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心跳
第32章心跳
盡管奚遲風這人多數時候寡言淡漠, 甚至在江弄月面前,還會時不時居高臨下地挑釁。
但江弄月還是從他簡短的兩個字裏,聽出了不同尋常的情緒。
車子無聲地在國道上疾馳, 車內像是被灌入了水泥,氣氛幾近凝結。兩人誰都沒有主動開口說話, 莫名就陷入了一種微妙的僵持狀态。
好不容易前面遇到一個紅燈,江弄月輕輕踩下剎車, 借着觀察周圍路況,視線往副駕那邊瞥了一眼。
奚遲風始終閉着眼睛靠在椅背上,連抱臂的動作都沒變過。
哦不對, 他腦袋的方向倒是變了, 從一開始正臉向前, 變成了現在扭向車窗。
江弄月:“……”
她已經糾結了一路, 腦中一個不太成熟的猜測在不停地往外冒——奚遲風不會是在她幫他穿大衣的時候産生了某種情生意動, 最後卻被她一句“借力打力”堵回去,然後給氣到了吧?
可是,想起奚遲風平時自大、自我、龜毛、高傲的做派, 江弄月又覺得, 說不定是因為她未經他同意,先斬後奏地利用了他,才讓他覺得不爽。
江弄月有心想問, 但勇氣這東西也是再而衰三而竭,白天在山上氛圍良好都沒敢問出口的話, 這會兒她更加不敢開口,免得答案沒問到,反被奚遲風奚落。
眼看前面紅燈進入倒計時,江弄月沉了沉氣, 暫時把這些糾結抛到腦後,專心致志地開車。
回到市區已經将近十點。
安城的夜生活自然比不上寧城,不過十點,幾條主幹道上就已經沒什麽車子來往,就連幾個大的商場超市也都到了關門時間。
江弄月不熟悉路況,幹脆找了個路邊停下,認真研究導航。
沒過一會兒,忽然聽見旁邊的人發出一聲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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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弄月本能地扭頭看去,只見奚遲風正皺着眉,右手無名指和拇指一下一下地揉着太陽穴。
江弄月愣了愣,放下手機,微微傾身過去,柔聲問道:“奚總,是不是頭又疼了?”
奚遲風從鼻腔裏發出一個音調,算是默認。
江弄月下意識看看四周,又看看導航,這會兒離酒店大約還有二十分鐘。
她問奚遲風:“房間裏止痛藥還有嗎?”
奚遲風默了默,随即也不知想到了什麽,眼睑低垂,餘光慢悠悠地瞥了她一眼,這才低聲說:“應該已經吃完了。”
江弄月驀地一滞,真想問問他“你是拿止痛藥當甜豆吃嗎”,可看到他這會兒窩在座位上,皺眉忍痛的模樣,一下子又心疼起來。
江弄月想了想,低頭搜導航,語氣帶着幾分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安撫意味:“我看看附近有沒有藥店。”
等到車子重新啓動,奚遲風在機械的導航聲中,用餘光偷觑了江弄月一眼。
江弄月下颔微緊,目不斜視地盯着前方,等到了路口紅燈,又抿了抿雙唇,指尖在方向盤上一下一下地敲擊着。
奚遲風重新垂下眼,過了會兒,也不知想到了什麽,嘴角悄悄地擡了那麽一下。
不多時,車子在藥店外停下。
江弄月下車進店裏買了盒止痛藥,回來後,從後備箱裏拿來一瓶水遞給奚遲風,又掰了兩顆藥送過去。
“先吃點藥緩一緩,藥房的人說大概半小時就能起效。”
奚遲風吞了藥,又将水瓶還給她。
江弄月接過水瓶時,指尖不小心觸到他的手背。
幾乎是一瞬間,溫熱的觸感從指尖蔓延至全身。
江弄月驟然心髒狂跳,沒再看他,垂眸旋緊瓶蓋。
奚遲風也若無其事地收回手,只是在江弄月看不見的地方,那只被她碰到的手輕輕地握了一下拳。
快到酒店停車場時,奚遲風想起件事,忽然問江弄月:“過幾天就是元旦了,你留在安城還是回寧城,還是回家裏過節?”
江弄月一愣,也不明白他怎麽突然關心起她的個人行程來了。
不過,她還是坦誠回答:“31號劇組會提早收工,顧雪珂有她自己的安排。三天小長假到處都是人,我懶得擠,還是留在安城好了。”
奚遲風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江弄月默了幾秒,忽然也想問他元旦怎麽安排。
可她已經不再是他的秘書,奚遲風的私人行程如何,她似乎也沒了詢問的理由。
江弄月抿了一下嘴角,忽然有點兒郁悶,大概這就是現實版魚和熊掌不可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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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晚之後,兩人便開始各自忙碌。
次日一早,江弄月陪顧雪珂去劇組報到。
路上,顧雪珂正對着手裏的小化妝鏡補口紅,也不知想到了什麽,鏡子微微一轉,便将右後方江弄月的臉一起照了進去。
顧雪珂無聲地打量着鏡中的江弄月,想起昨晚與朋友吃飯看到的場景,思忖片刻,不緊不慢地開口:“小月,我好像從來沒有問過你,為什麽放着奚總的秘書不做,跑來做我的經紀人。”
江弄月轉眸,對上化妝鏡中顧雪珂的視線,笑了笑說道:“雪姐,人各有志,我喜歡更有發展空間的工作。”
顧雪珂彎了彎嘴角,過了會兒,又問:“你走神時在想的人,是奚總嗎?”
