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三途長夜,(1)
白瓷般的肌膚和木牌的顏色形成了鮮明對比, 巫九靈掂着那如同被鮮血常年浸泡到發黑的木頭,整齊漂亮的指甲輕輕在上面叩了叩。
名為眷屬,實為祭品, 在開啓個人支線、獲得更多線索提示的同時, 也大大增加了死亡的風險, 畢竟做出這個選擇的玩家有很大可能需要直面BOSS。而且就一般無限流世界潛規則來說,“落單”的代名詞基本可以等于“下線”。
這一點,在巫九靈摸到那塊黑色木牌的瞬間就察覺到了。
選取神眷的牌子上,彌漫着不加掩飾的貪婪與惡毒。
不出意外,遲遲做不了決定的小隊還有可能會被蠱惑神志, 進而內讧撕打起來。
一邊這麽想着,巫九靈一邊劃破指尖,準備在木牌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路行雲連忙想阻止:“不不不,巫小姐, 還是我們來。”
不知道為什麽,在确認巫九靈同時是這三位榜一的NPC後, 他不像隊員一樣雙眼冒出吃瓜的金光, 反而莫名變得有些惶恐了起來。
雖然對方一看就是很牛批的大佬, 雖然躺贏的感覺肯定爽, 但……
好像哪裏怪怪的?
“不, 我需要親自看看沙包的樣子。”巫九靈拒絕, 給出的理由不羁且冷酷, “而且,也不是讓你們傻看着玩。祭塔、血月、海浪,這些奇怪的關鍵詞還沒有眉目, 等我吸引出‘山神’的時候, 你們還要和他們仨一起去搞清楚這些東西。”
原本一直微笑默然點頭的宮缡, 聽到這裏卻忽然蹙眉:“這樣太危險了,小姑娘,那兩人就算了,你執意單獨行動,連我也不願意帶上嗎?”
“什麽叫我就算了?老狐貍你什麽意思?”不出意外,遲明野第一個嗆聲,“別特麽扛着你那把破爛妨礙小寶貝做任務,聽從安排百分百信任寶貝不好嗎?”
下一秒,卷毛修狗立馬又轉過頭,笑的見牙不見眼地補充:“但是如果寶貝願意和我一起成立雙人組,我也是完全不介意的喔!”
宮缡沒理他,望着巫九靈的溫柔眸子裏滿是心疼和擔憂:“我知道你很厲害,但你是第一次下副本,你也會受傷。”
“沒事的m……那個我是說,不用擔心我的,宮缡先生。”
差點脫口而出一聲“媽”的巫九靈吓得一激靈,頭一次在宮缡不解和受傷的眼神中慌張轉身,擺弄小木牌,不敢再接這個話題。
太恐怖了!為什麽覺醒前沒有這種幻視!
好險!差一丢就成為剛才整活帖子裏的素材之一!
死神小姐十分後怕。
不再耽擱,滴血的指尖飛速書就三個大字,可奇怪的是,往往在最後一捺完成後,前面已經寫好的文字就如同被蒸發似的消失不見,反複幾次都是如此。
弄到最後,折騰了半天,連半個名字都沒寫上去。
巫九靈:“?”
怎麽的,她不配是叭?
而一旁沉默看着的賀蘭焰,眉心早就死死擰在了一起。
在巫九靈的刻意控制下,指尖的傷口沒有半點愈合跡象,不斷滴落下來的殷紅血珠和雪膚相襯,顯得越發刺眼。
就在她準備再次嘗試的時候,賀蘭焰一個箭步沖上前,一把抓住巫九靈的手:“我來。”
“不是吧這也要搶?”
巫九靈沒讀懂賀蘭焰不愉的臉色,但不妨礙她掙出手,換了個思路嘗試寫下——
“山神之祖”
成了。
望着烙印在木牌上的四個大字,無言的沉默蔓延開,半晌,賀蘭焰的幽幽吐槽響起:“這個山神是不是有什麽奇怪癖好?”
