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第五場雨 借書
西城附中每月有一場考試,安排在月底,出題內容是每個月的知識點,目的是給同學們進行查缺補漏,水星怎麽也沒想到開學沒兩天她就要經歷一場考試,幸好在家的時候戚遠承讓她先學了一些,不至于什麽都不知道。
西城附中的效率确實很高,不光考試來得快,出分的速度也快,僅隔了一天時間,全年級的成績都知道了。
本班的排名會被張貼在班級後邊的黑板上,全年級的總排名在老師那邊兒。
大課間,李致堃拿着成績單進教室,同學們立刻看了過去,有膽大的同學還擡頭去問:“老師,是排名出來了嗎?”
“消息還挺靈通。”李致堃笑着,甩了甩手裏的成績單,傳下去,說,“這是成績單,一會兒班長貼到後邊的黑板上,同學們各自看一下自己的班級排名和年級排名,哪門成績不好,缺在哪兒,自己心裏要有數,開學都兩個月了,該加把勁加把勁兒,別晃蕩了。”
成績單遞下去,根本傳不到郁晴手裏,前兩排的同學搶占先機,湊做一團都想先看眼自己的排名。
“大家不用搶,一會兒等郁晴貼黑板上再看。”李致堃提醒,“當然,這份成績單只能看到班上的,如果有人想看全年級的可以來我辦公室。”
話是這麽說,但場面僅控制了一分鐘不足,又有一個手快的同學将成績單先抓了過去,水星擡頭,也想跟着去看,就見李致堃沖她招招手:“水星,你跟我來一下。”
不到上課的時間,辦公室的老師基本上都在,水星跟在李致堃的身後,攥了攥衣袖,說不上的緊張。
李致堃垂眸,看了一眼水星,笑了笑:“這兒有椅子,你先坐下。”
水星拖過旁邊的木板凳,坐在一邊,手指輕輕捏着板凳的邊緣,有些迷茫。
從小到大,水星一直屬于班上的隐形人,成績不好也不壞,從不會做出格的事情,不會被老師單獨點名,因此,李致堃喊她出來,水星一路都在想她最近是不是做錯了什麽,沒想到,只能劃定到這次的考試,她大概率是沒發揮好。
“來找你是想說一下英語演講比賽的事情。”李致堃抽出一張報名表,“下個月省裏要組織一場英語的演講比賽,老師想讓你參加一下,正好能更快地适應學校。”
“什麽?”水星不理解。
在此之前,水星從來沒有參加過任何的英語比賽或者競賽,她不明白李致堃怎麽能想到自己。
“這次月考成績你是不是還沒看?”李致堃想起水星還沒來得及看,從旁邊抽出全年級的成績單,“這是全年級的,你先拿着看一眼自己的成績,班上的英語數你成績好。”
水星将成績單接過來,只是全年級有四百號人,根本找不到自己的名字,但第一行的名字總是好辨的。
西城附中高一年級組第二次月考成績這樣一行加粗的黑字下邊,緊跟着就是盛沂的名字。
旁邊正好是三班的物理老師吳江明,聽見李致堃在跟水星說話,也不由擡頭,插一嘴:“水星,是嗎?你物理考得也不錯,尤其是這次附加題,全年級就她跟盛沂兩個人完完整整的做了出來。”
水星在的初中很重視英語的教學,聽到英語成績倒是正常,又聽到了物理成績,還是跟盛沂一起的,肩膀不由緊了一緊。
她的物理其實并不算厲害,只不過因為這次的附加題是有關力學的,因為盛沂給她講過,她每天都埋在屋子裏研究,這次做出來只是運氣好,正好會而已。
“附加題歸附加題,但你這前邊的題是怎麽回事兒?”吳江明在老師裏是出了名的話唠,一找到話題,又從這邊延伸到水星的物理卷子上,“位移這些怎麽能錯呢?”
“好了,畢竟開學一個多月沒來呢。”李致堃看出水星的窘迫,壓了壓手,讓吳江明止住話題,“我跟水星說正經的,英語演講,你想不想參加一下?”
水星不是個愛出頭的人,再加上不感興趣,下意識想拒絕:“我之前沒有參加過…….”
