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這麽說着, 元無憂就真的把手臂伸了過去。

那小孩可一點都不客氣,一口就咬了下去。

……還挺疼。

……真的挺疼的。

不知道怎麽了,元無憂忽然就想起來,她小時候生氣, 總喜歡咬元笑來着, 使勁咬。

那時候, 他也會輕輕地叫疼,讨饒似的, 但從來也不會攔着她。

她就以為他不是很疼。

就算牙印看起來特別明顯, 她也以為只是看起來明顯而已。畢竟他真的不怎麽叫疼,更不會攔她, 怎麽會疼呢?

元無憂說不出自己的感覺, 只是忽然感到很不高興。

她為什麽要想起他來?

他是有些好的地方。所以他做過的事, 就可以一筆勾銷了嗎?

元無憂感到很不悅。

還好手臂上的劇痛,及時地把她拉了回去。

元無憂皺着眉, 忍着疼,伸手摸了一下小孩的腦袋。

那小孩嗚嗚咬她, 不想讓她碰,卻又怕松口讓她跑了, 就只用腦袋頂了一下她的手。

沒能頂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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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無憂就伸着手,把他的頭發順開了, 邊順邊說他:“你是狗嗎?這麽愛咬人。”

他這麽像小狗, 她就當他是小狗,伸手大力亂揉了他頭頂的毛。

大力地胡亂揉了一陣兒,她的手到底還是輕了下來。

她想, 她可能還是得跟他多說些話, 他才可能聽進去。

她就開了口。

“為什麽這麽讨厭別人呢?小小年紀的。”

“你爹娘呢?”

“誰養你這麽大的?養你的人呢?”

“養你的人對你好嗎?”看他身上, 倒是沒什麽明顯的傷痕。不像是被虐待過的樣子。

“為什麽要殺人?”

“又為什麽自己也不想活了?”

說話的時候,她的手一直都在輕輕,輕輕地摸他的頭發。

她閑聊似的,也沒什麽重點,想到了什麽,就說些什麽。

她說:“傷害別人的大人,往往都是有錯的。因為他們是大人了。無論怎樣,他們都應該知道不能随意傷人。”

“但傷害別人的小孩,卻也許沒有錯。”

“因為小孩的錯,往往都是大人的錯。”

“是大人沒有好好教導小孩,放任小孩走上了歧途。”

“又或者,甚至是,”元無憂看着身前兇神惡煞的孩子,“是大人本身,把小孩變成了這樣。”

白皙的胳膊已然被咬出了血來。

那小孩卻忽然厭倦了似的,松開了嘴,仍惡狠狠地盯着元無憂。

“啧,出血了都。”元無憂看着自己的胳膊,皺着眉頭,很不滿地“啧”了一聲,“真是個小狗。”

“行了,咬夠了吧?”她拿起飯匙,“該吃飯了吧?”

她半是強迫地,終于将飯匙塞進了那孩子的口中,然後毫不猶豫地一個用力,差點沒頂進他的喉嚨裏去。

成功地讓他咽了下去。

又差點沒把他給頂吐。

“咬這麽使勁,也就是煙羅才能脫身了。”元無憂絲毫沒有在意面前小孩的感受,自顧自地想着事情,随手又強行喂……塞下了一勺。

元笑站在門口,聽着裏面的動靜,喘息了好幾口。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總算慢慢地,将攥着自己胳膊的手松了開來。

竟硬生生在自己胳膊上留了個青指印。

被咬很疼的。

小時候,無憂就愛咬他。很疼的。

一想到無憂都被咬出血了,肯定比那時還疼,元笑就覺得心裏一揪揪的,上不來氣。

他卻到底沒去阻止。

因為不可以。

無憂是大人了。

無憂知道自己想做什麽。

無憂的異能力很厲害的。被這孩子咬住,按說是能輕易脫身的。

可是她沒有。

因為這是她想做的事。

她基于主觀意願所做的事,他沒有立場,沒有理由,沒有權利,也本不應該去阻攔她。她是自由的。

他只是難受。

他低着頭,悶悶地想,被咬真的很疼的。

元無憂很快給那孩子塞完了飯,還欠兒登欠兒登地繞過對方的攻擊,又揉了揉他的腦袋。

還挺好玩。

胳膊上的疼仍舊沒緩過來。元無憂也懶得收食盒,直接出了門。

門外,元笑低着頭,極關切地看了一眼她的胳膊。

只一眼,他就差點沒又把自己攥出個青指印。

他卻到底什麽都沒說。

他是有很多話想說的。他想讓她趕快去上個藥,甚至更想自己直接去拿藥,好好地給她塗好。

可他又比誰都有自知之明,知道他說話無甚用處,只會讓她不高興,說不定還會讓她生氣,反倒更不想上藥了。

他就只能閉嘴,什麽都不說。

只是,他心裏說不出是憋悶還是委屈,反正難受得不行。

最後,晚飯的時候,是徐慎之皺着眉頭給元無憂上藥的。

差點沒給自己的眉心皺出條皺紋。

“行了,以後你們別進去了。”徐慎之道,“我去就行了。”

“不要。”元無憂秒答,“我要去。”

“?”

“多好玩呢,跟逗小狗似的。”

“???”

徐慎之嘆了口氣,一點也不想和這丫頭說話。

說到底,她要是不願意,還能真讓人給咬了去?