“誰知道呢?它願意我還指不定不想收這樣一個孫子呢。況且也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加個‘神’字就能自稱神明的。”
雖然不是具體的姓名,但以蘊含氣息的血液為引,哪怕是一個簡單的符號,惡鬼都可以順利地鎖定到靈魂的位置。
巫九靈盯着木牌,感到背後仿佛有一道陰森黏膩的視線倏地落上,冰冷的不适感一閃即逝,但她沒有在意,餘光看到其他人手中的空白牌子如朽木般整齊地碎裂了。
“很好,接下來就是愉快的等待時間了。”
屈指輕彈,巫九靈在木牌上打了個洞,又掏出口袋裏那根開始驚恐掙紮的熟悉金線,把木牌串好挂在了手腕上,一舉一動仿佛生怕BOSS沒認準祭品似的。
幹淨利落的手法甚至讓旁觀的關涼感到腦門一痛,不禁感慨高端的獵手真是往往以獵物的姿态出現。
——此處特指殺鬼。
他忍不住開口:“九靈這會兒準備幹什麽?”
懶得走路的巫九靈乘着黑霧飄遠了。
“睡覺。”
沒人規定死神都要半夜幹活不能睡覺的吧?
村長的屋子殒身于宮缡和遲明野的鬥毆之中,巫九靈于是換到了巫醫家。
屋舍簡陋,床板梆硬,不過巫九靈都不在意,左右沒翻到線索後躺上床,又開始掏寶貝衣兜,摸出一只黑乎乎的東西。
那是她進門前順手從灰堆裏撈出來的蟲子,在争鬥的炮火下勉強還留有完屍的那種。
來回翻看,巫九靈注意到所謂的“人臉”部分并不是蠶蛹裏真的有一個人頭在試圖破壁,而是蟲豸上的花紋來回構成了肖似人類五官的模樣。其中部分紋路和石像有些許相似。
“這會是黃金蠶嗎?”
巫九靈沒有頭緒,只好暫且作罷。
不知是劇情使然還是被他們幾個人天昏地暗的動靜震懾,以村長為首的那堆鬼怪好像蒸發了一樣突然消失無蹤,這讓滿心打算揪一個來拷問的巫九靈有些失望。
但是想着接下來作為神眷遲早能看到更有趣的景象,巫九靈于是利落翻身,閉眼睡覺!
畢竟完成這裏的任務後,她還有事情要做呢。
在即将滑入夢境的剎那,半夢半醒間記憶閃回,她驀地恍惚想起一段并不久遠的影像。
俊美無俦的男人将她擁在懷中,沉默良久,輕聲道:“這次需要維護的副本比較棘手,我并不确定什麽時候可以順利結束。如果做最壞的打算,你覺醒降臨的那天,我可能還……”
一片黑暗中傳來窸窣響動,原本背對着他的女孩轉過身,不客氣地捏住他的臉朝兩邊扯:“就剩幾天了,能不能等一等?等我覺醒,我就可以和你一起去解決異常點,還可以保護你。”
沉默片刻,她的手被溫熱的掌心包裹,低沉的嗓音在耳畔響起:“在純白天堂等我回來,好麽?現在,快睡覺。”
已經是明确的拒絕意思。
她很用力地哼了聲,抽出手,重重地翻回身,留下個倔強的後腦勺。
“嗯?小靈生氣了?”
“……”她聽出他話音裏含着的笑意,更不想搭理。
他讨好似的湊近了些,換來少女更抗拒的推搡:“不要再鬧我啦!頭發都要纏一起了!”
可抗議沒說完,她感到腰間搭過來一條熟悉的、冰冰涼涼的柔軟:“給你玩。快睡吧。”
“!”
于是她很沒骨氣地暫且放下個人不滿,将來之不易的快樂抱緊。
然而,等再睜開眼的時候,男人早已離開,她來來回回連塊鱗片都沒翻着。
好氣啊!又一個人去了!
算了,能有資格成為維系者的家夥,應該是不會騙她的吧?
彼時和現在的巫九靈都抱着這樣的想法。
但與那時什麽都做不了的少女不同,此刻,滿級死神已覺醒真身,只要她想,她便可以不受限制地前往任何地方。
同樣地,從現在起,也再沒有誰能阻攔她拎着心愛的小鐮刀,跨越星海,穿梭位面,幹淨利落地給不聽話的養成玩家梆梆來上幾下。
看誰還敢把她一個人丢下後只身犯險。
睡夢中,死神小姐這樣想着,唇畔都帶了抹意味深長的微笑。
想必,很快就能重逢了吧。
巫九靈是被一串詭異的鈴铛聲吵醒的。
濃稠的黑暗之中,少女不耐地睜開雙眸,淡淡望向被陰風吹得轟然作響的窗棂,打了個哈欠。
四周一片死寂,半點人聲不聞,唯有斷斷續續的鈴聲在黑夜中一聲聲回響,隐約像是夾雜着尖細的嬰兒的哭泣。餘音由遠及近,最後停在門口。
門栓毫無征兆地掉落在地,老舊開裂的縫隙外,一只青黑色的染血的手緩緩地伸出。
“轟!”
