

這形象怎麽去見自己的偶像？

媽媽也覺得這件羽絨服不好看，利落的扒下來，露出他裏面那件天藍色的運動服，然後繼續推着他的背：“快點！時間有限人家一會兒就要上場了！哎要不是為了你我至于去求人……”

海洋習慣了媽媽的唠唠叨叨，被媽媽推着往前走，走過過廊，穿過擁擠和稀疏的人群，走進了相對明亮的後臺休息區。

休息區三三兩兩的人四處站着坐着，只有最中間區域圍着最多的人，海洋被媽媽推着擠進了那個人圈，看到人圈中間隔着點距離，一個纖瘦的人正坐在凳子上、彎腰換着冰鞋。

海洋只覺得全身的血液“彭”的一下湧上了腦袋，雖然休息室并沒有安裝聚光燈，可是海洋覺得忽然有一束光從天棚頂上照下來，全部聚焦在那個人身上，于是那個人身上也發着光。

他頭腦迷迷糊糊地，只顧着盯着那人低下的黑色頭頂，全沒聽見媽媽細聲細氣地在與人說話，過一會兒一個工作人員走近他，跟他低聲說了什麽。

他一下子擡起頭，勾起嘴角輕快地笑了一下，“嗨”清脆地答應了一聲，然後直起身子，明亮的眼睛四處看着，然後一下子盯在了海洋身上，笑得更燦爛了一些，向海洋輕輕點了點頭。

事後海洋想起這一幕，都會慚愧得想去死，想來他當時一定失去了所有的表情管理，落在偶像眼裏，就是一個又土又傻的小孩兒。

媽媽趕緊笑着致意，又推海洋，輕聲說：“快去！雨聲答應跟你合影了！”

海洋頂着一個懵逼的腦袋，不知道是怎麽操控着腿腳走到了偶像身邊。

雨聲悠，來自日本的花樣滑冰天才選手，微笑着低頭看看身邊這個窘迫的小孩兒，側頭跟工作人員說了幾句日文，然後又坐下來，把剛剛換上冰鞋又脫了下來，換上一雙運動鞋。

工作人員微笑着解釋：“雨聲說他穿冰鞋太高了，還是換平常的鞋跟小朋友拍照吧！”

仿佛旁邊的人都在紛紛微笑贊嘆雨聲的禮貌和周到，即便是對一個小孩子也是如此。

只有海洋忽地想起，他也不過大自己三歲，怎麽自己就成小孩子了？

可是雨聲好像确實比自己高得多啊。

雨聲悠快速地換了鞋子，又站在海洋身邊，微笑地說了句日語：“考尼齊瓦！”

海洋終于鼓足了勇氣，快速地正面看了雨聲一眼。

雨聲悠并不是特別高，但是身材比例很好，腿很長，就顯得比較纖細高挑。身材很瘦，這是花樣滑冰選手必要的條件，瘦卻并不弱，很有活力和韌性的樣子，肩膀不是特別寬，卻很板正有力，腰背也挺得特別筆直，顯得很有精神，又很出衆。

雨聲的臉龐很白，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和鼻梁都長得清秀和完美，但是最出色的是那雙眼睛，那雙眼睛明亮無比，閃爍着耀目的光芒。

後來海洋回憶起來，他也很奇怪，其實他只是很快速地掃了雨聲一眼，但是這一眼怎麽看了這麽多內容，而且就這樣鮮明的記了一輩子。

媽媽早就拿出了相機，後邊的記者也圍攏過來，紛紛指揮着讓兩個人距離再近一點。

雨聲自然的靠過來，左手攬住了海洋的肩膀，右手比了一個開心的剪刀手，笑得真誠又燦爛。

離得近了，海洋仿佛聞到了他身上清冽的松柏的味道，控制不住又臉紅了，于是根本沒聽見媽媽小聲在提醒他：“別眨眼……笑一笑……”

旁邊咔嚓咔嚓的相機聲和閃光燈，好在海洋也算是經常參加少兒組花樣滑冰的比賽，也是小有名氣的小天才，所以趕快在拍照結束前擠出了一個勉強算是笑容的笑容。

拍照幾秒就結束了，海洋卻覺得仿佛度過了人生中第一個天長地久。

工作人員示意拍照結束了，雨聲該換鞋準備上場了。雨聲卻仿佛有了點興趣，歪着頭看着海洋用英語問：“你叫什麽名字？”

海洋的英語雖然不算好，但是基本對話還是聽懂的，小聲輕輕的回答：“我叫海洋。”

雨聲繼續問：“你也在練花樣滑冰嗎？”

這句海洋就聽不懂了。

旁邊的工作人員顯然就是媽媽的朋友，微笑着在旁邊用日語說着什麽。海洋聽不懂，卻依稀明白這是在介紹自己呢。

估計工作人員看在媽媽面子上，也考慮到為國争光，為自己說了很多的好話吧，雨聲邊聽邊點頭，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深，注視着海洋的臉仿佛臉上有幅畫。

海洋這回連耳朵都紅了。

雨聲“嗯嗯”了幾聲，轉過身，輕輕拍了拍海洋的肩膀，笑着說了幾句日文。

工作人員笑着說：“雨聲說你表現很好，希望你繼續加油！”

海洋擡頭，望着雨聲明亮的眼睛，忽然胸中湧起了不知從何而來的勇氣，超大聲地回答：“我會的！”

周邊的人一起鼓掌笑了起來，連雨聲也笑出了聲。海洋也尴尬的笑了，一顆小小的虎牙露了出來。

那一天在海洋神魂颠倒又興奮中結束了。

晚上坐在書桌前，海洋盯着對面的牆壁發呆，那裏挂着大大小小的獎牌，那是自己從小參加各種少兒組青年組比賽贏得的獎牌，那些本來是海洋最值得驕傲的東西，可是今晚他恨不得趕緊把它們收起來。

他人生中第一次想快點長大，想快點升組，那就能跟雨聲一起比賽了。自己就不會像今天一樣，只能以一個觀衆的身份，在觀衆席看着雨聲在冰面上表演。

發了一會兒呆，他長長嘆了口氣，終止了不切實際的幻想。打開電腦，登錄了自己的人人網賬號，寫下了：“雨聲真的是、太帥了！”

這一年，海洋14歲，雨聲17歲。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