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更

第22章一更

時間還早, 小區裏很安靜,這個點少有上班的年輕人,倒是不少老人牽着狗在樓下遛彎。

奚遲風走到外面臺階下才聽到江弄月的聲音, 他停下腳步轉身看去,只見江弄月一路小跑地從大門裏出來。

相比平常穩重幹練的模樣, 這會兒的她看上去倒是莫名活潑了不少。

奚遲風也不知怎的,想起她昨晚撒酒瘋的樣子, 嘴角幾不可察地一翹。

江弄月跑到奚遲風跟前,還沒喘勻氣便問道:“奚總,您剛剛說了什麽, 我沒聽清!”

說話間, 清晨一縷寒風吹過, 江弄月本就有點兒小小喘, 這會兒吃了口風, 直接咳嗽起來。

她用手背掩唇,輕嗽幾聲後,才低低對奚遲風說:“抱歉, 奚總。”

奚遲風眉梢微微挑了那麽一下, 居高臨下地睨着她,慢條斯理地說道:“江弄月,你最好在我改變主意前, 停止裝瘋賣傻。”

江弄月噎了一下。

若是以往,她一定會安分閉嘴, 可是現在,興奮已經占據了大腦。

她直接忽略了奚遲風話中的警告,反問道:“奚總,您剛才的意思, 是讓我去做經紀人嗎?”

她眸中像是亮着兩道光,就這麽一瞬不瞬地望着奚遲風。

奚遲風對上她的視線,也不知怎的,心裏像被什麽毛茸茸的東西撓了一下。

他慢悠悠地別開頭,眯了眯眼朝不遠處的車子走去,一邊說道:“你先把證考了,要是考不出職業資格證,一切免談,公司不收無證上崗人員。”

江弄月跟上他的腳步,意氣風發道:“奚總,我已經有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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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遲風腳步一頓,而後扭頭看向她,微微擰眉上下打量她一圈,這才不鹹不淡地問道:“什麽時候考的,我怎麽不知道?”

江弄月坦誠說:“剛到您手下工作沒多久。”

奚遲風極輕地呵了一聲:“不錯,江弄月,卧薪嘗膽啊。”

說完,他便面無表情地走到車邊。

江弄月一時也不知他這突如其來的嘲諷,究竟是生氣她考證不告訴他,還是不爽她超乎了他的意料。

可夢想即将實現的激動讓她無暇思考太多。

江弄月快走幾步,趕在奚遲風前面,幫他打開了後座門,然後忍不住問道:“奚總,我什麽時候可以去藝人經紀部?”

奚遲風原本正要彎身上車,聞言驀地一頓,扭頭看向她。

大概是她的迫不及待讓他不爽,他的聲音也很淡:“你就這麽等不及?”

說完,也不等江弄月回應,便彎身坐進了車裏,面無表情地目視前方,整了整領帶。

等江弄月坐進副駕,奚遲風才不疾不徐地開口:“找個時間把手上的工作交接給陳琳,然後自己去人事走流程。”

江弄月偷偷握拳比了個耶,而後從後視鏡中看向他,努力壓住嘴角上揚的弧度:“是,奚總。”

奚遲風沒再說話,漫不經心地翹起長腿,随手從西裝內袋掏出一支鋼筆,又拿起旁邊座椅上的填字游戲,低頭顧自寫寫畫畫。

過了會兒,他想起些什麽,稍稍擡了擡眉,低頭填字的動作卻沒變,輕描淡寫道:“對了,忘記跟你說,你只有半年時間。要是半年過去,你做不出什麽成績,就老實回來給我做秘書,從此別再有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

江弄月先是一愣,可随即想到,以奚遲風的性格,确實不會那麽輕易放她去做想做的事。

如今能給她半年時間,說不定已經是他能給的最寬容的條件。

江弄月也不挑剔,朗聲說道:“奚總,半年之內,我一定做出成績給您看。”

奚遲風哼笑着,淺淡地“喲”了一聲,擡起頭,帶着幾分戲谑:“看來很有信心啊。”

江弄月從後視鏡裏與他目光相接,雖沒說話,可眼中跳動着的堅決,卻讓奚遲風驀地一怔。

兩秒鐘後,他率先別開臉,也不知想到了什麽,發出一聲極輕的哂笑。

江弄月抿了抿唇角。

奚遲風的這個态度,反倒更加堅定了她的決心。

她的視線從後視鏡上收回,而後面無表情地直視前方。

過了一會兒,奚遲風低沉的聲音從後面傳來:“還有件事忘了告訴你。”

江弄月微微向後側身,擺出一個“洗耳恭聽”的姿勢。

奚遲風瞥了她一眼,鋼筆筆帽在填字本上一下一下地敲着,這才說:“蔡安妮最喜歡記仇,上次石美音的事雖然符合她的預期,但你畢竟繞過她做了這件事。原本你在總裁辦做秘書,跟她沒有直接利益沖突,她并不會拿你怎樣。但你現在要去她的部門,以後她就是你的直屬領導,該避的鋒芒還是要避一下,免得出師未捷,身先死。”

江弄月心中微動,也不知怎的,莫名有種第一次出遠門的孩子被家長反複叮咛的感覺。

她被自己這個想法激出一身雞皮疙瘩,回過神後,便應了一聲:“謝謝奚總提點。”

