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察覺

元旦小長假,周彥川沒出遠門。

刷朋友圈的時候,他看見馬場相熟的工作人員發的照片,想起自己很久沒去過了。

周彥川以前并不知道什麽馬術俱樂部,對上流人士愛玩的東西大多也不感興趣。但是有次陪生意夥伴去了馬場,就像發現了新大陸,因為他從小最愛的動物就是馬,卻沒多少機會近距離接觸。

他請教練教自己騎馬,後來更是買了匹自己專用的。如果沒受傷,這個元旦他應該會去。他看了看自己剛拆掉石膏的胳膊,暗嘆還是過些天再說吧。

不知道陸允初假期都做些什麽,隔壁聽不見一點動靜。

藍灣是舊小區,隔音不是特別好,周彥川記得對門上一任房主在的時候,經常弄出些噪音。他能包容盡量包容,只有睡覺時間仍受到幹擾的情況下,才稍微提醒對方一下。

不過陸允初住過來以後,他幾乎沒覺出過什麽值得注意的聲響。這兩天同樣如此,而且跨年夜之後,就沒再碰面了。

周彥川打石膏的這個月裏,去他家蹭過幾次飯。陸允初總是大大方方地提出邀請,又表現得毫不在意,給周彥川的感覺是可以放心依賴對方,不必因此難堪。

但是次數多了,他仍然意識到自己在麻煩對方。反正如今做一般的家務沒問題了,再請回來就是了。

元旦假期的最後一天是周日,一早他就給陸允初發了信息,讓他中午過來吃飯。可一上午過去,菜都做了好幾樣,他也沒收到任何回應。

沒在家嗎?

住對門就是方便,周彥川直接去敲門。等了一會兒,到他以為陸允初絕對外出的時候,門終于開了。

門縫裏露出的人臉異常蒼白,只有腮頰和鼻子紅着,完全不自然;頭發也沒紮,披散在肩膀上。

“是你啊?”陸允初話一出口,嗓音啞得厲害。

“你怎麽了?”周彥川馬上看出他的身體異狀,“是不是生病了?”

“小感冒。”這次不是流感,沒那麽嚴重,但鼻塞、咳嗽加上低燒同樣不舒服,陸允初一動都懶得動,一直躺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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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靠着門框,剛要說“沒什麽”,周彥川的右手伸過來,掌心貼在額頭上。他的肩膀些微抖動,下意識地垂下頭。

“有點熱。”周彥川肯定地說。

“三十七度多。”

“吃藥了嗎?”

“早上吃了。”

“午飯呢,還沒吃吧?”

陸允初搖搖頭:“吃不下。”

“那不行,不吃飯沒法吃藥,”周彥川先讓他回屋,“我給你裝點過來,你躺着吧。”

知道對方是生病,周彥川盛好飯,挑了些清淡的菜送去。

盡管食欲不佳,陸允初還是吃起了他送來的東西。

“謝謝。”

身體狀态欠佳的情況下,平日有意遮掩的情緒被放大,陸允初的心跳一陣比一陣急促。

離得太近,周彥川感覺烘熱的呼吸拂過耳根,以為他的病又重了,焦急地想早點幫他拿藥。

“你的藥沒了啊?”周彥川按他說的,在五鬥櫃的抽屜裏翻找,結果只找到幾個空盒子。

“那就算了吧,”陸允初不太在意,“可能睡醒就好了。”

周彥川兩三年沒感冒過了,家裏就算有藥也過期了。

“我到樓下給你買點吧。”他們小區門口就有間藥房,也沒給陸允初拒絕的機會,用近乎命令的口吻說,“你好好躺着,我馬上上來。”

陸允初的腦袋一挨枕頭,昏昏然打起瞌睡。

周彥川下樓前沒關防盜門,裏面的門也沒有用鑰匙上鎖。陸允初不知道他何時又進來,總之自己在半夢半醒間被叫起來,把面前的膠囊合着開水吞了下去,還灌了兩口止咳糖漿。

“剩下的藥我還給你放抽屜裏。”

“麻煩了。”

陸允初這兩天生病,房間也沒好好收拾,五鬥櫃上攤了一堆書本雜物。

周彥川把放藥的抽屜關好後,上面一個本子掉落下來,差點砸在他的手上。

好像是畫畫的本子。周彥川第一眼沒太在意,但本子落下的時候碰巧展開了,裏面的內容自然地呈現于他的眼前。

他一下呆住了。

這張畫分明就是他自己。因為是非常寫實的畫風,就算完全不懂美術也認得出來。

陸允初畫了他的像。是畫着玩的嗎?

他拾起本子,開始一頁頁地翻看,心裏莫名發慌。

這一本速寫簿,幾十張畫頁,有的寥寥數筆,有的精細描摹,但全部都是同一個人。

吃過藥,又得到充分的休息,陸允初當天下午就退燒了。到了晚上,除了嗓子還沒有好,他的精神狀況基本恢複。

中午太困,不知道周彥川是什麽時候走的。買藥的錢還沒有還,他打開放藥的抽屜算了一下,通過微信給周彥川轉了兩百塊過去。

起身時他的視線掠過五鬥櫃上方,昨天在屋裏找了半天的畫冊原來丢在了這裏。畫冊下面還有一摞書,整齊地疊在一起。他把這些東西全搬回了卧室。

周彥川沒有确認那筆轉賬,過了一天錢又自動回到陸允初的帳上,差不多時間發過來的,還有一條對方的信息。

【不用了。】

文字不比語音,看不出說話人的心态,然而陸允初總覺得這條信息和周彥川平日的風格不相一致。

是過于簡單嗎?可是對方還給自己發過更簡潔的文字。

他說不上來,心裏有股怪異的滋味,沒見到本人,又無法當面确認。他突然想到前一天五鬥櫃上疊放整齊的畫冊……腦子裏僵着,好像塞了團漿糊。

希望是錯覺吧。

兩天之後,陸允初在單元樓門口巧遇周彥川,兩人同是剛從外面回來。

他想起被拒收的轉賬和周彥川奇怪的語氣,狀似随意地問道:“買藥的錢怎麽不收?”

周彥川稍一接觸他的視線便轉向別處,半晌後才說:“真的不用,沒多少錢。”

除了這句話,他沒有繼續攀談的意思,進了電梯也只是盯着不斷上升的數字發怔。

靜默無聲無形,使這個狹小的空間附着上沉悶到喘不上氣的氛圍。仿佛顏料滴入水中,不知不覺間完全變了顏色。

陸允初站在他的身後,同樣沒有吱聲。周彥川知道了什麽,雖然不清楚他究竟了解多少,但陸允初十分肯定自己的結論。

電梯門再次打開,裏面的人如獲大赦。

陸允初等着對方先出去,周彥川仍然沒有看他一眼,甚至聽不到平常進屋前的告別。

胸腔發脹憋悶,他忍不住又咳嗽起來,左手掩在嘴邊,慢慢走向自己家門。

周彥川開門到一半的動作停下,扭過頭來,猝不及防的對視讓一度尴尬的氣氛愈加接近死局。

不說點什麽恐怕誰都邁不開腳。

“你……你的感冒好了嗎?”

“好了,”陸允初說完意識到,他是聽見自己咳嗽才會發問,“就有點咳嗽,不厲害。”

周彥川點着頭,手又按到門把上:“你好好休息。”

這是今晚碰面的最後一句話。緊接着那扇門關上,在兩人之間豎起虛幻的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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