江弄月一怔,意味深長地望了她一眼。
雖然沒有正面回應,但這一眼足以留下想象空間。
顧雪珂沒再追問,雖然接下來幾天依然對江弄月不冷不熱,但到底沒再大呼小叫刻意刁難了。
轉眼到了跨年夜,臨近下午三點,江弄月在拍攝現場等顧雪珂收工。
這部戲是現代都市題材,放在安城拍攝的,都是劇中男主角老家的戲份。
雖說這段時間相處下來,江弄月覺得顧雪珂這人有點難搞,但她也不得不承認,作為演員,顧雪珂的業務能力确實對得起她當年的名氣。
然而,這場戲與她演對手的小姑娘是個新人,還是愛豆轉型,接不住顧雪珂的戲不說,到最後自己的心态還崩了,哭着跟導演說這戲沒法演。
這小姑娘自帶流量,這部戲還要借着她的名氣炒熱度,見她哭得梨花帶雨,導演只好親自帶着人湧過去安撫。
現場一時亂作一團。
顧雪珂有點看不慣這種做派,但礙着自己的人設,沒有當面翻臉,還笑着拍拍小姑娘的手安慰:“第一次演戲演成這樣已經很不錯啦,沒關系的。休息一下,等情緒進去了,我們再繼續。”
說完,她便轉身往休息室走去。
江弄月跟在她身後,沒走幾步,忽然聽顧雪珂冷冰冰地吩咐她:“幫我點杯美式。”而後又壓低聲音說,“以後挑劇本注意點,別找這種配置。”
江弄月腳步一頓,應了聲“好的”,便走到一旁打開手機。
點完咖啡後,她正想往休息室走,可一想到進去後難免挨顧雪珂的冷眼,她就改變了主意。
反正這會兒顧雪珂也沒什麽事,江弄月便在取景地附近閑逛。
沒過多久,手機鈴聲響起,是送餐小哥的電話。
小哥聲音清澈,還帶着點兒腼腆小奶音。
江弄月耳朵酥了一下,問清小哥的具體地點後,便快步走過去。
誰知剛剛走近,就看見一名劇組場務正和戴着紅色頭盔的小哥争執。
江弄月忙走過去:“這是怎麽了?”
場務認得江弄月,看在顧雪珂的面子上,對江弄月也算客氣,簡單解釋:“這小孩橫沖直撞的,你瞧,給我灑一身咖啡!”
在他說話的時候,江弄月的目光已經落在了送餐小哥身上。
是個非常年輕的大男孩,皮膚白皙,五官俊俏,更關鍵的是個子高身材比例好,穿着咖啡店土裏土氣的送餐服,也絲毫沒有影響他的帥氣。
這會兒男孩子局促地站在那兒,看着就讓人憐愛,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滿二十歲。
江弄月想到些什麽,眼睛亮了一下,忙替男孩子打圓場。
“是我叫的咖啡,真對不起,把你弄成這樣。”江弄月看向場務,雙手交握,軟糯道,“不然這樣吧,你把外套交給我,我去幫你幹洗好不好?”
她本就長得好看,這樣放低姿态道歉,更讓人覺得楚楚動人。
場務是個中年男人,一時老臉一紅,轉了态度,擺出大男子氣概,擺了擺手說:“算了算了,都是熟人。”
說完,他便往別處走去。
江弄月稍稍轉身,問男生:“咖啡都灑了嗎?”
男生目光落在她的臉上,也不知看了多久,猛地聽她發問,茫然回神,說道:“是……”
江弄月遺憾地看了眼镂空紙袋裏的咖啡杯,想了想說:“這樣吧,我重新點一杯,你再幫我送過來好不好?”
男生怔了怔,像是覺得難以置信:“姐姐,你不讓我賠錢嗎?”
江弄月笑了起來:“一杯咖啡而已,而且你又不是故意的。”
男生對上她的視線,沒有說話,耳朵卻慢慢地紅了。
江弄月打開APP,想了想又問:“我在平臺上點,跟直接找你點單,哪種方式你可以多拿點提成?”
男生想了想,說:“直接找我點吧。”
說完,他從口袋中掏出手機,将二維碼遞到江弄月面前:“你可以先加我微信,不過我是在店裏打零工的,只有學校沒課的時候才在。”
江弄月加上好友,問他:“你還是學生?學什麽的,今年多大了?”
男生老實答道:“民族舞,今年19歲。”
江弄月點點頭,點開備注,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左均朔,左右的左,平均的均,朔是代表農歷初一的那個朔。”
江弄月備注完,給左均朔發了條信息,然後朝他晃晃手機說:“點完啦,快點送過來哦。”
左均朔回神,笑着點點頭:“好!”
他不笑時看上去有點高冷,一笑起來卻又奶又陽光。
江弄月沒忍住,再次不動聲色地掃視他的五官和頭身比,越看越覺得滿意,更加确認了要簽下他的心思。
只是,她還要花點時間想好談判預案,只能暫時按兵不動。
左均朔已經坐上小電驢,向退到一邊的江弄月揮揮手,便原路返回。
迎面而來的寒風從脖子裏鑽進去,可左均朔卻莫名覺得這會兒的風沒有來時那麽冷了,就連藏在手套裏的兩只手都在微微發熱。
他沒忍住,從反光鏡中又看了眼站在原處的江弄月,只覺得心髒在砰砰砰砰地劇烈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