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如此普通,如此自信
陸允初聽到聲音轉過頭,面色迅速凝結成霜。
“你來幹什麽?”如果眼神能變成刀子,他不介意在孟骁身上多剜幾下。
“我當然是來找你的,”孟骁一手扶在沙發背上,“我十月初才回國,早就想來看看你。”
“你有什麽要定做的?”陸允初沒有把手上的煙熄滅,只是撣了撣那截過長的煙灰。他從不在別人面前抽煙,但對如今的孟骁,不直接噴他臉上就不錯了。
“允初,我不是為做雕塑而來的。”
“那就是來浪費我時間的?”陸允初語氣不善地說,“恕不奉陪。”
“你能好好聽我說兩句嗎?”孟骁慢慢靠近,不客氣地坐在他側面的沙發上,“當年的事有誤會,你一直在氣頭上,我沒辦法解釋,現在你該放下了吧?”
陸允初當然放下了,只不過可能和孟骁口中的“放下”不是同一含義。
“什麽誤會?”他吐出連串的煙圈,在二人之間形成朦胧的白霧,遮擋了視線,“你被人下藥了?還是你有個雙胞胎兄弟?”
孟骁沉着臉,一言不發。他這人也不知道脾氣算好還是不好,極少有真正發怒的時候,但有時會莫名現出陰翳神色,讓人捉摸不定。
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沒有明着吵過架,但陸允初對他這種面色不陌生,好像只是一些無所謂的小事惹的不快。
陸允初那時的性情更直,也不是愛哄人的性格,比孟骁好在不計較,有負面情緒過上一會兒便自行消退,當作無事發生地自然搭話。
前提是沒有原則性的矛盾。
不過這次孟骁的黑臉沒有持續太久,調整好情緒,擠出些笑容:“允初,你也是學藝術的,你應該知道我們這類人過于感性,容易動情。”
“你說的是容易動情,還是容易發 情?”
孟骁緊緊抿了下唇,重新張口:“我承認我鬼迷心竅,你看到的……那個男生其實我現在都忘了他長什麽樣,當時你不在,我為一個設計忙得焦頭爛額,始終找不到感覺,但是他的出現……我得到了某種觸動,是創作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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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骁第一次向陸允初剖白過去的心态,卻換來對方前俯後仰的大笑。
陸允初忽然覺得自己曾經的氣憤或難過都毫不值得。他發自心底地感到不可思議,更不可思議的是自己竟然真情實感地喜歡過這樣一個人。他們有過單純無憂的時光,不知不覺間一切都變了。
“孟骁,”他開口便是嘲諷,“原來你就是通過體驗不同人的身體來獲得靈感?他是你的缪斯?”
“他不是,你才是,”孟骁無視他帶刺的話語,“我相信你也需要一個靈魂契合的伴侶。”
“不好意思,”陸允初朝他投去輕蔑的一瞥,“我從來不需要借助他人完善靈魂,恐怕無法體會到你的煩惱。”
孟骁當然了解陸允初的個性,當年就是這種個性讓他又愛又恨。
正因為天賦異禀,陸允初可以輕巧地藐視一切自己珍重的東西,可以三言兩語地點撥他一兩周都無法突破的瓶頸,再輕飄飄地落下一句“這不就行了嗎?”他們甚至不是同一個專業方向;讓孟骁覺得一直以來的努力仿佛一個笑話。
當初那個引他犯錯的男生不一樣,沒有陸允初的高高在上和漫不經心。他崇拜自己,望着自己時雙目放光,在對方身上孟骁體會到的是前所未有的熱情。
然而他很快就膩了,到最後時常念想的竟然還是從未仰視過自己的陸允初。
“是嗎?”孟骁斂起戾氣,“那你為什麽留了長發?”
陸允初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前幾年一個理發師說他的頭發自來卷,可能更适合留長,他就嘗試了這種發型,跟孟骁又有什麽關系呢?
“你以前一直是短發,”孟骁補充道,“難道不是無法忘記過去才改變造型?”
“孟骁,”陸允初差點再次笑場,“你這麽普通,到底是哪來的自信?”
“你——”
“你是來幹嘛的?”他不耐煩地攤開手,“複合就算了,好馬還不吃回頭草呢。”
“好,不談複合,”孟骁深吸一口氣,“我們要不要做點更直接的交易?”
“什麽?”
“各取所需。”話一出口,他的眼角暈開不加掩飾的玩味色彩。
剛才還滿口靈魂伴侶,大放厥詞,現在就開始“各取所需”了。
陸允初總算看出來,這小子是剛回國空窗期,寂寞空虛冷,沒找到合适的炮 友,才會想起他這個老情人。
“我跟你各取所需?我圖什麽?”陸允初放下翹着的二郎腿,撚掉即将燃盡的煙蒂,再重新點上一支,“圖你早謝,還是圖你金針菇?”
