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驚夢

榮景瑄和謝明澤離開勇武大營的這一天,突然放了晴。

躲藏在雲層中許久未見的金烏也微微露了臉,仿佛在給他們送行。

榮景瑄和謝明澤都穿着普通的書生長袍,一同站在豐城長豐镖局的門口。

“終于晴天了。”榮景瑄感嘆一句。

謝明澤正在跟長豐镖局的人核對箱子,聞言也擡頭看了看,笑着道:“嗯,這下你放心了吧。”

“只要不再落雪,豐城就有指望了。”榮景瑄道。

他們這一趟是為了押镖去洪都,借了長豐镖局的木箱和旗子,用的卻都是自己人。

正說着話,就見鐘琦和丁凱帶着幾個勁裝年輕人往這邊走來。

丁凱歸順之後,跟着寧遠二十狠狠操一月有餘,他底子好,人也實在,很快榮景瑄便提拔他當總旗,手底下管五十個兵。

這一次跟出來的人,都是他那一隊的。

當時榮景瑄勸服他只用了兩句話,他很坦誠,直接說:“丁兄,在下便是廢帝榮景瑄,陳勝之無容人之量,大褚百姓難以安居樂業。”

然後他又道:“你在大陳軍中一輩子只能當牆頭兵,你甘願嗎?”

甘願嗎?他自然是不甘願的,他一路跟陳勝之打到永安,也不過是為了混口飯吃。骨子裏,他還是大褚子民。

就跟豐寧的許多百姓一樣,說來勇武軍,便來了勇武軍。

大褚歷二百六十八年,雖然最終走至敗亡,可大褚百姓還是覺得自己是褚人,國號改成了陳,但百姓心中的姓卻不是那麽好改。

如果大陳可以延續百年或許可以做到,但現在,他實在是差的太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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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凱有一身武藝,上過戰場,守過城牆,最要緊的是他純善老實,雖然是跟着大陳造反的“叛軍”,可他卻從沒說過榮景瑄一句不是。

更有甚者,還會訓斥說了壞話的“馮安”。

這便夠了,榮景瑄一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決定用丁凱,便就相信了他。

能出這一趟軍務,說實話丁凱是相當興奮的。

他自己一開始也只認為榮景瑄是怕洩露行蹤才勸降他們十人,可後來他被編進寧遠衛,日夜辛苦操練,如今又被點名保護榮景瑄,那便說明至少在陛下心中,他是個忠誠可靠的屬下。

這在陳軍中是不可能的事情。

陳勝之是個多疑的人,他們這種後來加入的兵士從來不受重用,探路先鋒和撤退押後的事情都是他們做,死死傷傷不計其數。

所以,一開始他被點名的時候,就已經狠狠訓過屬下了。

除了他,剩下五十人都不知榮景瑄的身份,就連五個什長也并不知情,只以為要保護兩位小将軍做大事。

再來長豐镖局之前,他已經把屬下都安排好了。

士兵們十人一組,一天三組輪換護镖,剩下一組貼身保護,最後一組假裝成普通百姓一路跟随。

鐘琦聽到他的報告後直接點頭同意了,帶這種老兵頭出來,就是很省心。

镖車很快就裝好了,這次榮景瑄帶了五百兩黃金,三十管火铳,還有炸炮若幹。有了這些,加上六王叔的府兵,自少可以召集萬人奪廣清大營。

等到辰時正,一隊人馬便從長豐镖局緩緩而出。

前頭是兩輛镖車,後頭卻有一輛馬車,幾十個短打勁裝的練家子守着镖車往城門行去,顯然是出城押镖。

守城的也是勇武軍,見到他們遠遠而來,不用吩咐便打開城門。

他們這一次出來,所有人都是騎馬。因為着急趕往洪都,所以幾乎買下了長豐镖局全部矮腳馬,再湊上勇武軍僅剩的幾匹,這才勉強夠數。

這一隊人馬,一路疾行南下。

潛伏在豐城的探子是看到了這麽大的陣仗,為保險起見,夜裏特地去長豐镖局翻賬簿。

有許君奕做賬簿,他們當然是什麽疑點都沒有查出。榮景瑄和謝明澤改扮成南下省親的書生表兄弟,家中世代為官,镖車壓的都是金銀財寶,非常富貴。

沒有疑點自然就不用上報,所以榮景瑄他們很輕松就出了豐寧,一路往洪都疾行。

他們出來這一趟,只有兵營裏幾個親朋摯友知道,勇武軍的軍務暫時交給許君奕和馮柏睿一同主持,郁修德從旁協助。

如有急事,則請兩位公主與郁修德夫人華舜英一同商議,可直接定奪。

榮景瑄簡單安排下去之後,毫不遲疑地離開了豐寧。

對于兩位從小跟随母後長大姐姐,他是很有信心的,她們不比任何兒郎差。

送镖隊伍一路疾行,終于在十五日後到達崇禮郡。

過了崇禮郡,他們便能直接進入洪北郡,洪都便是洪北郡的郡都。

到達崇禮郡崇寧城時已經是午夜時分,整個崇寧城萬籁俱寂,夜黑如墨。

進不了城,他們只好在城外将就一宿,榮景瑄命丁凱就地紮營,簡單用過晚膳之後便都休息下了。

榮景瑄和謝明澤一起睡在馬車裏。

已經是初夏時分,崇寧這邊十分炎熱,兩個七尺男兒一起縮在馬車裏,自然相當擁擠。

更要命的是,他們兩個挨得極近,幾乎是抱在一起入睡的。

雖然已經日夜同眠兩月有餘,謝明澤還是有些不習慣,榮景瑄身上極淡的紫極香總是萦繞在他鼻尖,狹窄的馬車裏,謝明澤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榮景瑄呼到他脖頸的熱氣。