奚遲風嗯了一聲,豎起填字本,兩手搭在上面的邊沿,指尖有節奏地敲擊着。

“另外,外面不比我這裏,你接業務難免需要單獨出去應酬。凡事要設底線,不能莽撞,更不能為了項目就完全被人牽着鼻子走。”

他說着,看向江弄月,語氣逐漸加重:“最重要的是,藝人只是你手中的商品,你和他們永遠都只是工作關系。這個圈子太現實,有時候一個奢侈品代言,就能抵過多年的感情,也能讓藝人和經紀團隊反目成仇,兩敗俱傷。別再拿你對付顧長安的那套感情牌去對你手裏的藝人,免得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

江弄月稍稍擡眸,從後視鏡中看向他。

奚遲風卻像是懶得再跟她廢話,說完這些後,便身子往後一仰,扭頭看向了窗外。

江弄月就這麽看了他一會兒,也不知為何,突然有點感動。

她別過臉,扭頭從身側窗戶望向外面街景,這才悶聲道:“知道了,謝謝奚總。”

奚遲風沉悶地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車子裏彌漫着沉默,而沉默中似乎夾雜着那麽一絲欲言又止。

也不知過了多久,江弄月再次轉眸,偷偷看向後視鏡。

不想,正巧對上後視鏡中奚遲風的視線,也不知他這樣看了她多久。

被她撞破,奚遲風也并不覺得尴尬,只坦然收回了目光。

莫名地,江弄月腦中又出現一個片段,是她穿着奚遲風的外套,被他抱在懷裏的畫面。

畫面中,她只能看到奚遲風線條流暢的下巴,還有微微上下浮動的喉結。

江弄月心髒猛地咚咚跳動,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可又想到,多半會被他嘲諷一句“你在做什麽春秋大夢”,她便也默默地把話吞回。

走進辦公室,江弄月便接過奚遲風脫下的外套幫他挂好,之後又替他做了一杯咖啡。

等奚遲風坐在辦公桌後,拿起咖啡杯,她才隔着桌子立在他跟前,柔聲道:“奚總,如果沒有其他事情,我就先去跟陳琳辦交接了。”

奚遲風聞言,擡頭看向她。

他就這麽盯了她兩秒,而後忽然哼笑一聲,垂下眸,淺淺地抿了口咖啡,這才輕描淡寫道:“好啊,去吧。”

江弄月敏感地聽出他短短四個字裏的諷刺。

好在多年跟随在他身邊的經驗,讓她早已對如何應對這種情況駕輕就熟。

江弄月假裝沒有聽懂,微微一笑,說道:“好的,奚總。”

說完,她便轉身朝外走去。

奚遲風像是被她噎了一下,就這麽愣愣地看着她快要走到門口,才驀地反應過來,微微提高了聲調,朗聲說道:“恭喜你啊,終于離開我這個小辦公室,從此之後天高任鳥飛。”

江弄月腳步一頓,終于沒忍住回頭看向他,正色道:“奚總,是您允許我去做經紀人的,您現在是打算出爾反爾嗎?”

奚遲風做了個聳肩攤手的動作:“我可沒有這麽說。”頓了頓,他觑了江弄月一眼,緩緩開口,“只是感慨某些人,走得幹脆利落,真是……鐵骨铮铮!”

江弄月:“……”

她突然很想告訴奚遲風,憑她有限的文學水平,“鐵骨铮铮”用在這個語境裏并不合适。

不過,江弄月并沒有跟他辯駁,只規矩地朝他微微欠身:“奚總,您要是交代完了,我就先出去做事了。”

奚遲風也不知怎的,莫名有種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無力和煩躁。

他沉下臉看了江弄月幾秒,随後擺擺手,輕飄飄道:“行啊,出去吧。”

江弄月應了一聲“是”,便轉身打開辦公室門。

恍然聽見奚遲風在後面嘩嘩翻動着桌上的資料,一邊慢悠悠地念叨:“走吧,趕緊走,反正我一個人也可以。”

江弄月走出辦公室,替他掩上門之後,沒忍住,背靠着門,偷偷翹起了嘴角。

恰巧陳琳走過,江弄月回過神,走過去叫住她說:“陳琳,我有事找你。”

辦公室內,奚遲風的視線不自覺地從桌上的文件,轉移到了外面江弄月的身上。

見她風風火火地跟陳琳交代些什麽,奚遲風也不知怎的,心中的無力與煩躁一下子聚成了一團郁氣。

他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勉強壓下心裏湧動的不爽,重新低下頭,将注意力調回文件上。

下午,江弄月就去找人事走流程。

晚上七點多,奚遲風撥通內線,沉聲吩咐:“到我辦公室,有份核心資料需要你幫我做。”

沒過一會兒,辦公室門就被人從外面推開。

奚遲風沒擡頭,只屈指叩叩桌邊一疊黑色文件夾,說道:“文件都在這裏,你先熟悉一下。”

“好的,奚總。”陳琳恭敬應下,朝桌邊走去。

奚遲風簽字的筆尖驀地一頓,擡頭看向陳琳,眼中閃過一瞬間的迷茫。

但很快,他便反應過來,随手從另一邊拿起一份不怎麽重要的合同遞過去:“抱歉,我弄錯了,應該是這份。”

陳琳愣了一下,也沒多想,雙手接過後,便轉身出去。

等辦公室門重新關上,奚遲風才擱下筆,閉眼揉了揉眉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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