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 第二十八場雨 跑調

因為班委們的推薦, 水星成了一班合唱比賽的領唱,值日結束沒幾天,精力又要放在練習上邊,平常的作業又多, 以至于水星這幾天睡覺的時間都要沒了, 只能通過課間十分鐘調整。

李澤旭從外邊放風回來, 發現水星又在休息, 上去拍了她兩下:“三星,你最近怎麽了?缺覺呢。”

水星半是掙紮從桌面上支起來, 悶悶地搖搖腦袋,又想了想:“嗯,有點兒。”

“最近睡不好嗎?”

“也不是。”

是她的作業實在做不完, 昨天甚至把數學小卷的事情忘了,直到數學課代表賀碧收卷子的時候才發覺,好在那會兒班上同學也有人說沒寫的,賀碧把時間拖到了大課間再收,她緊趕慢趕總算是做完了。

李澤旭靠在桌邊上,人都呆了:“你還真的都是把作業帶回去寫?”

“嗯?不然呢。”水星眼底還有些迷茫,“作業肯定要帶回去才能寫吧, 不然什麽時候才能做完?”

李澤旭答得理所當然:“平常課間,或者語文課,還有政史地, 哪門兒課不能寫?”

西城附中雖然說高一下半學期已經分科了, 但該上的課程還是會上完, 尤其是高二下半學期還要進行會考。但一班學生們之間已經有了一個比較清晰的界限,知道将來考理科,對文科也就沒那麽上心, 要麽是在這些課上補覺,要麽是做完主課老師布置的作業,他們只對有用的課上心,但水星初來乍到,所有的課又都一視同仁。

“文科的作業抄抄答案,再稍微看一下就行,只要會考拿A就行。”李澤旭隔着桌子也沒法過去,又從口袋裏扔了顆糖過去,“要不然多耽誤時間,就算是……沒人能真顧過來的。”

李澤旭欲言又止,似乎說的也沒趣,又跟水星閑聊兩句就離開了。

下午大課間,閻格提前進了次班,原本課表上的自習改為了在室外排練。

班上有同學從辦公室回來說是聽見了閻格跟她請的指導老師定好了時間,下午就會來,同學陸陸續續在收拾東西,出門集合,水星也走到第一排,準備跟郁晴一塊兒下樓。

他們的集合地點在教學樓背面的小操場,上次閻格就是在這裏排了演出的位置,剛拐過去,水星跟郁晴就看見閻格跟一個短發棒球服的女生站在一起說話。

水星還沒進隊伍裏,閻格就先把她喊了過去:“這是我們班的領唱,水星。”

水星順勢擡起頭,看了過去,之前她只看見一個背影,這下才算看清正臉,對方化的妝不算濃,很清透,左耳戴了一只黑色十字架耳釘,白色的棒球服下邊兒是黑色內搭,脖子上挂了條銀閃閃的鏈子做裝飾,很難相信她跟閻格差不多大,更難相信閻格居然會認識這樣的朋友。

“我大學的學妹,林雪。”閻格介紹,“也是你們的指導老師,你們喊她林老師就行。”

閻格跟林雪是在大學認識的,兩個人不屬于同一個院,進了同一間社團,又因為脾氣相投,漸漸熟悉起來,後來林雪跟其他朋友們一塊兒組了樂隊,而閻格遂家裏的願望一路讀研,進學校,當老師,兩個人的路也就這麽錯開。

好在她們沒生疏,平日裏還是會聊天。

“可別。”林雪擺了擺手,“你還不如讓他們喊我林姐呢。”

閻格喊水星來只是簡單介紹一下,過一會兒就先讓她回去了,兩個人等隊伍站好了,她又當衆讓林雪做了個自我介紹,托林雪的福,平常見到閻格大氣都不敢出的一班也熱鬧了一回,相繼有男生還真喊起了林姐。

