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天真無邪的傻子
系統覺得,就算自己再怎麽升級疊代,大概也永遠都無法理解人類複雜的情感和腦回路。
“什麽意思?”它不可置信地問道,“可是路醒他明明都答應了——”話說到一半突然戛然而止,系統安靜了一會兒,問道:“所以,他之前是在騙你?”
“是啊,”林小冬說,“很顯然的事情。”
系統把它的錄屏又調出來看了一遍,實在沒發現到底有哪裏顯然了。
難不成它認識的人類個個都是微表情大師?
“微表情倒不至于,”林小冬笑了笑,“路醒的言辭可以說是無懈可擊,我是從他呵斥研究員時那人臉上不甘的表情中發現的。正如他自己說的那樣,只是一晚上而已,根本沒有必要冒着頂撞上司的風險強留下我,但是那位研究員還是出聲了,就證明我這一走,很有可能不止是一晚上。”
還有就是,他想,剛才路醒和他對視時,青年的表情動搖了。
雖然只是一剎那。
但在那一刻,在聽到自己說“相信他”的時候,路醒的的确确被這句話觸動到了。
系統:“那他不只是個影帝,還是個騙子人渣啊。”
但凡有點兒良心的人,都不會忍心把林小冬一個人丢在這豺狼虎豹環伺的地方,更何況路醒來之前還答應了要帶他回去。
“我現在就想知道,他待會兒會找什麽樣的借口離開。”林小冬懶洋洋道。
正好他也呆膩了城堡,路醒幫他開啓新地圖正合他意。
然而,最終,小人魚只得到了一聲輕如呢喃的“對不起”。
宴會散場後,路醒望着侍從們将雲朵帶走的背影,看着小人魚滿臉的驚慌失措,以及遭到背叛後的不可置信與傷心欲絕,平靜地目送着他們一路遠去。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才沉默地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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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冬被帶到了一座空蕩蕩的大殿中。
他擡頭望去,一眼就看到了那堵近十幾米高、三十多米寬的巨大裝飾牆。
牆體是白玉做的,而上面的裝飾,則是上百條緊閉着雙眼,臉色蒼白僵硬的人魚們。他們在活着的時候不肯為貴族們歌唱,死後便被做成了标本,永遠地停留在了這裏。
既是侮辱,也是洩憤。
小人魚呆呆地看着他們,眼裏的淚水啪塔啪塔地往下掉。
“如果你不聽話,這些人魚就是你将來的下場。”身後傳來老國王嘶啞的聲音,他在侍從的攙扶下,拄着權杖一步一步地朝這邊走來,“我勸你最好別有太多妄想,路醒已經把你送給我了。”
但小人魚只是擦幹眼淚,狠狠地瞪着他,抿着唇一言不發。
“真漂亮。”不愧是父子,在癡漢方面都是一脈相承。老國王出神地望着他年輕白皙的臉龐,懷着一種貪婪的心情伸出手,想要摸摸林小冬,卻再次被那道屏蔽擋了下來。
“侍從!”他咆哮道,“怎麽還沒處理好這個?”
侍從戰戰兢兢道:“抱歉陛下,但,但是太子殿下堅持不告訴我們密碼,我們也沒有辦法啊。”
“那為什麽連伯爵能碰到他!?”
“因,因為當時為了投喂人魚,殿下主動撤去了屏障……”
“廢物!”老國王一腳踹了過去,侍從不敢反抗,只能咬牙硬生生挨下了這一腳。林小冬冷眼瞧着這一幕,再一次感嘆這對父子的相像。
但系統突然出聲道:“你要小心,我剛才檢測了一下,他已經被腦蟲寄生了。”
“什麽?”林小冬一愣,“你說誰?”
“兩個都是。”
林小冬定睛一看,果然,老國王的眼中已經布滿了狂躁的血絲,嘴裏也不聽地喃喃念叨着咒罵的話語,一看精神狀态就不太正常;而他腳下那位被教訓的侍從,雖然表面看似溫順,但很顯然也在拼命忍耐着,估計再過一段時間就會發展到中期了。
“可是我們進來的時候,門口不是有個老大的檢測門嗎?”他疑惑道,“這些貴族可比誰都要怕死,怎麽會全都被寄生了?”
林小冬有系統傍身,當然不會怕腦蟲,再說了人魚本就是腦蟲的克星。但要知道,連一國之君都被寄生是個什麽樣的概念?
以腦蟲恐怖的蔓延速度,基本上,今晚這場宴會上的所有人都逃不掉!
“确實很詭異,”系統也承認,“腦蟲只能寄生在活體生物上,所以進皇宮前所有人都必須穿過檢測門,無論是侍從、貴族還是他們從其他星球上帶來的生物,除了——”
“除了身份最高貴的那幾位。”林小冬恍然。
老國王和路醒,他們自然不需要接受檢測。
因為皇宮就是他們的家,盡管路醒現在搬出了皇宮,但對待太子,明面上的儀式還是要做到位的。對于全帝國身份最尊貴的幾人來說,在大庭廣衆下檢測這件事本身,就是件非常失禮的舉動。
“老國王肯定是不可能的了,所以,”林小冬自言自語道,“零號寄生者其實是路醒?”
