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您、您說的是真的嗎?”不會是那群人來逗她玩的吧?

女孩懷疑地、小心翼翼地問道,卻仍掩蓋不住眼中的期待。

展覽會開始的時候,她只是抱着試一試的态度拿出作品,但并沒有想過,自己的畫也有被認可的一天。

紀初寧笑了笑:“我是初游游戲公司總裁紀初寧,你可以去星網上查查,核實一下。”

其實不用特地去查,僅憑紀初寧的神色,就知道她沒有說謊。

女孩眼中迸發出驚喜,她當場加了紀初寧的好友,興奮又緊張地問道:“我、我還有個朋友,他畫得也很好,可以考慮一下他嗎?”

紀初寧回答道:“當然可以了,我們公司很缺畫師。”

“謝謝您!”女孩眸子都亮了幾分,她打開光腦,試圖線上尋找她的這位朋友。

然而片刻後,她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那個……他好像不在線,我現在就去找他,把他的作品發給您!”

“不用急,慢慢來就行。”

紀初寧剛說完,就看見她急切地收拾好東西,跑走了。

怎麽這麽着急?

她站在原地,注視着女孩離開的背影,才想起剛才忘記問她名字了。

耳畔卻忽然傳來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

“學姐,這麽巧!”

紀初寧轉過身去,才看清來人。

剛才自稱引領她的人,好像叫秦昀來着。

秦昀身後站了幾個男生,應該是他的朋友,看見她,也叫道:“學姐好。”

“你們好。”她答。

秦昀似乎是看見了剛才那女孩,問道:“學姐你這是看上綿綿的畫了?”

紀初寧有些訝異:“你認識她?”

秦昀點頭:“她叫夏綿,人挺好的。”

說完他頓了頓,臉色變得嚴肅起來:“不過學校裏總有些人……老是欺負她,雖然我曾經教訓過幾個,但依舊不能完全杜絕這種現象。”

紀初寧眉頭皺了起來:“欺負她,為什麽?”

“學姐沒看見她瞳孔的顏色嗎?”秦昀問。

“怎麽了?”

紀初寧想,星際時代難不成流行搞瞳色歧視?

“學姐你不知道?”秦昀有些疑惑,但還是解釋道,“綿綿是擁有已滅絕星系,X星系血脈的人,傳聞中,那樣的瞳色代表着詛咒。”

紀初寧扯了扯嘴角,這裏不是科技發達的星際時代嗎?怎麽還整上封建迷信這一套了?

何況,詛咒?就剛剛那個柔柔弱弱的小女孩?

想想也不可能吧。

似乎是看穿了紀初寧心中所想,秦昀補充道:“我也覺得這傳聞是子虛烏有,但依舊有很多人不帶腦子,所以她的處境還挺艱難的。”

就算他有心阻攔,但總有他看不見的地方。

紀初寧了然,難怪剛才說話的時候,總覺得夏綿有些怯生生,不太會和人打交道。

沒想到她竟然會遭遇這種事情。

她沒問秦昀說的“欺負”是指什麽,但想也能想到,無非就是校園霸淩那幾套,搶東西、造謠、言語羞辱,甚至毆打,長期待在這樣的環境裏,人的精神狀态是會崩潰的。

“不過能得到學姐的欣賞,我想她一定很開心。”秦昀看着她說。

紀初寧點點頭,但願她的舉動能給夏綿帶來一些自信。

“謝謝你,我先回去了。”紀初寧說。

“诶,學姐等一下。”這時,秦昀叫住了她。

紀初寧回過頭,詢問他還有什麽事。

“其實……我是學姐你的粉絲,靈妖錄我刷了三遍了,能不能滿足我一個小心願,讓我加下你的光腦?”秦昀拿出了一個模型,那是靈妖錄的主角,“這是我自己建的模,用作收藏,不作盈利。”

紀初寧眼中出現一些驚訝,然而這眼神在秦昀看來,就不是那麽回事了。

她一定是看透了他的套路,所以才會用這種眼神看他。

秦昀在這種眼神中差點就打起退堂鼓了,紀初寧卻突然說道:“可以啊,不過你別洩露出去哦。”

秦昀如釋重負,再三保證,絕不會洩露。

##

紀初寧在回去的路上,就收到了夏綿發過來的例圖。

那是一幅神獸幻想圖,在黑色的、漫無邊際的宇宙中,一只長着翅膀的白虎面目猙獰,龇牙咧嘴,猛然撲向面前的行星,可以清楚地看見,行星上火光沖天,人們正倉皇逃竄。

整幅圖采用黑白墨水繪制,宇宙的深邃,白虎的恐怖,居民的驚慌,絕望的災難,栩栩如生,一眼望去,有種懾人的張力。

紀初寧一下子就反應過來,這畫的是兩年前無名星的那場滅星災難,當時的反叛分子代號“白虎”。

除了這幅獸圖之外,還有夏綿自己畫的人物圖,女孩緊閉雙眼,懸浮在半空中,似乎想要飛像何處,可她的正下方有萬只惡靈,它們伸出手扯着她的裙子、腳踝,不讓她離開。

這幅畫無論是人物比例還是整體構圖都是頂尖,很難想象竟然是一個學生畫的。

紀初寧十分滿意,如此具有想象力的畫面,正是《靈妖錄》所需要的。

她當即表示願意高薪聘請這位畫師,當然,如果夏綿願意的話,畢業了也可以來初游入職,或者現在就去實習。

正在宿舍緊張着的夏綿看見這回複,吓得捂住了自己的嘴。

初游的總裁竟然願意聘請她!