“好了,好了。”林雪笑得合不攏嘴,先環繞了一下衆人,“之前跟你們閻老師說選了位領唱,在形式上也有點兒變化,不知道你們練沒練,多餘的話咱們回頭講,先唱一遍,讓我聽聽。”

音樂前奏響起,班上的同學各個清清嗓子,等着在指導老師面前展現展現。

一首歌唱完,林雪才發了話,她先是把水星從第二排揪了下來:“既然是領唱,你混在人群堆裏誰能看見?要當領唱就得站出來,二排的女生往裏補一補,讓水星站到一排,唱的時候就要走出來,合唱再回去。”

水星點點頭。

畢竟是在樂隊當主唱,林雪總能找到關鍵問題,先把位置糾正完,又說了下男生跟女生們音量的問題,正講話,視線瞄到了後邊,擡手:“對了,最後一排中間的那個男生,連頭也不轉一下的那個,就是你了,下來,下來。”

班上的同學們對盛沂被叫走并不意外,他成績好,相貌佳,不被指導老師注意到才奇怪,後邊有男生起哄說是金子在哪兒都發光。

閻格也知道林雪說的是誰,眼睛亮了:“盛沂,過來一下。”

盛沂微微垂下眼,退後一步,繞開人群,走到三個人旁邊,點了下頭:“老師。”

一直以來,閻格都對盛沂給予厚望,尤其他氣質好,演講這樣的比賽上場總能吸引一大片目光,想着合唱比賽也差不多,原本一開始選領唱就想找他,這會兒終于等到林雪主動提起來,擡手,拍了拍盛沂的肩膀:“是這樣,男女搭配,幹活不累,既然我們班的女生出了一個領唱,男生這邊兒不是也應該找一個?”

水星看見盛沂的臉僵了下。

林雪也愣了愣,閻格還沒注意,朝盛沂看過去,繼續說:“我跟林老師的意思是男生讓你領唱。平常上臺演講,你抗壓能力也好。行吧?”

盛沂瞥了眼水星,又拒絕:“我不想。”

他的語氣冷冷的,面上又擺出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連閻格都沒反應過來:“為什麽不想?”

要知道這樣露臉的機會很不容易,別人趕着找她都沒機會,現在白給他還拒絕。

水星低頭,視線落在她腳邊的小石子,她沒說話,心裏又忍不住想盛沂為什麽拒絕,他說自己不想,是不是因為不想跟她一塊兒上臺。

不止是她這邊兒的氣壓低,閻格那邊的氣壓更低,可偏偏盛沂那邊兒,嘴唇還是抿成條直線,沉默片刻,他才又說了話:“不會唱。”

“不會唱不能練嗎?”閻格沒好氣地接上他的話,又瞬間反應過來,“不是,這都給你們多少天,大課間全班同學都跟着練,你一句都沒學?”

盛沂嗯了聲,絲毫沒有要服軟的樣子。

閻格腦袋都要氣炸了,後邊的同學也相互遞起了眼色,雖說盛沂平常是老師的寵兒,可這種事情居然敢跟老師犟,對方還是閻格,他們衷心為他祈福。

林雪在旁邊忍不住笑了出聲,她沒有閻格的急脾氣:“行,不會唱又不是大問題。既然你們閻老師都發話了,先這麽着吧,男生這邊的領唱暫時是你,有問題我們之後再說,好吧?”

