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出兵

榮景瑄接到戰報的時候已經是星夜時分,此時也顧不上別的,立即下令升帳。

一刻鐘後,目前在廣清的幾位将軍全部進了大帳。

榮景瑄和謝明澤一起坐在主位,表情十分嚴肅。

幾個人中,掌管信兵的寧遠衛将軍寧遠二十早就知道來龍去脈,剛一進來便聽榮景瑄道:“二十,講一講吧。”

寧遠二十起身行禮,然後便道:“剛剛接到戰報,今日陳勝之下達軍令,命身在羅平順天大營的嚴文濤率四萬人南下平亂。哨兵出城前往羅平,羅平大營已經開始清點人數,做戰前準備。估計三日內便會出師廣清。”

國庫雖然沒有存銀,但剛立國時陳勝之還是有銀錢的。這些錢他大半都給了各地的駐軍,那是他還算清醒。

當時羅平駐紮五萬人,軍饷給的最多,此時還能支撐四萬南下出兵。

就算軍饷不夠,陳勝之也想了別的辦法。

同日,他又下達兩道政令,其一改全國農稅為十稅一,即日執行。其二命羅平及臨近郡府,多穆吉、業康、合慶吉與崇禮抽今夏農稅五成支援平亂大軍,以剿滅亂賊。

兩道政令一下,滿朝嘩然。

要知道大褚二十稅一的農稅已經有百餘年未曾更改過了,陳勝之剛一上臺五個月便更改農稅,還加了一倍之多,實在令百姓無法接受。

而被抽調農稅的郡府更為不滿,這一年本就兵荒馬亂,收上來的農稅只有往年八成,再抽了五成給平亂軍,剩下的稅收根本無法支撐全郡支用。

可他們再不滿,皇上玉筆朱批,也只能照做了。

此時此刻,整個中原地帶,便只有長樂郡百姓喜笑顏開,沒有半分憂慮。

因為這裏的首領是榮景瑄,農稅還是二十稅一,沒有多加半分。

寧遠二十語氣平淡,迅速把兩條政令也一同講完,然後又響榮景瑄行禮,這才坐下。

他右手邊是孫昭,左手邊是鐘琦。在他們對面,陸既明坐在最靠近謝明澤的位置,他下手是戴顯與裴慶雲。而馮義遲則坐在榮景瑄和謝明澤的對面,這個位置可以讓他看見所有人的唇語,聽不見也無妨。

現在裴慶雲的軍職也是督事,他跟鐘琦一起管理內勤。鐘琦負責火器、兵器與錢糧。他負責軍備、戰車、馬匹與後勤。

兩個人相互協助,倒是做的都很不錯。

寧遠二十一通話講完,各位将軍面上都很淡定,沒有誰顯出十分焦慮的樣子。

榮景瑄對他們的表現十分滿意,扭頭問孫昭:“孫将軍,嚴文濤你比較熟悉,給大家講上一講。”

孫昭起身行禮,幹脆道:“回陛下,各位将軍,嚴文濤當年随陳勝之從鳳羽起家,跟我各領左右大軍雙線而上,我走廣清一線,他走的崇禮一線,是個十分有能耐的将領。”

他頓了頓,又道:“嚴文濤此人跟陳勝之一樣不識字,以前只不過是個賣貨郎,走南闖北倒是有些見識。他不懂任何兵法,但為人狡詐,擅出奇兵。”

榮景瑄點點頭,他對嚴文濤也有些了解。曾經他雖然是死在大将軍王鐘勇手中,可之前在羅平跟嚴文濤的一戰也确實耗光了他的兵力,最後才不得不敗在永安城門外。

他确實擅出奇兵。

榮景瑄記得當時他們已經帶好攻城車準備直接猛攻進入羅平,卻不料嚴文濤卻下令大開城門,放他們直接進城。

他那時一個是有些心急,再一個也确實沒有其他辦法可走,只得咬牙用騎兵入城。

結果可想而知。

嚴文濤在羅平布下天羅地網,榮景瑄拼盡全力才逃出生天,一路去到永安城門外。

想到這裏,他不由微微嘆了口氣。

謝明澤忙低聲問他:“景瑄,怎麽?”

榮景瑄搖了搖頭,低聲道:“無妨,有些累了。”

謝明澤怕下面将軍們看出他的異樣,忙擡頭問向陸既明:“陸将軍,勇武大軍的一萬精兵什麽時候可到?”