他知道自己被寄生了嗎?
不,他一定早就知道了。林小冬想起青年日漸消瘦的身軀和近來時不時晃神的表現,越想越細思極恐——難不成路醒非要帶自己來這個宴會,就是為了讓腦蟲在上流社會大範圍蔓延,造成一種“養蠱”的效果?
就在林小冬沉思路醒究竟想幹什麽時,老國王已經停止了打罵。他畢竟上了年紀,氣喘籲籲地瞪着伏在地上的侍從,雖然還想發洩,卻心有餘而力不足,只能憤憤地啐了一口:“滾吧!”
他在原地煩躁地來回走了兩圈,忽然高聲沖外面喊道:“來人!把皇後給我叫過來!”
皇後?
林小冬眨巴了一下眼睛,說實話,要不是今天老國王提起,他都快忘記帝國還有一位皇後了。
這位不僅在星網上的存在感小的可憐,之前路醒也從未提過關于他母親的只言片語,今晚的宴會也根本沒有出席……就好像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這個人一樣。
幾分鐘後,一位穿着素色長裙的女人從殿外走了進來。
她又高又廋,尤其是脖子,幾乎是老國王的兩倍長。能從眉眼的輪廓中看出女人年輕時的美貌,然而現在的她只給人一種疲憊且憔悴的感覺,半阖的眼眸像是對這世間發生的一切事情都不感興趣,就連沖老國王行禮也是淡淡的:“陛下。”
老國王指着她,斥責道:“看看你教出來的好兒子!現在翅膀硬了,成天就知道跟我作對,我才是帝國之主,還輪不到他呢!”
“是的,陛下,”皇後垂眸道,“您才是我們的王。”
老國王又罵罵咧咧了幾句,但皇後都是一副不鹹不淡的樣子,他估計也覺得沒趣,厭惡地揮了揮手道:“算了,你把這條人魚帶走,三天之內,如果我聽不到人魚的歌聲,那我就廢了路醒這個太子,你跟他一起滾到蠻荒星球去吧!”
“遵命。”
皇後直起身子,伸手牽過雲朵,她淡淡地瞥了一眼坐在上面的小人魚,目光既沒有看見人魚的驚豔,也沒有其他貴族的貪婪,就好像只是看到了一團透明的空氣。
但林小冬莫名覺得,這位皇後,很有可能成為自己接下來任務的重要突破點。
在回到皇後寝殿的一路上,不知道為什麽,他總有種自己在被人偷偷窺視的感覺。
但當他朝身後望去時,走廊裏卻又空無一人。
整座皇宮占地百萬平方米,建築面積就占了四分之一,要不是星際時代科技發達,光是從大殿走到寝宮都得花上半天時間。
皇後回到寝宮,揮退了侍從,從枕頭下掏出一小瓶藥,倒出兩粒,一粒自己咽了下去,一粒遞給了在雲朵上緊張地瑟縮成一團的小人魚,很認真地問道:“要嗎?”
林小冬:“統,這是啥?”
系統:“□□。”
林小冬:???
他難以置信地擡頭看着面前的女人,心道這一家子都有什麽毛病?
老國王發瘋,兒子瘋上加瘋,後宮還有一個慢性自/殺的皇後……難怪軍部要造/反呢,讓這樣一群人來領導國家,那得成什麽樣了?
小人魚緊張地搖搖頭,抱着自己的大尾巴往後退了退,見狀皇後也不勉強他,只是重新把藥放了回去,擰緊瓶蓋塞回床底。
“小家夥,”她說,“很晚了,早點兒休息吧。”
熄燈後的寝殿漆黑一片,黑暗中,傳來小人魚帶着幾分顫意的聲音:“你是路醒的媽媽嗎?”
聽到兒子的名字,皇後沉默了片刻,輕輕“嗯”了一聲。
“但我寧願從來沒有過這個兒子。”她說。
“……為什麽?”
