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 第二十六場雨 呼吸
生日禮物總算送出去, 水星松了一口氣,有李澤旭跟郁晴他們幾個在,席悅偶爾還會從三班過來,水星身邊總是有人陪。
只是一班不比是四班, 班上學習的氛圍是真的濃, 同學們你追我趕, 連下課都在埋頭做題, 再加上各科老師們也不手軟,每天都會布置很多的任務。別的還好, 水星這方面還沒适應,每次回家都要背一堆作業,才一個星期, 水星學習的時間從十二點落到了一點多也睡不了。
戚遠承每天該進屋休息還是照常,但蔣林英不一樣,整晚怕水星餓了或者渴了,常常要陪到後半夜,怎麽說也不聽,只跟她解釋是老人家覺少了。
之前張自立布置的卷子才做完,蔣林英正好推開門進來, 她手裏捧了杯熱牛奶,看見水星還在桌前:“就看見你屋裏燈還沒滅,作業寫完沒有?”
水星點點頭, 在整理課本:“剛寫完。”
蔣林英把熱牛奶推過去, 催促她:“該睡覺了, 睡前把這個喝了,助眠的。”
水星嗯了一聲,悶頭喝掉那杯牛奶。
蔣林英從她手裏又接回來:“好了, 洗漱下睡覺吧,明早還要早起上學去。”
水星跟着蔣林英出了卧室,蔣林英直接回房,水星到衛生間簡單洗漱了下,路過兩個老人房間的時候隐約聽見裏邊模糊的談話聲,沒多想,又進了自己的房間,關燈,上了床。
卧室裏沒開燈,完全借院子裏的路燈。
興許是這段時間水星習慣了更晚睡覺,蔣林英送給她的那杯助眠牛奶一點兒作用也沒了,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着。
現在開燈又怕吵到蔣林英他們,只能過記憶裏沒解出來的數學題。
一班講題的速度太快,一節課就能過兩張卷子,有幾個她不懂的點,別的同學好像都知道,也沒人舉手問,她臉皮薄,更不好意思說,全靠自己想。
床邊鬧鈴的指針是熒光的,不留神就指向了兩點,該不會的步驟就算給她時間也想不通,水星更像是盯着上鋪的床板發愣,腦袋裏這時忽然冒出一個奇奇怪怪的想法,不知道盛沂是怎麽做出來的。
還有就是,她要是跟盛沂一樣就好了。
第二天清晨,水星猛地從床上爬起來,昨天晚上睡得太晚,她都沒聽見鬧鈴,蔣林英在外邊兒做早飯也沒提前喊她,手忙腳亂地穿好衣服,連洗臉都是匆匆撲了把水,到了客廳,發現她已經給自己涼了碗稀飯。
蔣林英看見水星洗漱出來,招招手:“星星,過來喝稀飯了。”
西城附中規定的時間是七點半到校,一班提前十五分鐘進班,水星知道這個規定,平常都七點出門,到學校剛好,結果起床那會兒就七點了,實在沒時間吃。
“來不及了,姥姥。”水星在桌上抓了一塊兒小面包,極快地穿上鞋,“中午,等中午回來我再喝。”
索性從家到學校的路程不過七八分鐘,水星又是跑着去的,還沒打預備鈴就進了學校,水星之前來的早,都不知道這會兒才是到校的高峰期,除了他們一班也沒學生是急的。
水星一個人在校園裏跑反而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不知覺也慢下腳步來,忽然聽見後邊冷不丁有人大聲喊她:“星星!”
水星吓了一跳,聞聲回頭,才發現是席悅,視線一轉,又落到她旁邊的盛沂身上。
席悅又是跑又是跳,趕了過來,一把抱住她的胳膊:“你今天怎麽來這麽晚?”
水星因為席悅的力氣,站在原地的身體跟着晃了下,假裝不在意地轉回身,也挽住旁邊的席悅:“早上不小心睡過了。”
“這也叫睡過?我之前每天這個點兒才起,反正來不及了我爸爸肯定送我,用不了多久。”
西大家屬區離西城附中近,三班也沒限制時間,席悅仗着還有人送更是喜歡賴床,經常踩着點兒才進校門。
“要不是今天早上我奶奶讓我去給盛沂送東西,我才不早起呢。”
水星一邊聽席悅的解釋一邊轉頭,這樣就好像只是因為聽到了名字順勢去看了眼盛沂。盛沂一直沒跟過來,跟他們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
“星星。”席悅忽然搖了搖她胳膊。
水星心底一驚,還以為是她發現了自己的視線,連忙縮回頭,心虛地瞄了眼席悅,又嗯了聲,問:“怎麽了?”