陸既明答:“今晨收到來信,說大軍大約一月後可到達廣清,而先鋒急行軍大約五日後便可到達業康,十日後可到廣清。”

他說的急行軍,是僞裝成镖車押送軍饷火器而來的一隊精兵。

由陳清逸親自帶隊,收到急報後當日出發,連夜趕路疾行而來。

他在勇武大營便是掌管火器與兵器,一看信中廣清大營的數目馬上便知道帶多少軍備,一絲都不馬虎。

不過五日後到業康,倒是個好消息。

榮景瑄放下心中感慨,道:“寧遠,密切注意嚴文濤的大軍,多派十人盯梢,務必看清動向。孫将軍加緊鍛煉士兵,尤其是步兵一定要有萬人可用。陸将軍加緊訓練火器兵與弓兵、戴将軍重新安排廣清城防衛以及督辦兵器造辦。裴督事訓練戰馬清點軍需,鐘督事清點兵器與火器。”

他一口氣說完,想想又補充道:“如果有任何事都可速速回報我與明澤,我們其中一人下令便可,無需二人一同抉擇。”

這幾條軍令裏面,并無馮義遲的任務。他卻依舊笑着坐在椅子上,沒有言語。

幾位将軍聽了連忙站起身來行禮稱“諾”,然後才聽謝明澤道:“明日一早我會派人給幾位送上廣清和羅平及附近四郡的堪輿圖,請各位将軍熟悉地形,随機應變。”

榮景瑄站起身來,面容沉靜,語氣堅定:“各位将軍,你們皆是大褚的忠臣,只要我們打敗嚴文濤,那麽永安就在眼前。光複大褚,重振山河便指日可待。”

“光複大褚,重振山河。”将軍們異口同聲道。

散會之後,榮景瑄和謝明澤請馮義遲回了營房。

謝明澤也顧不上別的,直接翻出底圖開始繪制。

他學過怎麽繪制堪輿圖,此刻倒是派上了大用場。

而馮義遲和榮景瑄卻坐在一起,榮景瑄把紙筆放到馮義遲面前,他則在一旁磨墨。

“舅舅,請你來想問問你的意思。”榮景瑄道。

馮義遲淡然一笑,輕輕搖了搖頭,他提起筆寫到:“我便在此,哪裏都不去。”

榮景瑄一愣,在他看來舅舅馮義遲是兵法奇才,如果他還能聽見,此次複國軍定要讓他做主帥,一路打回永安。

可他聽不見了。

在戰場上他哪怕缺個胳膊都無妨,可惜他聽不見任何動靜,無法從聲音辨別許多事情,此生恐怕再難上戰場了。

榮景瑄十分難過,他也十分遺憾,總覺得馮義遲太過可惜。

“舅舅……”他幹澀地叫道。

馮義遲伸手拍了拍他的頭,就像幼時那樣:“景瑄,我不上戰場,一樣可以輔佐你。”

他這樣寫道。

榮景瑄心頭一暖,竟有些說不出話來。

“畫好了,你們看看。”恰逢這時謝明澤畫好堪輿圖,拿過來給兩個人看。

他的圖畫得十分漂亮,簡潔清晰,山川水路一目了然,榮景瑄和馮義遲認真看了一會兒,馮義遲突然伸手點了點圖上的一個位置。

那地方叫燈籠鎮。

從羅平往長樂而來,最快的路便是走通過燈籠鎮的官道,如果嚴文濤大兵壓境,很有可能走這一條路。

榮景瑄會意道:“以嚴文濤的個性,不知會不會走燈籠鎮。”

這倒是個問題,謝明澤想想答:“之前他跟着陳勝之造反,走的是東線,我記得這邊的順天軍損失最少。如果孫昭說的是真的,那他确實性格狡詐。”

榮景瑄立馬作出決定:“舅舅,阿澤。三日後他便要出兵,要早作準備才恰當。燈籠鎮,要有兵馬埋伏。”

馮義遲點點頭,提筆寫道:“孫昭,他的兵一千,你們從洪都帶的兩千,兩千廣清舊兵。”

他寫字很快,也很簡單,但榮景瑄一眼就明白了。

謝明澤思索一番,也覺得便是如此:“洪都的兵埋伏在從燈籠鎮往廣清城而來的官道上,剩下的埋伏在燈籠鎮便可,倒是好主意。”