說話間,辦公室的門又推開。
水星聽到響動,側過身,和李致堃一起看了過去。
盛沂抱着一沓英語卷子走了過來,他穿了秋季校服,袖口是挽上去的,小臂線條流暢,面容冷淡,順勢将卷子放在對面的辦公桌上。水星的心跳猛然一亂,回過神,原本要拒絕的話也因此被打亂。
李致堃招了招手,讓盛沂過來:“你們班主任跟你說沒說?這次的演講比賽要你去。”
盛沂的聲音冷冷的:“陳老師說了。”
陳老師是一班的英語老師。盛沂的英語一直很好,不難預料會推他出來。
“行,這次比賽也不是誰都能去,跟你們班同學說好好準備,周五先在校內篩出名單,學校找優秀的同學再推出去。”
盛沂在一邊,顯然不甚在意,只是嗯了一聲。
“對了,水星。”李致堃跟盛沂說完,轉頭又喊她。
李致堃忽然叫到她的名字,水星不由愣了下,提起一口氣,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盛沂,男生軍訓過後,又生了一場大病,膚色恢複不少,冷白的。他的個頭偏高,喉結凸出,滾了一滾,視線落下,鴉羽似的睫毛覆下一層淺淺的陰影,看向水星。
水星不知道盛沂記不記得在戚遠承的診所見過她,又見他落下視線,連忙抿起嘴,露出一個自以為不僵硬的笑容。
盛沂垂眸,手臂的袖子褶不經意地碰了碰她的校服。
水星這才反應過來,回過神,聽見李致堃在問她之前想說什麽,搖搖頭:“什麽?沒有。”
“嗯?”
“我是說我之前沒參加過,但這次比賽…….”水星抿了抿唇,微微地側了些臉,餘光假裝随意又落在盛沂臉上,說,“我會盡力的。”
西城附中有專門食堂,中午下課,離家近的學生可以選擇回家,離家遠的學生可以留校解決。因為水星答應了參加英語演講比賽,每天中午留在學校加緊訓練,席悅知道了,她拽着郁晴一并也留了下來,兩個人一塊兒陪水星。
三個人坐在食堂靠窗戶的位置,水星點了份蒸菜,郁晴跟席悅點了兩份面。
郁晴不太愛說話,大部分時間都是聽席悅在介紹,也虧席悅有心介紹,其實不用特意參加英語演講比賽,水星就能将學校裏的情況了解一遍。
西城附中重理輕文,一班到六班是重點班,其餘是普通班,一班是重中之中,不過三班的化學老師和政治老師都跟一班是一樣,高三會另外舉行一次考試,從文科理科各挑出前三十名的優秀學生進入清北班重點培養。
席悅端着碗,放到桌子上,忽然想起什麽,問水星:“說起來,你在原先的班級有沒有遇見過那種特別可怕的老師?”
“嗯?沒有吧。”水星記得初中的老師都很溫柔,“怎麽了?”
席悅搖搖頭,滿臉心疼:“那完了,你還沒上呢,咱們班下午第一節 化學,張自立,俗稱張三,兇着呢。”
“張三?”水星不理解。
“對,因為張老師的課上有三不能。”席悅豎起三根手指頭,“不能說話,不能睡覺,不能不帶書。”
三班最嚴格的老師不是李致堃,而是張自立,附中一把刀,但凡觸及到以上三點,只要是張自立上課,以後要多痛苦就有多痛苦,尤其是不帶書,張自立有一句名言,化學書跟戰場上的槍一樣,士兵上戰場不能不帶槍,學生上他的課不能不帶化學書。
“下午你就知道了。”席悅神秘地說道。
三個人一塊兒吃完飯,席悅又拉着兩個人去學校的小賣部賣了兩袋軟糖,拆開一袋分給兩個人,自己也撿了幾顆塞進嘴裏。
因為席悅的提醒,水星專門翻了下書包,準備下午的化學課。班上陸陸續續來了人,經過幾天的相處,水星跟席悅認識了不少人,挨個回應他們的招呼。
席悅看出了水星一直找東西,拉了拉她的椅子:“從外邊回來就一直翻書包,找什麽呢?”
“化學書。”水星愁眉苦臉,“我好像沒帶。”
這兩天忙着英語,水星都忘記了課表,早上忘了把化學書裝進書包裏,中午又沒回家,現在趕回去拿肯定會遲到。
“你完了,張三賊兇。”旁邊的同學聽見忍不住插了一嘴,“就算知道你是新轉來的,憑張三的本事只會問你轉來這麽多天了還不知道課表,脾氣發得更大,要不你找誰借一本。”
水星欲哭無淚:“我找誰呢。”
班上的同學一人一本,總沒多餘的昀給她,班外的同學她更不認識。
“沒事兒,沒事兒。”席悅認識的人多,社交圈廣,看見水星這幅模樣自告奮勇,“一本化學書而已,我帶你去借,三分鐘不到就借到了。”
離下午上課還有二十分鐘,走廊裏也是人,席悅拽着水星一路從三班門口跑到了走廊的另一頭,停在一班的門口。
走廊裏的光線還是暗的,席悅推開一班的門,沖裏邊招了招手:“盛沂。”
水星驟然聽見盛沂的名字,心緒瞬間亂了,低下頭,想去整理下自己的服飾,門口有一班的值日生在拖地,拖把條無意間碰到她的鞋尖,隔着鞋面,水星感覺到了輕輕的癢,鞋面留下一條污濁的水痕。
怎麽了。
每次見他都出差錯。
水星下意識去動了動鞋尖,視線又落到一雙橘色與白色相碰撞的鞋面上,向上移,是青綠色的校褲,他的雙腿筆直,停在兩人面前,聲音冰冰涼涼的,問:“怎麽了?”