忽然,同一時間,有如實質的黑色能量猛地爆發,黑夜之中傳來巨響,漫天的木屑和沖擊的氣浪狠狠拍過去,将最前排的幾個鬼掀了個底朝天,手裏托着的銅盤和上面的東西一起丁玲桄榔散了一地。
簌簌的陰風直接原地凝滞,之前裝神弄鬼的鈴聲也被徹底吓沒。
黑暗之中,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不疾不徐地響起,仿佛是回敬鈴铛聲一樣,慢慢地逼近,帶着比它更恐怖冰冷的殺氣。
“不好意思,第一次當別人的眷屬,太激動了,沒忍住。”
還癱在地上的幾個鬼顫巍巍地擡起頭,望見本應該縮在屋子角落哆嗦求饒的祭品端正站在它們面前,露出愉悅的甜笑。
“晚上好,打工人。”
巫九靈垂睫,瞥了眼這群來送命,不是,來送東西的鬼。
寬大的白色袍子包裹着幹癟的身軀,露出來的肢體部分呈現出死去多時的青黑色,動作和那些村民一樣僵硬死板,尤其關節銜接的部分,稍一改變都很不自然。
巫九靈有些好奇,順手卷起黑霧扯開離得最近的那個鬼的衣領子,果然看到頭顱和肩頸連接的部分有金色絲線在蠕動。
“咿!”
她還沒來及繼續往下扒,白袍子的鬼像是被非禮似的突然發出一聲怪叫,連滾帶爬地掙紮起來跑進黑暗中,連落到地上的銅盤都沒撿。
巫九靈:“?”
她連忙聲明:“別誤會,我對這種沒幾兩肉的屍塊不感興趣。”
在剩餘鬼畏懼強者和驚疑變态的複雜注視下,巫九靈把每個銅盤托着的東西看了一遍,發覺都是同樣發黑幹癟的斷肢,不自覺露出“好沒有新意”的評價眼神。
她最後掀開中間那只恭恭敬敬托舉着的東西。
鏽跡斑斑的盤子上,是一件赤紅染血的金絲嫁衣。
“?”
巫九靈難得驚訝地挑眉問道:“你們的山神大人這是選祭品呢,還是娶老婆呢?”
鬼:不敢吱聲.jpg
不過……
巫九靈忽然有點遺憾。
……這要是讓阿焰來,似乎也不是不行?
巫九靈腦補了下,并為自己将主意打在養成玩家身上的這個想法而小小地感到罪惡了一秒。
此時,遠在另一邊的賀蘭焰:“阿嚏!”
他皺起眉,第一時間擔心會不會是巫九靈遇到了什麽麻煩,有些後悔自己不該聽她的,把剛覺醒的她獨自扔進單人任務裏。
這邊的小家夥到底有點僅存的良心,趕緊收回脫缰的思維,站在實力的制高點指指點點評價:
“料子很粗糙,這是被幾噸血泡了一遍?勾邊的金線和你們連着胳膊腦袋腿的一模一樣,是不是有些太敷衍我?花色式樣也很一般,哦不,很老氣,首飾更是壓根沒有,如果不算這倆像眼球的掉色小珠子的話。”
巫九靈不想伸手,又喚黑霧提起鬼的腦袋,迫使它們露出一張張猙獰變形的臉:“看樣子,接取眷屬的隊伍裏連村長、醫生、還有之前的村民都不在?怎麽,它們準備其他歡迎儀式了?那如果弄的不錯,我可以勉強原諒你們招待不周的無禮行為。”
将嫁衣帶托盤一起拿到手中,巫九靈冷下臉,擡手一震,把剩下的鬼怪全部一同打飛。
在朽骨斷裂和樹木倒塌的巨響中,巫九靈面無表情開口:
“當然,或許你們的山神大人也不是敷衍我,是它壓根太窮了,所以才搞不出來大排場,連送東西的你們都被喂的弱不禁風,一團霧就把你們卷倒了。”
她望着身體都被黑霧擰到變形的吱哇亂叫的鬼怪,最後無情補刀:“對了,也不要幻想我會收留你們,除了那幾條金線讓我略微有點感興趣以外,剩下的東西,太醜,不要。”
房門砰地合上,剩餘不停掙紮的鬼怪在這利落的關門聲中,連嚎叫都來不及發出便被齊齊肢解碾碎。
世界重歸安靜,随着最後一縷黑霧散去,那些支離破碎的殘軀忽然不明顯地一拱。
不多時,那些原本藏在關節處的金色細線悉數竄出,像是有生命般沒入地下。
而最後剩下的一地屍塊在脫離了金線的維持後,也逐漸化作飛灰消散在了空中。
此時,身處屋中的巫九靈淡淡擡眼望了下這邊的方向,但很快又重新低頭擺弄起這件嫁衣,并沒有在意。
并非是她狂妄,而是目前為止派出的幾位“部下”的資質實在不能讓她打起點精神。
現在,巫九靈只能小小地期待下,這件嫁衣和山神本人能帶給她一點驚喜了。
纖細的指尖挑起衣服一角,巫九靈随手一揚,旋身披上。
白發紅眸的少女身着血色曳地的中式嫁衣,精致的五官半掩在黑暗中,模樣平淡,相較于平常多了些清冷和說不上來的寒意。比常人更冷白的肌膚和緋色相襯,她不聲不響立在陰影下,好看卻也有種悚人的詭異。
如果有任何暗區的玩家在此,直面這四溢的陰寒氣息和絕對恐怖的壓制力後,恐怕第一反應都會将巫九靈錯認為是最終關卡的大BOSS。
還是讓他們一群Lv1對戰一個Lv100的那種。
但當事人自己并沒有這個意識。巫九靈作為死神NPC,腦回路和正常玩家當然不一樣,她穿好衣服後轉了幾個圈,找不到鏡子,但看着寬大的裙擺飄起來,心情也莫名地感到愉悅。
好歹上身還是不錯的。
畢竟也沒人規定死神不許有少女心吧?
然而,最後一個圈還沒轉完,巫九靈動作忽然一頓。
伴随着咯咯的尖利笑聲,嫁衣上勾勒花紋的金線忽然變動,粘稠發黑的鮮血從裙邊淌下,整條裙子像是繩索般驟然收緊,猛地将巫九靈死死裹在裏面!
仿佛有一只冰冷的手猛然扼住脖頸,呼吸困難的巫九靈“唔”地悶哼一聲,稍稍蹙眉。
然而少女的神情,沒有恐懼,只有些微的無語和不耐。
“實話實說,絞死這種死法,我還是更喜歡看自己處理別人。”
随後,她擡起被袖子勒到發紅的手,用力一握。
霎時間,數不清的黑霧再度湧動,須臾之間就包裹上她的身軀。
冰冷無形的暗黑色能量沒有實質,但剛一落在嫁衣上,它就像是被燙到似的爆發出刺耳的驚叫和哀嚎,吵得巫九靈想捂耳朵。
“閉嘴。”
在她的呵斥和更濃郁的黑霧威脅下,聲息徹底安分——當然,也可能寄居在上面的惡靈已經昏死過去了。
不需要什麽代表光明的純淨能量來處理,都在陰間行走,比的自然是誰的拳頭更大更硬。
呼吸又通暢起來,巫九靈摸着重新變得柔軟的布料,輕哼一聲,提着快要斷氣的蔫頭耷腦的裙擺,不再耽擱,興沖沖地跑出門。
所以,最後的沙包在哪兒,快讓她見見!
看清直播間編號的時候,樊臨反複揉了揉眼,不可置信地啞着嗓子小聲詢問:“這,這是A區榜一的直播間編號沒錯吧?”