馮義遲笑着豎起大拇指,意思是謝明澤說得很對。

謝明澤被他這麽誇獎竟然有點不好意思,伸手捏了捏鼻梁,又去問榮景瑄:“我們這次新兵還沒練起來,雖然人數看起來很多,但實際并不太樂觀……”

如果可能,他們不會這麽早便立旗複國。

可是如果不立旗,那麽整個長樂郡的征兵便不會樂觀。就算他們讓孫昭以陳勝之的名義征兵,也會被陳勝之看出端倪。

還不如大大方方站出來,站在鐘樓上痛斥陳勝之亂臣賊子,篡位謀逆,道自己才是正統。

他當然是正統,榮氏高祖皇帝第二十世孫,是嫡出血脈的新任家主。

這天下除了他,再沒有人堂堂正正了。

所以陳勝之才這麽害怕。

他寧可疾兵出戰,也不想等着讓他壯大。

“沒事的阿澤,沒事的。我們手裏有這麽多能臣大将,有這麽多忠心士兵,我們會贏的。”

他語氣堅定,态度坦蕩,謝明澤認真看着他,終于點了點頭:“你說得對,我們會贏的。”

就連馮義遲也寫道:“景瑄身為正統,邪不壓正,不用怕。”

三個人又商量了別的瑣事,送馮義遲離開後,兩人便歇下了。

第二日一早,榮景瑄便找來孫昭,問他願不願意領五千人做埋伏。

這個派兵顯然是臨時決定的,孫昭只是略微一想便明白了陛下的意圖,聽罷直接領命:“諾,屬下遵命。”

只要燈籠鎮可以守住,後面的事情便好說了。

從燈籠鎮往廣清而來要繞過蒼崖山,山路崎岖,并不好走。

榮景瑄道:“孫将軍,你性格沉穩,不怕詭計,由你對付嚴文濤最是合适。到時只要消磨對方兵力便可,不要戀戰。一旦敵軍猛攻,便直接放棄守城保護百姓,讓嚴文濤入境。”

等他進來,路過蒼崖山,那才是甕中捉鼈。

榮景瑄手裏原本在洪都山上訓練過的士兵便能派上用場了。

孫昭眼睛一亮,他低頭思索一番,立即道:“這五千人裏,我要五百弓兵,五百騎兵。”

榮景瑄點頭:“可。”

孫昭給他行了一個軍禮:“陛下信任屬下,是屬下的榮幸。此行前去定當竭力而為,不辱使命。”

榮景瑄回了一個軍禮給他,道:“孫将軍,切記保重自身安危。”

孫昭領命,點了兵即刻便出發了。

第三日,嚴文濤果然出兵了。

他派先遣軍一萬人直撲燈籠鎮,戰事一觸即發。

然而他的大軍卻沒有往燈籠鎮走,反而取道業康。

當日落霞時分榮景瑄接到戰報,嚴文濤的三萬大軍已經離開順天大營,往業康疾行而去。

榮景瑄猛地拍響桌子,道:“糟了!”

謝明澤心中一緊,馬上就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

嚴文濤到底是陳勝之的手下大将,心思不可謂不深。知道走燈籠鎮一路會有埋伏,便直接派一萬大軍過去吸引守軍,反正他們人多,兵分幾路都不怕。

謝明澤皺起眉頭:“就算如此,用得着三萬大軍都壓在業康嗎?”

榮景瑄一時間思緒紛亂,他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道:“那一萬大軍肯定是誘餌,八成不是精兵,這三萬才是他的精銳部隊,他去了業康,我們也不得不出兵業康,一旦離開,兵力便分散了,果然好計謀。”

他們是看穿了嚴文濤的計謀,可他們卻飛去不可。

一旦嚴文濤三萬大軍壓到廣清,他們手裏這些新兵根本不是對手。

此刻主動出擊才能有一線生機。

謝明澤道:“我們必須馬上派人去業康,三萬人都帶去,無論如何,成敗在此一舉。”

榮景瑄看他一眼,道:“我去,我只帶兩萬人,廣清必須要有守軍。”

他目光沉沉,帶着不容反抗的強勢,謝明澤默默看他良久,最終卻奇跡地沒有反駁。

“好,我會守好廣清,等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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