“因為他和他父親一樣,”皇後的聲音帶上了一絲艱澀,“都是個不折不扣的魔鬼。”
說完,她像是無法忍受一樣,深吸一口氣,勉強平複下自己的情緒後冷冷道:“好了,不管你想知道什麽,我都無可奉告。”
女人翻了個身,躺在床上背對着他,一整夜都沒有再開口。
凄冷的月光透過窗棂,倒映在空蕩蕩的寝殿內,林小冬默默地注視着皇後消瘦的背影,半晌,也閉上了雙眼。
人馬座,一顆無生命居住的荒蕪星球上。
星艦已經停留在這裏近一周了,副官站在緊閉的刑訊室大門前,眼底浮現出一片濃重的青黑。
自顧熙進去後,他整整三天三夜沒合眼,一直守在門外。
外面的軍隊已經有些人心浮動,各個團的團長都來找過他,說讓副官給出一個确切的說法——關于他們究竟要不要放棄顧中将。
一切的原因,還要從十天前的那場戰役說起。
面對毀滅性的打擊,母蟲在生死關頭制造出了一個史無前例的精神力漩渦,瞄準的目标自然是領頭的顧熙所在的分隊。
當副官他們完成自己分區的殲滅任務并匆匆趕到那片星域時,卻發現整支分隊都已經全軍覆滅,而唯一活下來的顧熙,腦中卻被檢測出了有微弱的異樣生命活動——
沒錯,男人被腦蟲寄生了。
幾天後,顧熙蘇醒過來,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神智清楚,思維正常。
但儀器不會騙人,腦蟲的的确确仍舊在他的大腦中活動着。
它甚至開始逐漸進化,日複一日地蠶食着他的精神力,直到有朝一日完全複活,變成新的母蟲。
副官他們這才知道,原來母蟲是永遠無法被真正消滅的。
因為,所有腦蟲都有進化成母蟲的潛力。
所以為了控制新母蟲的活動,他們并沒有第一時間将顧熙擊斃。
但如果真到了它完全複活的那一天,那他們在這次戰役中付出的所有犧牲,都将化為烏有。
“我是個很好的樣本,”顧熙本人得知這個消息後,卻十分平靜,“把我關進刑訊室觀察一段時間,一旦有任何不對,不要猶豫,立刻釋放毒氣。”
而男人對副官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幫我照顧好他”。
這個他究竟是誰,兩人心知肚明。
這三天來,無計可施的副官只能打開刑訊室的廣播,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小人魚提前錄制好的歌聲。
他從未像現在這樣,由衷地感謝林小冬的先見之明,人魚的歌聲最大程度上壓制了母蟲的複蘇,也為顧熙争取到了寶貴的清醒時間。
在這期間,母蟲會積蓄能量,停止活動;但與此同時,失去了和母蟲的聯系,散落在宇宙各個星球上的腦蟲将會變得異常狂暴,加快吸收寄生者的精神力,連帶着被寄生的宿主也會受到影響。
副官憂心忡忡地想,最糟糕的是,目前這種影響還是未知的。
他們和中央星的聯絡早在半個月前就被人強行掐斷了,所有消息都無法傳達回去,副官現在都不知道中央星現在到底是怎樣的情況,光是母蟲的事情就足夠他焦頭爛額了。
他靠在刑訊室的大門上,疲憊地長嘆一聲。
而就在身後密閉的房間內,躺在牆角的男人沉默地睜開雙眼。
他的枕邊放着一張照片,上面是小人魚傻乎乎叼着小魚幹看向鏡頭的瞬間。
顧熙原本漆黑的眸子變成了湛藍色半透明的模樣,明明眼前只有一堵由精鐵鑄就而成的堅硬牆壁,但他卻仿佛擁有了無數雙眼睛,能夠看到宇宙中各個角落裏正在發生的事情。
他知道,這是母蟲對腦蟲的掌控力。
寄生的過程,就是一個争奪主導權的過程。母蟲想要用他的身體複活,但顧熙同樣也能借此機會,将它的能力占為己有。
他忍着大腦頭疼欲裂的痛苦,想要在這場關乎性命的争鬥中占據上風,但就在這一幅幅讓人眼花缭亂的畫面中,顧熙的注意力卻猛地定格在了其中一個寄生者的身上。
從這個寄生者身處的環境來看,他應該是在皇宮中,身份大概是老國王或者其他貴族的侍從。顧熙透過他的視角,一路穿過靜悄悄的走廊,來到了一座清冷宮殿的外圍。
這裏似乎很久都沒人好好打掃過了,臺階上落滿了殘枝枯葉,周圍也沒有任何侍衛看守。
不是冷宮,勝似冷宮。
這人左顧右盼了一番,然後快步走上臺階,蹑手蹑腳地走到了窗邊的位置——
看着屋內趴在雲朵上蜷縮成一團、睡得十分不安穩的小人魚,顧熙的瞳孔瞬間一縮。
林小冬為什麽會在這裏!?
侍從定定地看了熟睡的小人魚半天,突然從懷裏掏出了一瓶揮發性氣體毒藥,咬牙切齒地低聲自語道:“艹他媽的老神經病,我收拾不了你,我就弄啞這條人魚!”
飛行器的屏蔽是無法隔絕氣體的,他屏住呼吸,一步一步走到小人魚旁邊,剛要打開瓶子讓毒藥慢慢揮發到空氣中,突然太陽穴突突跳了兩下,大腦深處猛地傳來一陣尖銳到難以忍受的劇痛。
下一秒,慘絕人寰的尖叫聲劃破夜空。
睡夢中的林小冬猛地驚醒,剛睜眼就看到一個人瞪着老大的眼睛,“噗通”一聲倒在了他面前,手裏還緊緊攥着一瓶沒有開封的玻璃瓶。
他一臉懵逼地盯着那人的後腦勺,半天沒反應過來。
卧槽,這是什麽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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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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