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先前滿腦子想着無憂救了自己的事,有那麽一會兒,元笑其實是忘記了饑餓的。
結果讓張平的包子一攪和,他對飲食的渴望一下子就加倍地被撩撥了起來,腸胃更加叽叽咕咕攪在一起了。
雖然并不是出于主觀意願……但這簡直是在傷口上撒鹽。
元笑一邊難受,一邊又很感激張平的善意。
“真的不必。”
“算了吧。你這都餓出毛病了。”張平一面不願這麽做,一面又忍不住這麽幹,“這傻笑的……餓着肚子還笑呢。”他怕這人在他面前餓出啥事兒來。
“我沒什麽毛病。只是想到些開心事。”元笑耐心地拒絕,“小姐親自罰我的,我甘心受罰,怎可私自忤逆。”
确實是這樣的。每次見他,他都站得筆直,從未有過片刻偷懶。給他吃的的時候,他的喉結會下意識地滾動,拒絕卻絕不會有片刻的遲疑。
“……你倒比我還聽小姐的話。”張平說着,還挺不甘心。
這個人,表現成這個樣子……是悔過了的吧?
不對,也可能是騙人的。畢竟,當年小姐的師父也肯定是很相信他的。騙子要騙人,肯定要先博取人的信任。
這麽一想,張平忽然覺得自己很蠢,臉色就又不好看了。
他不再理睬元笑,将媳婦做的大包子用油紙包好,小心地放回了懷中。然後,他彎腰抱了滿懷的馬草,填滿了元笑旁邊的馬槽。
待到張平直起腰來的時候,正看見元笑并着腿,極輕微地扭了一下。
再看臉上,寫滿了欲言又止。見被張平注意到了,那張白淨的臉又飛快地泛了紅。
張平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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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撒尿了?”他開口。
張平沒讀過什麽書,用詞頗為粗俗。這樣的用詞讓元笑更為困窘,臉騰一下就燒得更紅了。
他知這事避不過去,拖下去只會更加糟糕,只能通紅着臉,低着眼,點了下頭。
張平就順手從旁邊拿了個盆。
昨天也幫過他這事兒。畢竟他雙手都讓人綁着,自己做不來。
只是這事兒……怎麽說呢?他又沒為難他。他都按照他的意思,完全不看也不碰他了,就只幫忙解了下衣裳。他卻仍舊羞窘得滿臉通紅,火燒似的,臉上都快滴出血來了。
天地良心,他可真沒看他,一眼都沒看見。大老爺們有什麽好看的。何況還有長長的上衣蓋着,其實就是看了也看不見啥。
他竟還能羞成那樣。
這人雖是奴籍,還真是處處都像是個小公子。長得像,說話做事也像。按說地裏鄉間的大老爺們,找塊地放放水多尋常的事,興致上來還要順勢開個葷腔呢,有什麽大不了的。
張平搖搖頭。他雖不能理解,倒也并不會為難別人,就仍像昨日那樣撇開頭去,閉上眼,等自己啥也看不見了,這才解開了手中捏好的帶子,同時幫他扯着下裳。
待到幾不可聞的水聲過去,他放下手中的盆,仍撇着頭,把手裏的衣裳一提一系。完事兒!
多簡單的事兒。至于嘛。
張平睜開了眼。此時,他的腦袋仍是向別處撇着的,便一下子就看到了之前一直沒注意到的人。
“……小,小姐?!”張平驟然一驚,差點沒把邊上的尿盆給碰翻,“您,您什麽時候來的?!”
操,他算是一下子就體會到元笑的心情了。
地裏鄉間的大老爺們,放放水是沒什麽大不了的。但是要是讓哪個黃花大姑娘碰上了,那但凡有點良心的老爺們都得愧疚難當。
更何況還是他最敬重的小姐!
張平幾乎想甩自己一巴掌。做事之前怎麽都不知道看看周圍有沒有人,竟讓小姐見了這種腌臜事!
還好上衣的下擺夠長,一直蓋得嚴實,總歸不至于太污了小姐的眼。
饒是如此,張平仍舊不自覺地臉紅,嘴上一疊聲的“對不住”,除此之外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他都臉紅了,想必那位“小公子”更甚吧。
張平擡頭望了元笑一眼,怕他臉太紅厥過去。
他卻沒想到,元笑沒有臉紅。
元笑的臉,是慘白的。
煞白煞白,好像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他渾身僵硬,像是要想跪下,又好像只是想找個地方把自己藏起來。
他低着頭,手腳冰涼冰涼,全身的血都已凍結成冰。
他像是在想什麽,又好像什麽都沒有想。
又或者,他就只想從這天地間消失。
徹底消失。
好過在她面前如此低俗肮髒。
就在她的面前,像狗一樣當街排洩。
元無憂走了過來。
随着她的腳步,元笑僵硬的身體慢慢顫抖了起來。他低着頭,屈膝跪了下去。
兩日以來,這還是他的膝蓋頭一次打彎。
他雖被綁着手,但本就伸開胳膊便能蹲下。只是他從未偷懶。
而此時,張平覺得,他與其說是要向小姐表示敬意,不如說……只是想把自己縮成一團,不那麽顯眼。
說來,他肩膀上還有傷來着,從前貫穿到後,看着都吓人的。此時,他擎着胳膊,竟像是覺不出疼來,就慘白着臉縮在那兒。
因為元無憂不合時宜的一眼,元笑就成了這個樣子。可另一頭,元無憂卻始終神色如常。
她甚至看也沒有看元笑一眼。
她分明是看到了剛才的低俗事,卻好像完全沒有在意,甚至好像旁邊這個叫元笑的人根本就不存在。
她只是徑直走上前來,對張平道:“牽匹馬來,我要出門。”
“诶,好嘞!”張平慌忙道,“來了來了,這就來了。我,我給您挑個最好的!”說着,就一溜煙就跑開了。
一直到将最好的馬挑過來,張平才忽然意識到……小姐出門,是不是元笑一定要跟着來着?