随便創造點什麽出來墊着,牙咬掉也咬不到她身上去。

徐慎之把藥給她塗好了,氣得懶得看見她。

“不見我沒關系,但是元生的夢記得好好盯着。”元無憂吃飽了飯,站起身來,打算回去看話本去了。

再不看,煙羅要給她劇透了。

“也別總看些閑書。”徐慎之在後面叫她,對她了解得不行,“多讀些聖賢書,日後大有裨益。”

“嗯嗯,好。”元無憂輕車熟路地答應着。

“又是敷衍。”徐慎之氣得直嘆氣。

信件是在元無憂重讀《沈女俠與全江湖沒用的男人們》的時候來的。

元無憂從信鴿的腳上拿下信件,讀了起來。

是李衎的字跡。與他的這個人的狗逼之處不同,他的字跡端端正正,一筆一劃都透着一股說不出的正氣。

可見“字如其人”是多虛假的話。

也許因為是元無憂的訴求,他竟親自回了這件小事。

“什麽信啊?”煙羅在旁邊探頭探腦。

“皇帝的親筆信。”元無憂答道。

“呲溜”,煙羅瞬間把腦袋縮了回去,一臉“不聽不看不聽不看”的模樣。

“嗚嗚嗚我可什麽都沒看見!!”皇帝的信,那是她能看的嗎?!

元無憂成功逗到了她,得意一笑。

煙羅一直都這麽膽小,離了人都不知道要怎麽活。

“不是什麽大事,”元無憂将信紙随手一放,“我讓他給我查元生的事,這是他查出來的結果。”

“噫……”提起元生,煙羅一臉嫌棄。她手上的牙印還疼着呢。“他什麽事啊?有人教他人肉好吃?”

“說是,他自小被雜耍班子養大,有一日忽然發了瘋,把養大自己的一班子人全殺了,連帶着招他們過去雜耍的一戶富戶。數十人一夜之間被他所殺,死于非命,緣由沒人知道。”

“………………”

煙羅,看上去此生都不會再靠近元生了。

“還有,他的異能是念力。”元無憂總結完了信裏的內容。

最後一段,李衎說的是,因為她現今勢單力薄,所以他還會給她查這些,以後可不會查了。日後,她得給自己麾下招人,這些事都得差自己的人去做。

元無憂權當沒看見。

她還嫌李衎活兒幹得不利索,随手回了封信。

“案發地點呢?這都不知道附上?”對當今聖上的工作能力嫌棄得不行。

将這封毫無感激之心的回信綁在信鴿的腿上,放飛了鴿子,她便低下頭,繼續看《沈女俠與全江湖沒用的男人們》去了。

“喜歡這本嗎?”煙羅忽然問她。

“當然喜歡,你不是最知道的嗎?”元無憂道。

煙羅就眯眼笑了。

這是一本看名字便知上不得臺面——因而很多人不會承認自己在看這種書——卻人氣很高的話本。女主角很飒很強,過得很灑脫,有一種印在骨子裏的自由,透着文字都能感受到她肆意的快樂。話本的結尾很沖擊,褒貶不一,引得無數人自曝讀者身份,吵上了天。

過去的元無憂可是在這本連載的時候就一直追着的,哪怕今日重看,也燃着蠟燭看到了半夜。

一直到徐慎之找了過來,她才暗道失策。

又要被他念叨得頭疼……

雖然他盡管念,她從來不聽,但吵還是有些吵的……

何況,他要是太氣了,她也姑且還是會聽上一點的。

果不其然,一見她正熬夜看話本,徐慎之的臉色就不對了:“幾時你讀聖賢書能有這般勁頭,我真是夢裏也能笑醒出來了。”

元無憂還等着下文呢,他卻沒空再說她了,直奔了正題:“那孩子做夢了。

“是個回憶夢。

“如何?是我看過了給你重演,還是你親自去看看?”

徐慎之能進入任何人的夢境,也能夠将自己見過的夢境重新演繹一遍。但後者是基于他的記憶的,饒是他記憶力确實驚人,所記的夢境與原本的夢也會有所出入。

想看到最準确的夢境,自然還是得直接進入到當事人的夢境裏去,親自去看看。

但親自去往他人的夢境,其實也有一定的危險性。

徐慎之的異能力,說到底,與害陳婉清那人的異能同根同源,都是操縱人的精神。比如,在他人心甘情願的時候,徐慎之也能一定程度上攫取他人的精神。這也是他能将元無憂帶入元笑夢境的原因。但前提必須是,元無憂是心甘情願的。

而害陳婉清那人卻不同。那人可以肆意攫取他人的精神,甚至創造出一個虛假的精神世界,将人的精神囚禁其中。只要當事人沒有察覺,便永遠無法離開。

其實,徐慎之的能力也有類似于精神世界的用法,他能創建出一個“夢境”,聽上去也算是一個精神世界。但夢境畢竟只是夢境。再真實的夢境,睡到了時候,人也會從中蘇醒,夢境便會消失。

所以,徐慎之的能力遠沒有那人具有攻擊性。

但這不代表夢境就沒有任何的危險性。畢竟,夢境本質上仍舊是精神的冒險,若是在夢中遭遇什麽危險,難保不會對精神有何傷害。

元生的夢境畢竟不是徐慎之一手創造出的,又來源于一個年幼的殺人犯,其中很可能存在着什麽危險。雖然徐慎之也能随時中止夢境,但事關元無憂,他到底無法輕易放心,至少也要再上一重保險。

所以,在元無憂打算親自去看看的時候,徐慎之提出了一個條件。

“讓元笑和你一起吧。”他說道,“既然殺了人,那孩子的回憶必定有兇險。你一個人去,我沒法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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