席悅站在門口,腦袋都要探進去了,如果是在三班,席悅大概早就進去:“向司原在不在?你幫我喊他出來。”
門口的值日生要進去,盛沂瞥了眼,身體微微讓了讓:“又喊他?”
“我有事兒呢。”席悅指了指水星,跟盛沂說,“我們班新轉來一個同學,她沒帶化學書,下午有張三的課,你也知道張三的脾氣,我想借本化學書。”
水星擡頭,只見盛沂盯着她,校服拉得嚴實,領口整理妥當,什麽都是幹幹淨淨的,視線頓了幾秒,不冷不熱地應了聲:“知道了。”
腦袋又很快地垂下去。
值日生剛拖過地,一班的門又開着,連帶着走廊上的深灰色大理石地板上都暈出了溫和的光,亮閃閃的。
“知道了是什麽意思?說也說不清楚。”席悅無奈,催促他,“關鍵是你讓向司原把化學書拿着出來啊。”
席悅在後邊提醒她,盛沂倒是沒理會,轉頭,跟沒聽見似的,又朝班裏進去。
席悅靠在一邊的門框,有些埋怨:“…….這個盛沂。”
從入學到現在,水星發現席悅跟大部分人都是認識的,朋友很多,跟每個人的關系都保持良好,包括在一班的門口也有不少人跟席悅打招呼。
水星在南方的時候人緣也不錯,但也只局限于很小的圈子裏,她偏頭,又悄悄瞥了眼班門裏的盛沂,忍不住羨慕:“我發現你真的認識好多人。”
“還好吧。”席悅第一反應就是他,拿出口袋裏的糖果,嶄新的,拽了拽邊緣,擡了擡下巴,回過頭,“你是說盛沂嗎?全年級誰不認識他,從小到大都是第一。”
“從小到大?”水星好奇。
“嗯,西城附中是省內的重點,我們從小學到高中都是一個學校的,一直一塊兒直升,說上幾句話又不是什麽難事。”席悅都習慣了這件事,覺得沒什麽特別的,她收回視線,又跟水星科普,“包括一會兒借你書的向司原,他是我初中的同班同學,初中我們成績都差不多的,哪兒能想到中考比我高了那麽多分,去了一班。”
水星原本還想再聽一下盛沂的事情,席悅的話題已經落到了向司原身上。
“真是的,我明明平常也沒見他學習。你知道嗎?九月份我們軍訓的時候還有兩個高年級的學姐喜歡向司原。”
“喜歡?”
水星對這個詞有些陌生,話說出口,隐隐又覺得生澀臉紅。
“對。”席悅說,“那些高年級的學姐問他要了電話號碼呢,這不是喜歡是什麽?”
“那剛剛的…….”水星想說盛沂,又怕她說出他的名字顯得自己太在意,語句又在這兒斷住,像是想不起來對方的名字,随便編造一句,“盛什麽,有人問他要電話號碼嗎?”
“盛沂。”席悅提醒她,她的聲音明顯淡了下去,說這些話就像是再平常不過的小事,內心沒有一點兒波瀾起伏,“跟向司原對半劈吧,都挺多的。他爺爺和奶奶是我姥爺的同事,一塊兒在西大教書的,就住在我家隔壁那棟樓裏。”
“我跟你說,他是典型的處女座,你知道嗎?愛幹淨,有潔癖。我小時候去他家玩,不小心弄髒了他一本書,跟他道歉都不管用…….”
席悅正說到一半,話又停住。
水星沒反應過來,順着席悅的視線,一并轉過頭去,整個人又愣在了原地。
她們沒有見到向司原的身影,倒是盛沂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回來了。
不知道他是不是全都聽見了。水星想。
“向司原還沒來。”盛沂說。
水星吞了吞口水,他好像沒聽見,又在一時間分不清他到底是在跟席悅講話還是在跟她講話,只能反問一聲:“嗯?”
“我的。”他的手裏拿着一本嶄新的化學書,擡手,又遞了過來,朝向水星的書角向下墜,盛沂掃了她一眼,問,“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