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老劉無以為報，只剩幾張飯票
===========================================
但凡夏時安的社恐要是能治，他就不會淪落到如此境地。
在最渴望交友的年紀，夏時安也從來都是一個人。小學時候所有的分組活動，他都是被剩下的，又或者是和班裏最不受歡迎的同學分到一組。
夏時安的世界裏，大部分人都是灰撲撲的，暗下去的，就好像那些抽卡游戲裏沒獲得的角色，總是在圖鑒裏呈現出一塊遺憾的灰。
從未被別人了解過，也從未有機會了解過別人。
最後是徐樂承點了單。
他就是那種第一天上班就能熟練與客人交談的類型，夏時安縮在吧臺底下，默默地抱着自己的膝蓋，聽着徐樂承簡潔地了解客人的需求，推薦飲品，最後收款，整個過程一氣呵成。
有個女孩子踮起腳尖，想要瞥一眼夏時安，徐樂承愣了愣，下意識地擡手擋了一下，卻又反應過來自己是不是有點兒神經質，于是又把手放下了。
女孩子沒什麽惡意，關心道：“他沒事吧？”
徐樂承：“啊，沒事，有點兒不舒服，緩緩就行。”
“你們随便坐吧，抱貓的時候不要太強硬了，有幾只脾氣不太好……”徐樂承像個老媽子似的交代着，就看見貓貓們熱情地圍住那群女孩。
徐樂承：“……”這家店的貓絕對有問題。
不過現在沒空糾結這個了。
“喂。”徐樂承也蹲了下來，看着夏時安，“快起來。”
“沒人了。”
“她們走了！”
“喂！”徐樂承在夏時安面前打了幾個響指，終于把夏時安丢失的魂魄努力塞回了身體裏。
夏時安抿了抿嘴唇，道：“對不起。”
徐樂承沉默了幾秒，說：“不用說對不起。”
夏時安站了起來，徐樂承已經開始準備做咖啡了，他看了一眼夏時安，分了一個任務給他。
“喏，你做這杯。”
這杯最簡單。
夏時安點點頭，覺得他和徐樂承在這一刻仿佛變成了一個team，他很自然地就接受了徐樂承分配給他的任務。
四杯咖啡都做好了，被放在餐盤裏，徐樂承給客人們端了過去——現實是那邊已經陷入了貓的溫柔陷阱裏，喝不喝東西也無所謂了。
夏時安還站在吧臺裏面，眼巴巴地望過來，好像生怕別人說他做的咖啡不好喝。
徐樂承回來了，道：“別想了，只要不拉花，我們就無懈可擊。”
夏時安：“……”好的，非常有道理。
徐樂承：“再教你一下怎麽點單？”
夏時安：“……嗯。”
徐樂承：“你是不是不想點單，不想面對客人？”
夏時安：“是、是的。”
夏時安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徐樂承——難道說，這個人忽然變得樂于助人了？以後他不用點單，可以專門做咖啡或者鏟屎了？
徐樂承毫無感情地扯了扯嘴角，道：“不行，過來學。”
夏時安：“……行。”
反正，他也沒有指望太多。
這天下午，夏時安接受了工齡只有1天的徐樂承的咖啡培訓。
除開那四個女孩子以外，貓咖先後又迎來了一對小情侶，一個帶着電腦在貓咖工作的姐姐以及一對穿JK的姑娘。
夏時安始終沒能面對客人，他實在是太僵硬了，即使是在心裏演練過千次百次，但還是有交流困難。
如果只是徐樂承，或者老劉，或者班裏的同學，他這麽磕磕絆絆地說話都能理解，不耽誤事，可他如果是個貓咖的店員，那就有點兒太不專業了。
到了最後，客人都走光了，徐樂承收拾了剩下的殘局，兩人把杯子洗好。徐樂承伸了個懶腰，左右晃了晃脖子，而夏時安的最後一點力氣幾乎消失殆盡。
他整個人都癱了。
好累。
社交好累，打工好累。
夏時安迷迷糊糊地走了幾步，眼前的事物開始扭曲，他在內心嗷地一聲，很快軟趴趴地倒在了地板上。
這麽大一個人躺在這裏，很快吸引了貓貓們的注意力。
“喵喵喵。”很聰明的金吉拉走了過來。
“喵~”這是一只嬌滴滴的布偶甜心。
“喵喵喵喵喵啊。”之前被徐樂承戴着手套蹂躏過的英短豬。
“汪！”……這只……這只學會狗叫的……金漸層，可別太荒謬了。
有貓嗅了嗅夏時安，有貓跳到了他的背上。不一會兒，等徐樂承發現的時候，夏時安就已經被貓貓們淹沒了，只有他頭頂冒出來的一縷白色魂魄還十分顯眼。
徐樂承：“……”又開始了是吧？
徐樂承有點兒好笑地朝着夏時安走過去，蹲下來，然後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
徐樂承：“還好嗎？”
夏時安悶悶地道：“不，不怎麽好……”
徐樂承嘆了一口氣，說道：“小同學，你還是得多鍛煉啊，這麽點社交量就被打倒了？”
夏時安：“特別……特別費體力……”
