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連勝

大陳順天元年十二月十二,孫昭率兵到達洪都。

洪北郡自古便不是兵家必争之地,城內小橋流水琳琅秀麗,城外綠草如茵山巒疊翠。

當初慎王爺為一方百姓出城抗敵,就是因為洪都的城牆并不十分高大,臂力好一些的士兵根本不用梯子都可徒手攀岩而上,更不用說孫昭足足帶了三架攻城車。

那攻城車上的原木足有兩人合抱那麽粗,再厚實的城門也經不住它沒命地撞擊。

現在洪都西城門的士兵都緊張地看着大褚數萬兵力來勢洶洶,飛揚而起的灰沙幾乎遮天蔽日,讓人不寒而栗。

洪都的士兵在陳勝之勝利之後便全換了,現在守城的都是原來的順天軍,陳勝之在各城的守軍方面還算用心,無論人數和能力都不算太差。

就拿并不是要地的洪都來說,這裏都派了三千士兵守城,可見陳勝之剛當上皇帝的時候,确實是想好好守住他的大陳的。

無論是他還是洪都的士兵們,誰都沒有想到這個大陳順天元年的第一個新年還未來臨,這天就要變了。

孫昭如今已經是不惑的年紀,在褚軍裏,他跟陸即明都是大将軍,但他到底年長一些,所以很少兵行險招。

不過這一次的攻城卻是十分迅速,他的大軍上來便直接用了攻城車,後面跟着一排弓箭手,城牆上的士兵想要往下還擊都不行。

“咚咚”的聲音一直在洪都上空回響,城裏,洪都的百姓們閉門閉戶,人人都躲在家裏,誰都不敢出去。

繡坊後的小巷裏,慎王妃正淡然繡着花,這大概是她今年最後一幅作品了,繡的錦繡山河,朝陽璀璨。

一株紅梅在繡布上蜿蜒而行,綻放着冬日裏最耀眼的赤芒。

一個總角孩童正安靜坐在他邊上,認真讀着書。

須臾之後,他放下書本,乖乖湊到慎王妃身邊:“娘,真好看。”

慎王妃沖他溫柔一笑,正待說些什麽,突然外面傳來驚呼聲:“褚軍入城了!褚軍進城了!”

慎王妃一愣,她沒想到這麽快褚軍便進了城來,聽見這話一點都不驚慌,反而滿臉喜悅。

“好看嗎?這就是我們大褚的萬裏山河。”慎王妃道。

榮景玙認真盯着那繡面,突然擡頭問母親:“娘,是皇兄來接我們了嗎?”

慎王妃想了想,回答道:“快了,我們很快便要回家了。”

巷子外,一隊士兵正在狹窄的小道上穿行,他們身穿大褚的绛紅軍服,步伐整齊,神情嚴肅。

有那愛看熱鬧的百姓趴在窗邊張望,邊看邊跟家人講:“瞧那精神的,洪都只怕也就這兩天的事。”

“你個長舌怪,快給我滾回來,”他媳婦走過來擰他耳朵,連人帶凳子拖回屋裏,“你可別出去胡咧咧,現在上頭那位可不是個東西。”

她說的是現任洪北郡守,可是半點不被百姓待見。

漢子揉着耳朵呲牙咧嘴:“哎呦,哎呦你這手勁嘿,我那不是跟你講麽?就巷子裏這群懶漢,你見我搭理誰?”

婦人坐回屋裏,把笸籮中的針線拿出來認真做起活:“你是比他們強些。”

漢子嘿嘿一笑,坐到一旁編竹筐去了:“看他們這方向,必定不是城西來的,估摸着是從東邊來,要往北去。”

婦人白他一眼:“好好好,就您火眼金晶。”

漢子笑笑,手裏活計卻麻利得很。

那一隊大褚士兵不過百人,果然如那漢子所言一路往城北行去。

領隊的是個年輕的百夫長,看起來不過二十些許的年紀,可周身卻滿是戾氣,他板着臉,瞪着眼,倒是有些吓人。

他指揮着那一隊人快速往城北郡守府行去,一路上都未碰到半個行人。這座有數十萬百姓的富庶城邦如今卻仿佛空城一座,除了城門處偶有嘶吼聲傳來,再無其他動靜。

不久,他們便到了郡守府。

如今這座城裏,士兵最多的當然是在城牆上,其次卻是在郡守府。

遠遠看去,并不算很大的郡守府外面守了約莫四五十的士兵,把大門口堵得水洩不通。

褚軍的百夫長揮手讓大家停下,看了看前面,又回頭看了看自己的士兵們。

因為從城東潛伏進來并不算容易,所以他們這次只有一小隊人馬,卻都是目光如炬的精兵。

“都拿起刀,随我沖殺進去。”他低聲道。

士兵們并未說話,卻不約而同握住刀柄。

百夫長又道:“弓兵斷後,放箭!”

随着他一聲令下,十幾支箭淩空而起,往敵人處急速奔襲。

如今正是戰時,敵人各個精神緊繃,這十幾支羽箭出現的一瞬間,對方的總旗便喊:“趴下,都趴下!”

