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們是同類人

推開餐廳的玻璃門,陸允初快速掃視大廳,窗邊獨坐的中年女性向他揮了揮手。

美術館副館長白姍請他到外面吃晚餐。白姍是陸允初以前認識的前輩,長他快十歲,美術專業出身,後來學了藝術管理,一直在美術館工作。陸允初剛來森城的時候,得到過不少來自對方的幫助。

他有點意外白姍把聚餐地點選在一家意式餐廳,過去的接觸看來,白姍偏好中餐,尤其愛素食;陸允初自己雖留過洋,對西餐卻也沒有表現出多少偏愛,認識他的朋友一般不會特意做這樣的安排。

當然,這點疑惑也只是在心頭微閃而過,并不值得拿出來讨論。

“允初,”白姍沖他比了個手勢,“請坐。”

陸允初坐下後重新打量一番飯店環境,發現這裏的餐桌分四人桌和二人桌兩種,都足夠寬大,而白珊挑選的是四人桌。

“我們……”他猶豫地問,“四人桌會不會太大?”

“不會,”白姍沖他笑了笑,“其實今天不是我做東,還有一個人會來。”

“還有一個?”難怪選擇的餐廳出乎意料,“是誰?”

“晨安房産董事長的兒子,也是樂城項目的負責人,”白姍提示,“你還記得幫他們設計過噴泉雕塑吧?”

“嗯。”他當初就是因為這樣被邀請去參加慶功酒會的。

“他對你的作品很滿意,想見見你,正好我跟他熟,就答應幫他叫你出來了,”白姍略帶歉意地說,“你不會怪我自作主張吧?”

“怎麽會呢。”拓展人脈對他的事業沒有任何壞處,何況是合作過的客戶。

陸允初聽說過晨安懂事長的八卦,據說他兒子也是個玩得很開的公子哥,甚至有男女通吃的傳聞。

不過,這些都不是他關心的問題。

“工作上還順利吧?”白姍叫服務生幫陸允初也倒上檸檬水,随意地與他閑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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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還是不想來美術館嗎?”她當初就曾向陸允初抛出橄榄枝,但被拒絕了,“你如果願意來,随時歡迎。”

“對不起,”陸允初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我更喜歡現在做的事。”

美術館的工作穩定,但側重管理或策展方面的內容,與他的專業并無直接關系。

“我就知道你不是個圖清閑的人。”

白姍的話音未落,一道男聲突兀地插入進來:“白姐,誰不圖清閑了?”

“沒說你。”白姍瞥了眼身邊,意識到另一個人已到場,“你不是想見見陸先生嗎?這位就是。”

陸允初從座位上站起來,默默看了眼這名跟自己差不多大的青年。熟悉的面孔幾乎立刻勾起他的回憶,一段不太美好的記憶:他十分肯定這就是兩個多月前在酒會上潑自己一身酒的人。

對方仿佛并不記得這回事,笑盈盈地望過來。陸允初也只得佯裝不知:“你好。”

“陸先生啊,久仰,快坐。

“陸先生應該聽說過吧,”男人拉開白姍旁邊的座椅,而後遞給他一張名片,“我叫林以哲。”

陸允初還真沒聽說過,八卦小料了解到的頂多是“林董事長的兒子”。

他今天不知道還有個人到場,連名片都沒帶:“抱歉,我的名片忘帶了。”

“沒關系,”林以哲毫不在意,“能夠見到陸先生本人已經是我的榮幸。”

陸允初感覺脊背直冒涼氣,白姍也有些別扭地皺了皺眉,似乎不太喜歡這種唐突的油腔滑調。

“謝謝。”陸允初淡淡地說。

“陸先生留學過意大利吧?”林以哲以篤定的口吻問道。

“嗯,”陸允初暗暗拂去心頭的不悅,“前些年的事了。”

“我就是因為這樣才會訂這家飯店,應該合你心意吧?”

林以哲的話音剛落,陸允初和白姍同時看向他,卻都難發一言。

社交場合有些人周到得渾然天成,令人切實受到照料,又感覺不出壓力;也有些人的“周到”像故意做出來給人看的,除了制造尴尬氣氛,并不會使任何人感到愉快。

林以哲無疑屬于後者。

陸允初沒法說他早就快吃吐了,擠出絲禮節性的微笑。白姍意識到什麽,碰了碰林以哲的胳膊,半開玩笑地打着圓場:“得了吧,我看是你自己想吃。”

陸允初适時岔開話題,問起樂城項目的事,孰料林以哲就着噴泉雕塑的設計,狂吹了一通彩虹屁,聽得陸允初耳根不得清淨。

精致的料理一道一道端上來,整個吃飯過程中,林以哲幾乎沒有安靜的時候。

陸允初有些理解為什麽周彥川說商業互吹對他沒有意義了。

“陸先生,”林以哲對他的負面情緒渾然不覺,要麽就是裝看不見,“以後有機會,希望還能與你合作。”

聽到這句話,陸允初松了口氣,并非多麽希望再次與晨安房産合作,而是他看到了這場聚餐即将結束的曙光。

“我也很期待。”他的語調毫無感情色彩。

三人都是開車來的,白姍到得早,車就停在酒店外面,而陸允初和林以哲的車都在地下車庫。陸允初不得已與他一道乘電梯到樓下。

“陸先生,”林以哲并不急着找自己的車,反而跟着到了陸允初的車位旁,“方便加個微信嗎?”

陸允初沒有拒絕的理由,反正他的微信上幾百號人,各種牛鬼蛇神都有,多他一個不算什麽:“好。”

交換了微信,林以哲仍在邊上杵着,陸允初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林總?”他試探地問,“您的車在這邊嗎?”

“陸先生,”林以哲雙目半斂,壓低聲音,“上次的事抱歉了。”

上次……他們此前的交集就只有酒會的時候了。

“你還記得?”

“看來陸先生也記得,”他笑了笑,“當天我臨時被我爸叫走,所以沒能等到你打完電話。”

說得就跟自己多期待他留下一樣。陸允初直替他犯尴尬,面不改色地說:“林總,那點小事我并沒有在意,也無須再提。”

“好,我們就忘記那個小插曲,”林以哲仍然沒有去開車的打算,“有空能再約你出來嗎?”

“有什麽我能幫忙的嗎?”

“不是工作上的事,陸……允初,”他緩緩而道,視線始終落在眼前的青年身上,“我們應該是同年的,我能直接叫你的名字嗎?”

“随意。”

“好,允初,”林以哲再度面露笑容,“我希望以後能以私人,而不是客戶的名義約你見面。”

“為什麽?”

“你很聰明,我想能夠猜到,”他微微傾身,“我們是同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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