水星跟盛沂又回到了排練的位置。

頭一次有指導老師的排練結束,林雪就留下了兩個領唱。閻格有事兒沒囑咐兩句就走了,現在只有他們三個人,水星跟盛沂站在一邊。

林雪在合唱的時候就注意到了盛沂,盯了他好幾遍,都是因為每次她的視線轉過去,盛沂都是才開口,有時候連跟旁邊的詞都不一樣,要過兩句才能再連上,一看就是不會唱的。

她本來要喊他下來私下問,哪兒能想到閻格一心看中盛沂,想讓盛沂給一班長臉,當着這麽多同學的面子,林雪總不能直接說閻格跟她想得不一樣。

“是這樣,你們閻老師都發話了,看起來你這個領唱是非當不可。”林雪搖搖頭,咂嘴,“也怪我,開始我就想問問你怎麽跟詞都跟不上。”

水星說不清楚為什麽,在她的話裏聽出一絲嘲諷的氣息。

盛沂眼皮擡了下,反駁不出話。

教學樓後邊經過幾個女同學,看到盛沂的腳步都慢了慢,企圖湊近也聽一聽他們在說什麽,林雪隔着盛沂,偏頭,看了眼後邊紅着臉假裝路過的女生們:“其實你們閻老師選你還是有原因的,這不是離合唱比賽還有段時間嗎?我們不會唱可以練,可以學。”

林雪不太确定名字:“我看我們這個領唱,水星?”

水星忽然被點到,神色怔了下,有點兒呆,嗯了聲。

“水星就很不錯,教你綽綽有餘。”林雪又說,“你有問題平常就多向她讨教,兩個人一字一句的,起碼能把詞記住。”

林雪跟兩個人又交代了些事情,并把聯系方式也寫到紙上,交給兩個人才出了校門。水星跟盛沂一前一後走進教學樓裏,現在下課,樓梯間的人流量也多。

水星讓了讓地方,挨着樓梯扶手走,下了好大決心,才停下腳步,轉頭,後邊的人說話:“盛沂。”

雖然兩個人認識,到她進一班已經有些時間了,水星在偶爾跟別人說話也會提及他的名字,但這樣面對面說給本人聽還是第一次。

以至于她只不過叫了一個名字,恍惚間,又聽見心髒跳動的聲音。

盛沂的腳步停了下,擡起頭。

“你最近什麽時候有空?”水星問他。

太陽落了下去,交替月亮懸挂在玻璃窗上,這太像是一個傍晚,當時他們的位置似乎也是這樣,只不過是在下樓梯,那會兒水星還跟在盛沂的身後,月亮跟他一起停下腳步,以至于她能趁機站在他的身邊。

盛沂沉默了下,他逆着光,臉上的神色模糊,暧昧又不明,頓了下,才說:“都可以。”

他這麽回答更像是那個時候了,為了不耽誤平常的時間,兩個人定好了中午留在學校,兩個人都跟家裏說了以後午休不回家,席悅聽說了這件事還來找水星:“星星,你真的要跟盛沂一塊兒留下?”

水星從口袋裏找到上次沒吃完的大白兔,一邊遞給席悅一邊點頭:“閻老師都要求了。”

“說真的,我還有點兒好奇呢,從小到大,我和盛沂都認識多少年了,我從來沒聽過他唱歌。”席悅說着,停了下,“……..好像也聽過,不過是特別特別小的時候,但沒什麽印象了,後邊小學跟初中也有過唱歌比賽,但盛沂也沒參加過。”

水星轉回頭,看了看窗戶邊的人:“…….是嗎?”

她本來還以為只是因為這次,因為她的原因,現在席悅這麽一解釋,昨天壓在心上的重量好像減輕一點兒。

席悅正拆着水星給她的大白兔,塞進嘴裏,又看見向司原出來,招了招手,回頭跟她再說話的聲音也含糊了些:“對,誰知道呢,搞不好盛沂五音不全不想讓人知道也難說。”

“嗯。”

向司原真的出來了,沒看水星,上節課是語文,他沒聽課,直接睡着了,現在頭發還有點兒淩亂,伸手拽了下後邊的衣褶,看到席悅鼓鼓的臉頰:“又吃糖。”

平時席悅總喜歡去便利店買軟糖,一來二去智齒都發了炎,一周以前剛到醫院去拔掉了牙,現在又吃。

“星星給的。”席悅擡手戳了戳臉頰,小小地凹下去一塊兒,像添了個小酒窩,“吃完這個就不吃了。”