夏綿開心得不知道說什麽好,她忐忑地回複了一個“好的!”

夏綿仿佛被巨大的驚喜砸中,她覺得人生19年裏,從來沒有這麽喜悅的時候。

她平複了一下心情,把畫板打開,充滿動力地打算繼續畫畫。

還沒來得及動筆,宿舍外突然吵鬧起來,緊接着門“滴”了一聲。

是另外三個室友回來了。

夏綿的臉色剎那間變得慘白,她把畫板抱在懷裏,打算去自己的床上畫。

可為時已晚,三個剛回來的女生看見她,立馬上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最先開口的是一個紅頭發女生,她上下瞥了夏綿一眼:“喲,這不是我們大畫家夏綿嗎?這麽會畫畫,要不給大家表演一個?”

夏綿低垂着頭,神情麻木,沒有說話。

三個女生互相對視一眼,又繼續說道:“聽說上午有人看上你的畫了?哪家公司這麽倒黴啊,他們知道你是掃把星這事嗎?萬一等你給他們畫好畫,那公司就倒閉了可怎麽辦。”

“別這麽說,說不定別人是逗她玩的呢。”

三個女生大笑起來。

“說得對,你這破畫,怎麽可能會有公司看得上?肯定是想把你騙去當苦力。”

紅發女生的語氣不乏酸澀,她去畫展上展示了半天,竟然一家公司都沒來找,反觀這掃把星,是踩了狗屎運吧!

“問你話呢!哪家公司看上你了!不會是什麽見不得人的黑幕吧!”

紅發女生越想越氣,伸手推了她一把。

夏綿一個趔趄,連人帶畫板摔在了地上。

她伸出手,欲拿畫板。

忽然畫板被人一腳踹開。

“你畫個屁啊!今天都沒人來找我們三個,都他媽怪你這個掃把星,把我們運氣吸走了!”

“我們三個真是倒了血黴,才會跟你住在一個寝室!”

夏綿胸口上下起伏,擡頭說道:“不是我吸走了你們的運氣,沒人找你們,是因為你們自己畫得不好!”

她說完這話,女生的神色變得猙獰起來,她揚起手,“啪”地一聲扇在夏綿的右臉頰上。

“你他媽放屁,分明是你瘟到我們了!”

夏綿只覺得臉頰火辣辣地疼,她想起身逃離這裏,随之而來的是一陣又一陣的踢打。

“掃把星!我們來幫把你身上的瘟神打死!”

“你還活着幹嘛啊?活着就為了瘟別人嗎?有什麽意思?”

三人徹底發洩完,整理好儀容,離開了寝室,砰地将門關上,只剩夏綿傷痕累累地躺在地上。

她失力地躺着,覺得好像自己快失去意識了,過了好一會兒,才逐漸清醒過來。

她緩了緩身上的傷痛,從地上站起來,第一時間檢查畫板。

無法使用。

夏綿垂着腦袋,出神地凝視着壞掉的畫板。

好一會兒,她給輔導員撥了通訊,對方很快接通。

“喂?是夏綿嗎?”

“是我,夢姐,請問……”夏綿吸了一口氣,“我能換個寝室嗎?”

對方似乎有些為難。

“綿綿啊,這已經是你這學期第三次換寝室了。”

夏綿沒有說話。

那頭繼續說:“我覺得你老這麽換寝室也不是辦法,這麽多同學都和你相處不好,你要不要想想,你自己有沒有問題呢?””

夏綿無力地挂斷了通訊。

她走向陽臺往外看,陽光明媚,鳥語花香,有學生在宿舍樓下嬉戲打鬧,笑得整棟樓都聽得見。

有那麽一瞬間,夏綿想試一試,從這裏摔下去會怎麽樣。

然後她想,這世界多美好,那些人不想讓她活,她偏要活得好好地。

她突然想先去洗個澡。

她用防水紗将破皮的傷口包紮起來,然而傷口實在太多,只能包紮剛才弄上的新傷。

學校宿舍有獨立衛浴,夏綿打開淋浴,溫熱的水流便一陣陣打在身上,一些已經結痂的傷口仍被沖得有些痛,但她似乎沒有感覺,閉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麽,神情有些麻木。

洗完澡,她從櫃子裏拿出藥品,熟練地給傷口上藥。

學校的醫療艙太貴了,她躺不起。

自始至終,夏綿的神色沒有任何波瀾,似乎這樣的事是家常便飯。

她還能期待什麽呢?被毆打、被辱罵、被損壞東西,這不是她早已習慣了的生活嗎?

也許她這樣的人,就該永遠活在暗無天日的地方;也許她們說得對,她不該去禍害初游。

夏綿點開光腦,打算告訴紀初寧她不畫了。

可不知是不是巧合,紀初寧突然給她發了一串人設過來,光是浏覽文字,她都能想象這個人設有多美。

接着,是兩個簡短的字。

【加油!】

很奇怪,自從習慣了這樣的人生,她就已經不會哭泣了。被全班孤立的時候沒哭,被堵在廁所拍那樣的照片沒有哭,被喜歡的人戲耍的時候也沒有哭。

可光是看着這兩個短短的字符,眼淚卻一下子溢出來,瞬間布滿整個眼眶,一滴滴砸向光腦環上,然後她不受控制地大哭起來。

可以救救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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