此時老劉已經睡了一覺起來了，他打了個哈欠，看見被收拾得妥妥當當的貓咖，浮誇地給兩人鼓掌：“很能幹啊。”
老劉從抽屜裏掏出兩張飯票，走過來遞給徐樂承：“老劉無以為報，只剩幾張飯票，拿去吃點好的。”
真不給這群白打工……不是，真不給這群熱情的學生仔一點回報，老劉也有點兒過意不去。
他還真的認識不少F大的老師、輔導員，這些飯票都是去年校慶的時候蹭來的。
徐樂承有點兒驚訝，說道：“食堂啊。”
老劉：“昂，食堂還瞧不上了？”
徐樂承：“我一般不去食堂……”
老劉：“那正好，帶着小夏一起去……哎，我操，小夏你怎麽了！”
老劉低頭一看，夏時安已經呈現出一種電量不足5%的狀态，仿佛整個人都灰白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虐待孩子。
夏時安轉了轉頭，拍了拍踩在他頭上的某只貓屁股，溫柔地把貓趕走，緊接着虛弱地道：“謝謝，謝謝老劉……”
老劉：“不客氣。”
徐樂承最終還是收下了這兩張飯票，他熟門熟路地抓住夏時安的衣服後領，使了點力氣，終于把人從貓貓海裏給掏了出來。
“走吧。”徐樂承摸了摸胃，“我還真的有點餓。”
夏時安：“……嗯。”
兩人摘了圍裙，和老劉告別，在門口用滾筒仔仔細細地渾身上下滾了幾圈，保守估計能粘下一斤的貓毛。
徐樂承：“啧，我這衣服算是廢了。”
他穿起外套，是件黑色的廓形大衣，圍上圍巾，除此之外，就沒任何的裝飾品。夏時安慢吞吞地穿上外套，背上背包，戴上毛線帽，最後從口袋裏掏出口罩，全副武裝，只留一雙眼睛在外邊兒。
徐樂承手插在大衣裏，靠在一邊等夏時安。
徐樂承：“好了？”
夏時安點點頭。
徐樂承笑了笑，然後極其自然地搭着夏時安的肩膀，仿佛這動作已經做了幾百遍。
夏時安：“……”哪裏不對。
但夏時安現在的能量實在是太低了，今天說話的次數超标，已經懶得再和徐樂承争論。
兩人就這麽在寒風中溜達回了F大。
天色将晚，遠處的路燈已經漸漸開始亮了起來。
最近還完全沒有春天的感覺，夏時安走了一會兒就覺得冷，于是在很多個路口的時候，都想躲在徐樂承的背後——沒辦法，他個子高，擋風。
好在F大離貓咖并不算特別遠，兩人進了學校，迎面恰好走了一群人，像是要出去，有幾個人看了看徐樂承，随後小聲地議論了幾句。
夏時安什麽也沒注意到，視線盯着地面，體力還沒有完全恢複。
徐樂承也注意到了那群人，狀似不經意地放開了自己的胳膊，只是繼續走在夏時安的身邊。
“啊？”夏時安擡頭。
徐樂承失笑道：“啊什麽，非要我摟着你才會走路嗎？”
夏時安：“……不是！”
徐樂承問：“那去幾食堂吃？你有想去的嗎？”
夏時安：“六？”
徐樂承：“清真食堂？”
夏時安：“嗯。”
徐樂承打了個響指，道：“走着。”
直到兩人進了食堂，一陣暖風吹向夏時安，讓他從頭到尾都舒服地呼出一口氣時，夏時安被冰封的思考能力才終于解凍了。
夏時安：“！”
夏時安：“徐樂承。”
徐樂承：“嗯？”
夏時安：“你也是……F大的啊。”
徐樂承看了一眼夏時安，嘆了口氣，道：“不然呢，才發現嗎？”
夏時安：“沒有……就是……感覺……很巧。”
徐樂承：“你是哪個院的？”
夏時安頓時一臉警惕，不說話了。
徐樂承面無表情：“不至于啊，我又不是變态，你警惕成這樣幹什麽呢。”
夏時安反駁道：“……你，你很變态的。”
徐樂承一臉震驚：“？還不是你先尾行我？”
夏時安腦袋上都是問號：“……我沒有。”
徐樂承攤手：“啊對對對，你沒有。”
兩人在隊伍裏一邊排着隊，一邊漫無目的地閑聊着。夏時安沒在意，徐樂承也沒在意，兩人間的距離其實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拉近了不少。
可能是因為那次的KTV。
也可能是因為在貓咖的偶遇。
夏時安站在徐樂承的前面，輪到他了，徐樂承分給他一張飯票。
結果就是，徐樂承就這麽看着夏時安點餐的時候，阿姨聽錯了，給了他一份錯誤的飯，夏時安傻裏傻氣地愣了一下，然後就這麽接受了。
“哎。”徐樂承真的是看不下去了，“等等。”
他擋了一下夏時安伸出去的手，對着阿姨道：“阿姨，搞錯了，他要的是B套餐，不是D套餐。”
“哦，B啊！”
阿姨恍然大悟，給夏時安換了一份。
夏時安看向徐樂承，徐樂承也看向夏時安。這一刻，兩人的目光交彙在空中，但內心的想法卻截然不同。
徐樂承想，他是不是真的很傻？算了算了，我幫他就等于給自己攢攢功德吧……
夏時安則想，我靠，第一次發現，徐樂承……真的好好用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