“你要不要吃餅幹?”席悅說着要從書包裏掏東西,“我從家帶了好多,你去了一塊兒分給郁晴他們幾個。”
水星知道是餅幹,瞬間松了口氣,點點頭,伸手又去接她的零食。
等進了教學樓,上了六層,預備鈴剛好打響,三班在走廊的另一頭,席悅趕不及往過跑,三個人才就此分開。走廊裏除了幾個檢查衛生的學生會就沒有其他人,盛沂跟水星前後腳進了班,閻格已經在講臺上站了有一會兒了,看見兩個人,眉毛都要皺出一座小山:“十五到班,不知道現在幾點?”
水星垂着腦袋,手指不知覺在搓校服邊,不敢應聲。
班上的同學更是投來同情的目光,閻格要求向來高,高一開學前他們就聽過她的盛名,一入學閻格又規定了一班到班時間,比規定時間還早十五分鐘,當時沒人放在心上,結果不到一個星期,閻格就把他們收拾的服服帖帖,都一年多了,還沒人敢再遲到。
“你現在遲到十五分鐘,我放你們進來,等高考遲到十五分鐘,你問問門衛放不放你們進去考試,三年努力是不是要白費。”
水星有點兒被她說的話吓到,想回應什麽,又不知道說什麽,就見閻格已經把頭轉了過去,不再搭理兩個人。
她把講臺上的練習冊遞給第一排的同學,讓他們發下去,又趁着他們動身的功夫在講臺上宣布事情:“練習冊先發着,我這邊兒再跟說兩個事情,下個月月末我們學校要舉行合唱比賽,要求每個班都出一個歌。”
西城附中的活動很多,尤其面向高一跟高二,進班不到半個月,學校就要組織一場全校的合唱比賽,除了高三以外,每個年級每個班都要進行展示。同學們對這種集體活動都表現出沒興趣,尤其是熟悉西城附中的人都知道,這樣的比賽只能找些積極正能量的歌,流行的有趣的是想也別想。
講臺下邊不知道是誰小聲念叨了一句,閻格耳尖:“不想參加?是誰可以說出來。學校說要求,又不是強制,你們要覺得無聊到還不如在班裏留着做題,咱們班直接退了,省得大家委屈,好吧?”
閻格平日裏就強勢,再加上今天又有水星跟盛沂兩個人遲到,班上頓時更安靜了,一點兒人氣都沒了。
原本還想應聲的确如此的同學都不接茬了,一方面是怕閻格生氣,另一方面的确是學校生活太苦,整日做題改錯也沒什麽意思。
“給你們三分鐘。”閻格來回掃了眼班上同學們的臉色,數着表,掐時間,“想好了就說,到底想不想參加。”
班上的同學相互看幾眼,閉着聲音對話。
“……老師,參加吧。”班長孟子皓帶頭先發言,緊跟着的人說話也有了底氣,相繼迎合起來。
“行,要幹就好好幹。”閻格是個要強的老師,“咱們班是一班,重點班裏的重點,向來就是拿第一的,我的要求不光是學習上,各個方面既然決定了就是只有一個目标,奔第一去的,幾個班委跟同學們先把歌确定出來,等老師回頭聯系個指導老師來教你們,上臺咱們班就要争氣。”
同學們連聲應好。
“還有一件事,這個月底是你們上高二來第一次考試。”
臺下的同學還正讨論合唱比賽的事情,閻格又宣布了考試,跟潑涼水似的,鬧哄哄的心也都靜下來。
“瞧你們這臉色。”閻格看了眼下邊同學,“成績是老生常談,我今天跟你們說點兒新的,咱們班一年沒換過座位了,之前有同學提議按成績挑,第一名到最後一名挨個進來選。”
班上發出了驚嘆聲。
閻格打了個安靜的手勢:“或者是座位由前邊的十五名同學選,後邊十五名按成績分給前邊的同學,一幫一,沒自主權,但能提高成績。就這兩種方法,一會兒下課你們讨論一下,月考結束前讓班委報上來,我們考完試換一下座位,沒問題吧?”
同學們當然沒有異議。
閻格把事情宣布完,水星跟盛沂還在班門口站着,水星剛開始還尴尬,轉頭,又發現盛沂還是跟平常一樣,甚至比平時的臉色還更冷些,完全沒受到任何的影響。閻格說話注意不到他們,兩個人站在這兒甚至像是回到英語演比賽的演講臺,光是這麽想,水星莫名也松緩起來。
早自習下了,閻格收拾好講臺上的包,讓盛沂跟水星跟着她去了辦公室。
一班的規矩太多,水星剛進班的時候就知道,閻格一言不發地走在前邊,水星跟盛沂只能跟在後邊。
高二的辦公室分兩個,幾個重點班的是一間,幾個普通班的又是一間。水星跟着進去的時候,李致堃也正好回來,跟他們前邊的閻格打了聲招呼:“閻老師,下早自習回來了。”
閻格點了下頭,沒再說話,坐在位置上:“行了,現在說吧,你們兩個人早上的遲到是怎麽回事兒?”