一下一下,拂在他脖上,也拂在他心尖。

謝明澤緊緊閉着眼睛,他努力告訴自己沒什麽大不了的,可當世界都暗了下來,那種肌膚相親的觸感更是突出。

榮景瑄仿佛有些不得勁,謝明澤只感覺到他側過身來,一雙手突然環住他的腰,一把把他摟緊懷中。

他的後背貼在榮景瑄的胸膛上,感受他強勁有力的心跳。

嘭咚,嘭咚。

謝明澤頓時慌了,他突然發現,雖然天氣這樣炎熱,馬車這般狹窄,兩個人摟抱在一起的姿勢分外別扭,可他還是希望這一刻永遠不會結束。

寂靜夜裏,他多想他們就這樣安然待在一起,沒有迫在眉睫的戰事,也沒有那些國破家亡的痛苦。

榮景瑄睡的安穩,他似乎對摟着謝明澤這件事再習慣不過,動了動手,把他摟得更緊。

“阿澤。”他呢喃道。

謝明澤一下子就縮了起來,黑暗中,沒人能看到他猛然漲紅的雙頰。

就在剛剛那一刻,榮景瑄睡夢之中還在叫他名字,讓他的身體不由自主顫栗起來,産生了十分不應該的反映。

謝明澤只覺得羞恥難耐,他動了動身體,想要遠離榮景瑄的懷抱。

可榮景瑄并不聽他的,一雙手不僅使勁把他抱了回去,還在他腰側上下安撫。

“阿澤,別鬧。”

他的手很熱,很燙,他的聲音很低,很啞。

謝明澤渾身都顫抖起來,他緊緊并着雙腿,腦中空白一片,完全不知該如何反應。

他咬着牙,閉着眼睛,告訴自己要快點入睡。

只有睡着,才能從這樣窘迫的情況中解脫出來。

似乎過了很久,他才迷迷糊糊有些睡意。

然後他做了一個夢。

夢裏他跟榮景瑄一起在長信宮中散步,走着走着,榮景瑄就一把抓住他,把他帶進褚鳴宮中。

褚鳴宮中有個很大的暖池,年幼時他們經常一塊沐浴,還會在池子裏來回游水,好不愉快。

可是夢裏卻有點奇怪。

因為他們已經束發,算是青年人了。

霧氣騰騰的暖閣裏,謝明澤只是呆呆站在池邊,不知如何反應。

倒是榮景瑄從霧中走來,他穿着素白中衣,腰間松松系着腰帶,大開的領口斜斜開到腰上,露出他漂亮的鎖骨和結實的胸膛。

“阿澤,過來。”

他聽到榮景瑄這樣叫他。

謝明澤覺得自己不應該過去,可他的腳卻不聽他指揮,一步一步慢慢走了過去。

榮景瑄笑着看他,滿眼都是暖意。

等到謝明澤走到他面前,榮景瑄伸出手,幫他解開腰帶。

謝明澤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跟他穿着同樣的中衣,系着同樣的腰帶。

“景瑄……?”

他茫然地問。

榮景瑄輕輕搖了搖頭,在解開他中衣的同時傾身向前,用力環住他的腰。

然後他微微低下頭,用自己溫熱的雙唇貼上謝明澤的。

謝明澤頓時傻了,他呆呆看着榮景瑄這一些列動作,從這個吻開始,一切都變得瘋狂起來。

醜時,謝明澤從夢中驚醒,他猛地睜開雙眼,只能看到眼前模糊的車窗。

一雙結實有力的手正環住他的腰,兩個人依舊親密貼在一起,真如尋常夫妻一般。

謝明澤伸手捂住臉,此刻,他滿臉都是汗,臉頰一十分滾燙,窘迫到了極點。

十八年來,這是他第一次做這樣的夢,而夢裏的另一個人,卻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兄弟。

他覺得自己太污穢了……

在他心裏,榮景瑄仿佛高高在上的神祗,不容一絲玷污。

哪怕只做了一個夢,他都覺得對不起榮景瑄。

謝明澤輕輕拿開他環住自己的手,輕手輕腳下了馬車。

夜晚的崇寧倒是涼快了些,微風拂過,吹走了謝明澤渾身的躁動和難堪。

突然,馬車邊的草叢裏動了動,謝明澤迅速從長靴中抽出短劍,低聲喝到:“什麽人?”

一個灰暗的身影慢慢站起來,還沒等那邊開口,馬車裏突然傳來低啞的嗓音:“阿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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