“嗯。”

水星回到班上。

中午下學前,窗外飄起了淅淅瀝瀝的雨,很小,水星早上沒帶傘,也幸虧他們不出學校,就在校內的食堂解決。

西城附中裏只有一個食堂,不過是為了供應住校生,吃得比較單一,一般走讀生輕易也不會嘗試,食堂分兩層,水星跟盛沂在一層的窗口随便打了兩道菜,窗外天氣陰得很,兩個人都沒什麽胃口,匆匆吃完,就又回了教學樓。

中午的教學樓沒什麽人,一班的同學大多都是走讀,很少的住宿生也都回了寝室,他們問孟子豪要了班上的鑰匙,方便随時出入。

水星先回了座位,要從書包裏找文件夾:“我先找一下閻老師之前打印的歌詞。”

盛沂嗯了一聲,他站在班門口,摁開了燈,眼前的視線亮了起來,水星轉頭,視線偏到盛沂身上。他跟她一樣沒帶傘,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個頭要高,淋的雨也比她多一些,額前的頭發有些濕了,雨珠滑在他的下颌,燈光一照也亮了起來。

他擡手用指腹蹭了下雨珠。

“找到了。”水星抿了抿唇,強逼着自己把視線挪開,轉身,将紙張放在盛沂的桌子上,方便兩個人一塊兒看,“我們主要唱前邊這幾句,先練這些吧。”

盛沂走過來:“好。”

歌詞紙放在他旁邊,水星又推了推,方便他看,結果過了好半天,那邊兒都沒傳出來一點兒的聲音,水星朝盛沂看了眼:“你真的不會唱?”

盛沂靜默了一會兒,低聲,說:“不太會。”

他垂下眼,由于皮膚很白,落下視線,更顯出眼皮那點兒淺褐色的小痣,擡起眼眸看向水星的時候又不見,像極了蝴蝶的翅膀。

水星的心也跟着煽動了起來。

“那我先唱一句,你跟着唱?”水星跟盛沂商量。

“嗯。”

他這聲嗯不比前幾聲,像極了有人壓着他,硬擠出來的。

盛沂是真的不擅長唱歌,頭一次選中合唱比賽的代表還是在幼兒園的時候,那會兒的盛沂年紀小,臉上的嬰兒肥還沒消,老師喜歡他,把全班的榮譽交給他,結果連最簡單的兒歌,他一張口都唱得跑得找不着北。

平常的小孩兩天就忘了,偏偏盛沂記性好,無論是在家還是學校,誰讓他唱他都不唱,總是板着一張臉拒絕。

等水星唱完,他才勉勉強強開口,就半句,整個人又閉上了嘴,表情嚴肅,身子也僵了,像是不太自在地擡起手,胳膊搭在一邊的窗臺,轉頭去看窗外的雨。

水星沒想到席悅還真就一語中的,盛沂的五音真的不太全。

“沒事兒,沒事兒。”水星盡力安撫他,不想他連頭也不回,“等一會兒我唱開頭,你跟進來就好,多幾次就行。”

盛沂沒說話,耳廓紅了一圈,還在聽雨聲。

水星張了張口。

她原本是想按原調唱的,興許是盛沂的歌聲确實魔性,她不過聽了一遍,忽然也有點兒找不到調,開頭的一個字就這麽僵在嘴邊,唱也唱不出來了。

“對不起,對不起。”水星臉有點兒熱。

她沒忍住,學着盛沂偏過頭,目光落到的地方是窗戶的邊角。

從這個角度看,還是能看到窗戶裏盛沂的倒影。

男生的頭又側了側,一只手輕輕壓在唇角邊緣,不用仔細觀察也能知道他是笑的,兩人的視線在窗戶的倒影裏聚集,不知怎麽了,之前因為唱錯的羞愧完全地沖淡了下去,水星只是看着他,竟然也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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