“水星遲到了啊?”她再怎麽也是三班出去的學生,李致堃難免上心一些,“是不是家裏有什麽事兒?還是身體不舒服。”
“都沒有。”水星搖搖頭,她原本就是有錯在先,這會兒更不敢說謊了,老實巴交,“昨天晚上寫作業寫太晚了,早上沒起來…….”
李致堃咳嗽一聲,原本還想讓水星說點兒緩和的話,給她找找借口。
閻格偏頭看一眼李致堃:“你再給她找找借口。”
“我哪兒有,這不明顯是同學愛學習,積極性高。”李致堃說,“再說也沒遲到,在學校門口攔下來吧?”
閻格懶得聽李致堃的無效幫忙,轉頭又問盛沂:“那你呢?”
“胃疼。”盛沂說的簡單。
昨天晚上到了一箱快遞,是徐麗寄來的,她不知道從哪兒賣了新鮮的螃蟹,整整十五只,老人家怕東西放壞了,一晚上蒸了好些,又覺得盛沂喜歡,怕他不夠吃,都給了他。晚上還好,早上五點不到,盛沂的胃開始疼,家裏又沒胃藥,還是打了席悅那邊兒的電話,讓席悅送了過來。
水星愣了下,也不顧兩個老師還在場,轉頭就去看盛沂。
她早上跟席悅一塊兒來也沒聽到席悅說起盛沂身體不舒服的事情,兩個人又雙雙遲到,在班門口站了一節課,那會兒她看盛沂臉色發白還沒覺得出什麽。
“你看,兩個同學都是事出有因。”李致堃笑了笑,“閻老師也大人不記小人過,讓他們注意點兒,這事兒給點兒懲罰,該過去就過去了。盛沂還胃疼呢,讓孩子早點兒回去休息,也別在這兒站着了,是不是?”
閻格瞪他一眼,也不好再發飙,回過頭:“……行吧,李老師都替你們說話了。”
有李致堃打圓場,閻格也沒有給他們太嚴重的懲罰,只是讓兩個人以後下學留下,包圓一班為期一周的值日。
兩個人從辦公室出來,水星回過頭,還記挂着盛沂胃疼的事情,聯系起早上席悅給盛沂送東西,保不齊就是胃藥。
猶豫一會兒,水星朝盛沂望了一眼:“我剛剛聽到你跟老師你胃疼,真的假的?”
盛沂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嗯了一聲。
他們并肩走在走廊裏,樓梯正對面是打水的地方,人多的很。
這段時間裏,水星跟盛沂的關系一直說好不好,說不好又因為席悅他們的關系比平常同學近一點兒,要論起兩個人單獨相處的時間少得可憐。
水星抿了抿唇,在想這個話會不會逾矩:“那你……現在好點兒了嗎?”
盛沂的眼睛又低下,他垂着眼,眼皮處那顆很淺的小痣又顯了出來。她說話的時候眉眼總是認真的,靜了片刻,盛沂又點了下頭。
“對了,之前悅悅塞了好多餅幹給我。”水星像是想起什麽,停下來,她的校服口袋裏鼓鼓的,全都是席悅塞給她的餅幹,“我姥爺跟我說咀嚼一點兒東西就能緩解疼痛。你要不要吃?”
“好。”盛沂應了一聲。
餅幹實在有些多了,從口袋裏掏幾個都不方便,簡直可以用牽一發而動全身來形容,水星突然後悔提議了,不知道為什麽在盛沂面前總是冒冒失失,窘迫得很,她只不過拽了一個,其餘幾個松松的也接連往下掉。
水星臉都要紅透了,又不知道該怎麽辦:“我不是……”
她生怕盛沂嫌棄,就見他的手伸了過來,口袋裏的餅幹也這麽接連地掉進他的手裏。
他們站在樓梯的邊口,後邊是打水的學生跟還沒來得及變黃的銀杏樹,走廊中央的曦光穿過玻璃透射進來,小餅幹的包裝袋惹得人也晃眼睛,四周細碎的彩影相繼爬在盛沂的手腕,他的腕骨有些凹,食指輕擡了下,指腹壓在了她的口袋。
兩個人的距離瞬間拉近了不少,她聽見盛沂說好了,擡起頭,又看見他的側臉。
水星屏了一口氣。
忽然覺得她像屋子外的樹。
不敢張大嘴巴,連呼吸都要忘了個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