孟骁的臉色驟然鐵青。與此同時會客間的門把手咔噠響了一聲,聲音不重,陸允初還是能察覺到。
“誰?”
天地良心,周彥川不是有意偷聽,他是有事找陸允初才過來,結果發現那個疑似對方前任的男人在裏面,門還沒關死。
他本來覺得這事跟自己沒關系,可聽着男人油裏油氣的腔調,不像個善茬,怕他找陸允初的麻煩,就在門邊上守着,直到被陸允初的孟浪發言激得失控,碰了把手。
“我。”既然被發現了,再躲閃也太小家子氣了,周彥川大步一邁進屋,順便把門扣上。
陸允初想到剛才的對話可能被聽見,後背頓時僵直。孟骁先站起身,與之對視,又轉向陸允初:“他是你的什麽人?”
一副理直氣壯詢問奸 情的口吻令陸允初的火氣直往上竄,他猶豫了一瞬要不要眼電波請求周彥川冒充自己的男朋友,但馬上打消了這個念頭。
攆個蒼蠅而已,難道還要混合雙打?
誰知周彥川自作主張到他們面前,對着孟骁劈頭蓋臉地來了一句:“你配問嗎?”
“呵,”迫于他的氣場,孟骁微微吸氣,臉色由青轉白,“我只想關心一下允初現在跟什麽樣的人在一起,是否——适合他。”
“多謝關心,”周彥川跟入了戲似的,“反正不像你又快又小。”
陸允初驚得險些露出馬腳,接收到周彥川暗中遞來的眼色。孟骁的眉目間滿是鄙夷,改問陸允初:“你就找這麽粗俗的人?”
“你不粗俗,難道是來找我聊藝術史的?”周彥川的戲臺子都搭好了,陸允初也不能給演砸了,于是燦笑如花地面向周彥川,“這麽早就來了?晚上想吃什麽?”
“你定。”
餘光瞥到孟骁甩門離去,陸允初把刻意堆起的笑容一點點收斂至柔和不誇張的程度,對周彥川說:“謝謝你。”
周彥川也藏不住對那男人的幸災樂禍:“我反應還不錯吧?”
陸允初盯着他默不作聲。
“啊那個……”冷靜下來想想好像說得有點過頭,顯得太輕薄,周彥川緊着打補丁,“我我我亂說的,我沒有不尊重你的意思,我就是想氣氣你那個……那個誰。”
起初他的确是以朋友的立場質問,一見對方那自以為是的态度,不怼死過去指不定哪天再來找茬。
“我知道,”陸允初的笑意未散,“我就是沒想到,你還能說出那種話。”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周彥川說,“對付這種從裏到外都漏油的人——當然是以油制油。”
“有道理,”陸允初發覺自己手上還有沒抽完的煙,連忙撚滅,“哎,你有事找我嗎?”
“哦對了,剛才給你發微信你沒回,我朋友有個人像的急件,不知道你能不能給做?”
陸允初翻出手機,上課的時候的确有周彥川的一條信息進來。
“你還專門跑一趟啊?”
“我剛在對面跟人談事呢,”周彥川解釋,“他說今天就想定好找誰做,我估摸你有課沒回家,就先來問問。”
周彥川把基本的要求也發過去了,陸允初看過後覺得沒什麽問題,時間緊但是做工難度也小:“可以啊,你回複他吧。”
“行,那我告他。”
陸允初猜想周彥川打完電話會直接離開,遂又點上了煙。
等周彥川再次進到這屋,滿屋的煙氣比他出去前更濃,嗆得他一陣咳嗽。
“你還沒走呢?”陸允初熄了煙,快速打開窗戶。
“我那麽快走幹嘛?”周彥川玩笑,“你不是還問我晚上吃什麽嗎?”
“那不是演戲嗎?”
“陸允初,”他問,“你是不是不太開心?”
“啊?”孟骁的到來,只能說讓陸允初有那麽點心煩,“哪有什麽不開心。”
“那你怎麽在這一根接一根地抽煙?”
窗口大敞,缭繞的白霧逐漸稀釋,然而刺鼻的味道仍留在屋內。
陸允初長籲口氣:“就是想到我竟然跟這種人好了半年多……簡直是對我審美水平的侮辱。”
周彥川看出他心情不佳,可這都能扯到審美上他又不懂了:“這跟審美水平有關系?”
“有啊,”陸允初肯定地說,“就跟破鍋配爛蓋是一個道理。”
周彥川被噎了一口:“你不用這麽諷刺自己。”
陸允初眯了眯眼,恨恨道:“我不是破鍋才會把那個爛蓋扔掉好嗎?”
“這就對了,咱不能自降身價,”周彥川話鋒一轉,“晚上沒事吧?帶你去個好地方。”
“什麽地方?”
“反正不是高大上的,”他神秘兮兮地說,“特別符合我的一貫品味,就看你肯不肯賞臉了。”
想到周彥川的一貫品味,陸允初唇角微揚:“走,去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