說是皇命,違抗不得的。
他想得到,元笑自然也想得到。
元笑踉跄着站了起來,低下頭,磕磕巴巴道:“小姐……屬下受罰結束的時辰,還沒到……”
“所以呢?”元無憂涼涼地看了他一眼,幾乎要笑出聲來了,“因為你沒受完罰,我就連家門都不能出了?”
“不,不是……”尋常時候,元笑應當會更機靈得多的。如今,他的臉還白着,講話都捋不順暢。
“請小姐……允許屬下暫中斷懲罰,回來……回來,從頭計罰。”他低着頭,勉強捋清了思路。
張平卻幾乎想把他嘴捂上!
他都餓了兩天了,回來從頭罰,餓五天?
他怕是想餓死自己。
而且後頭這三天,小姐又想出門呢?一直從頭來,他就餓死呗?
元無憂瞥了他一眼,未置可否,徑直上馬。
元笑杵在原地。他不願忤逆元無憂,也無法忤逆聖意,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動彈。
一直到元無憂的馬走出了兩步,才撇過頭來斜了他一眼,譏諷道:“怎麽?這又是什麽新花樣?想治我個違抗聖旨的罪?”
“不,不敢!”元笑連忙道。然後,他才反應出了她的意思,趕忙将手從系着的布條中掙脫了出來。
徐慎之是真的系得不緊。都不用人解綁,他自己就能出來。
暫時恢複了自由,他唯恐惹得無憂不痛快,趕忙幾步上前,沖着元無憂規規矩矩地跪下,俯身叩首到觸地,鄭重道:“謝小姐恩準。”然後才敢起身,跟在元無憂的馬後。
起身後,他暗自提氣,咬了下舌尖。
到底是兩天沒吃東西,就連從地上站起來,他的眼前都有陣發黑。若是一直跟着馬,得一直精力集中才行,否則容易厥在路上。
面前的馬沒有走。
“再牽匹馬來。”元無憂忽然開口。
“來了!”張平馬上跑開,又牽了匹相當的好馬過來,“是徐公子也要一起嗎?”
元無憂沒回答他,徑自開口:“怎麽?還要人伺候你上馬不成?”
元笑愣了一下,一時不太确定她話裏的意思,甚至不太确定這話是對誰說的。
愣神的工夫,元無憂的馬已經離去了。
必須要跟着她的人,就只有他而已。
他要張平牽了馬來,又說了那話……總不能是想讓張平跟着?
他轉頭看了張平一眼,見對方也是滿臉疑惑,一副絕無先例跟過去的模樣。
那麽……恐怕就只有一種可能了。
元笑做好了會錯意被懲罰的準備,鬥膽上了馬,跟了上去。
馬蹄輕緩,跟在她的身後。
她什麽都沒有說。
……
所以,真的是為他而牽的馬嗎?
元笑不住地揉捏着手裏的缰繩,心髒砰砰砰砰跳得飛快。
能坐在馬上,兩日沒打過彎,酸痛到發麻的腿也像是得到了休憩,舒适了許多。
她是……在讓他休息的嗎?
也許只是擔心他跑得太慢,礙她的事?
或者擔心市井之間馬後跟人,太過顯眼?
又或者是,有什麽事要帶他去做?
無論是怎樣,無論是怎樣……
他緊緊地捏着手中的缰繩。
她都沒有必要……對他這麽好的。
她盡可以拿他出氣,他早已做好了這樣的準備。
為什麽……為什麽,反過來對他這樣好呢?
方才在她面前醜态百出幾欲自裁的心思不知不覺被忘在了後頭。
元笑的心,砰砰砰砰,跳得停不下來。
作者有話說:
五號開始正常更新寶貝們等我!!!
以及我下定決心 V 後雙更了!本來還想每周抽兩天變單更壓壓字數多混個榜單什麽的,後來想想算了,算來算去也就多一個榜,不整那麽複雜,就幹脆利落痛痛快快雙更完事啦!
啊,寫文真有意思(。如果我三次元沒那麽多破事就好了,就安靜寫個文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