褚軍這邊頓時就聽到噗通噗通的落地聲。

百夫長毫不遲疑,抽出長刀大喊:“走,随我殺。”

那邊的敵人全部都趴在地上,見勢直接滾身而起,紛紛從腰間抽出刀槍劍戟,跟褚軍拼殺到一處。

一時間刀光劍影,血影彌漫。

風聲、哀號聲不絕于耳,給隆冬時節奏響了另類的樂曲。

很快,局勢便分明開來。

褚軍這邊只受傷三人,而陳軍卻只剩下十人還勉強能站着。

百夫長走過去,低着頭瞪着眼睛盯着那總旗看。

那總旗也是硬氣,挺着脖子回望,他早就被捂住了嘴,只能發出嗚嗚的抗議聲。

百夫長根本不跟他廢話,讓手下把他們都捆了帶進郡守府關上大門,一路便厮殺過去,見到陳軍一個都不放過,全部敲昏了了事。

半個時辰之後,他們便來到了郡守府的主屋。

洪都的郡守府很有洪都特色,裏面小橋流水,花團錦簇,雖然是冬日時節,竟還有火鶴點綴花園。

褚軍士兵們卻無暇欣賞,直接踹開房門走了進去。

那個剛剛上任一年有餘的洪都郡守正手忙腳亂換着衣裳,士兵們一擁而入,吓得他雙手一松,褲子應聲落地。

“你們,你們要幹什麽?!!!我是洪都郡守!!”

百夫長寒着臉一步邁到他跟前,低頭說:“嗯,抓的就是你。”

他上下看了一眼哆哆嗦嗦的洪都郡守,回頭對士兵說:“綁走……記得給他穿好衣服。”

大陳順天元年十二月十二,正午時分,洪都西城門上打得正歡。

陳軍的将領是個旗長,這會兒正焦頭爛額在城牆上來回走着,看着下面馬上要被攻破的城門一言不發。

孫昭也是黑,帶了一千弓兵蹲盾牌後面放箭,前面又用攻城車死命撞門,他們的士兵只能躲在城牆後面,保命就不錯了根本無法幹擾敵人。

完了這還不夠,他還讓後面的步兵使勁喊:“投降吧,陛下下旨不許虐殺俘虜!”

這話他們來回喊,反複說,搞的好多年輕小兵眼神閃爍,一看就知道動了心。

旗長也是跟孫昭并肩作戰過的,見識過他穩重大氣的行事風格,如今乍一換了反而有些不适應。

正在他急得不行的時候,褚軍推了個高架子出來,上面綁着一個不停扭動的身影。

旗長定睛一看,頓時氣得渾身發抖。

這個蠢貨,怎麽被對方抓到手的?

綁在架子上的人,赫然是洪都郡守。

這會兒又有個大嗓門出來喊:“陳軍聽着,你們郡守被我們抓了,已經沒人能為你們做主了,快投降吧!”

什麽叫沒人能為你們做主了?當我是死的嗎?!

陳軍旗長頓時火冒三丈,站在牆頭大喊:“那人是假的,別信他們!”

褚軍并不反駁,反而一直把他往前推了推,讓陳軍士兵們能看清他的樣貌。

洪都郡守這個人有個要不得的小毛病,平時就喜歡穿着華服招搖過市,洪都百姓大多見過他,知道他長什麽樣子。

這人也不知得了陳勝之什麽眼緣,大陳還未立國時便命了郡守。他運氣也好,大陳定年末十二月考校百官,結果他招搖到十二月,大陳根本沒工夫管他了。

他被綁在架子上,身後那麽多長弓對着他,前面又是陳軍旗長火冒三戰的臉,吓得稀裏嘩啦,直接濕了褲子。

推着架車的士兵立馬捏着鼻子後退,嫌棄地看了他一眼。

真是,什麽東西。

城牆上的陳軍旗長根本不管副将們如何說,直接拽來一把長弓,對着他就當空一射。

那郡守一句“救命”還未說完,便被一箭穿心,當場沒了氣。

就在這時,孫昭慢慢策馬而出,他略微往前走了兩步,毫不畏懼站在對手的射程範圍之內:“老張,跟陛下幹吧。”

張旗長罵罵咧咧:“去你媽的孫昭,別以為你叛國了大家都要叛國,我還是有忠心的!”

孫昭微微一笑,指着死在架子上的郡守說:“你當衆射殺大陳從二品大員,這叫忠心?老張我還不懂你,你能服氣這種窩囊無賴當大官而你給他賣命?”

張旗長有些撐不住了,還是嘴硬道:“我忠心的是陛下,陛下會懂我的!”

孫昭哈哈大笑起來:“別逗了張大山,陳勝之什麽樣的人這麽久了還看不出來嗎?看看我的下場,你就是下一個我。”

張旗長沉默了。

他身邊的副手早就不想抵抗了,人家帶了他們三倍的人馬,還打什麽打?不是死就是降,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再說,從一開始孫昭也沒過分攻城,沒有殘忍地奪取他們的命。

要不然以洪都這麽低矮的城牆,幾個炸炮扔上來便是血流成河,半天就能攻進來,何苦跟他們在這周旋。

“老大,要不咱們……投降吧,太子,我是說陛下……是個仁義明主,跟着他我們不會吃虧的……你看孫将軍還是領軍一方,太子的胸襟……”

張旗長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還是微弱反駁一句:“我發過誓,我要忠于陛下的……”

孫昭道:“可他卻肯定不記得你是誰了。”

張旗長擡頭看了看陳軍的海升朝陽旗,終于松開了手中的劍:“開……開城門……”

他用幹澀的聲音道。

大陳順天元年十二月十二,褚軍攻下洪北郡。

大陳順天元年十二月十三,褚軍攻下鳳羽郡。

同日,榮景瑄和謝明澤一起在崇禮的郡守府打開戰況,相視一笑。

突然一把聲音從門外響起:“陛下,多穆吉急報。”

謝明澤道:“進來。”

鐘琦推門而入,利落向二人行禮,然後把手中的紙卷遞給榮景瑄。

“陛下,陳軍大敗于鷹丘,嚴文濤戰死。”

榮景瑄下意識看向謝明澤,見他斂了笑容,嘆息道:“陳勝之,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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