恰在此時,不耐煩調整角度的男人随手點下自動跟随,于是重新将他整個人框進界面的鏡頭間接回答了這個問題。
畫面中,容姿俊逸的男人負手立在山巅,薄唇輕抿,下颌微擡,并沒有理會因為直播間裏因為他正臉完全出現後而爆滿的彈幕,從始至終一直專注地遠望着某一個方向,雙瞳中有思慮一閃而過。
“真的是他。”簡成哲将屏幕放大又縮小,連眼尾的淚痣也沒放過,再三确認後皺起眉,“A區榜一時卿,血色地獄數一數二的維系者。他怎麽突然來興致想開直播了?我可聽說他最讨厭弄這些東西。”
舒奈彎腰撿起被吓掉地上的巧克力棒,吹了吹,順手塞到了還在驚訝的樊臨嘴裏,“聽他剛剛的意思,估計是任務要求,被迫營業吧。反正他作為維系者,任務從未失手過,看看也能學到不少東西。”
沒注意到巧克力來源的樊臨含糊發問:“維系者?就是接手處理問題副本異常的玩家吧?那種有超越當前位面承受阈值的鬼怪、異動、或者崩塌裂出的時空縫隙,就需要他們去維護和管控。”
又拆了個新包裝的舒奈點點頭:“不錯,規則書吃得很透,這次不揪尾巴毛了。”
樊臨驚恐地瞥了她一眼,尾巴尖立刻鐘擺似的偏到了簡成哲一側。
“不過,你确定大家看他的直播是為了學東西的嗎?”樊臨指了指那些鬼哭狼嚎密密麻麻的彈幕,以及右上角不斷增長的禮物積分。
簡成哲就近給了他一腦瓜崩:“別瞎說,我們就是為了分析敵情。”
“害,這三家都不喜歡直播營業的榜一哪個不是這樣?肯開直播的次數加起來,我半個手都數得清,大家興奮舔屏也正常。除了咱們老大,動不動就挂個攝像頭,還喜歡邊揍鬼邊帶貨,畫風清奇不拘一格。”
頓了頓,舒奈轉臉就把簡成哲的臺給拆了:“但別說,這時卿跟賀蘭焰一樣,平日裏難得一見,這會借着直播看還真挺帥,身材雖然比不上老大吧但也人高腿長,氣質也雍容華貴的,但怎麽給我一種妖獸一樣的奇怪壓迫感?而且他的瞳孔好像也和其他人有點不一樣,具體我說不上來。”
“因為他本體是一條深淵魔龍,壓根不是人。”
認識遲明野最久的簡成哲給另外目瞪口呆的兩人更新了一下情報庫:“老大在某次不情不願的合作下得知的。血色地獄知道這個的玩家不多,一般平常的副本,時卿頂多半龍化一下就解決了,旁人也很少會往他真的是一條龍這方面去想。”
“那老大是怎麽知道的?這是可以說的嘛?”
“他倆都喜歡金燦燦亮晶晶的東西,勉強算是在一衆榜一間的惡劣關系裏達成了共識。”
舒奈和樊臨腦補了下自家老大和一條龍坐在金幣堆上相談甚歡的場面,了然地“哦”了一聲,同時也對“雍容華貴”一詞的既視感有了更深刻的認知。
要不是關系僵硬,或許還可以讓這兩人比比小金庫。
“不過,血色地獄的玩家不應該基本都是人類嗎?像這樣有獸類本體的,似乎像我一樣作為NPC被投放進白區卡池裏才更合适啊?”
樊臨看向簡成哲,後者搖搖頭。
“這我也不知道了。”
恰在此時,畫面中的人動了。
像是确認了處理方向,時卿縱身從山頂躍下,來不及跟上去的透明【色相頭】只來及抓拍到他的一個背影。
但就這個高糊的背影,也能被顯微鏡觀衆看出點東西。
閃身落進林中,從來不回應彈幕的時卿随意瞥了眼密密麻麻閃過的各種詞句,忽然輕笑一聲偏過頭。
按照往日的習慣,他将靛青的長發綁了個低馬尾,發梢末端在隐綽的暗處泛着漸變的淺光。只是,這一次的頭繩造型圓滾可愛,顏色也是鮮亮的桃紅,并不像是他會選擇的款式。
“這個嗎?嗯,應該是臨走時有點匆忙,不小心拿錯了。”
時卿的唇角勾起一個微小卻清晰的弧度:“不過我想,這點小事她應該是不會介意的,畢竟同居了這麽久,誤拿對方東西的情況也不是沒有發生過。作為補償,我會看看有什麽好玩的小玩意,給她多捎點回去。”
說完,他不再理會瞬間爆炸到卡頓的彈幕,專心致志找自己需要的線索了。
而這邊,除養成玩家外見過巫九靈最多次、甚至連她作為死神的造型卡面都牢牢記住的簡成哲忽然探長脖子,眉毛擰成深深的川字:“卧槽,什麽同居!?還有,為什麽我覺得這發飾有點眼熟……?”
他突然後悔自己怎麽沒截圖,開始慌張地點保存回放鍵,順便斥責小雪狼:“哎,別擠來擠去的,看你自己的。”
簡成哲實在想把樊臨晃來晃去的尾巴綁在他腿上,然而一伸手,他疑惑道:“你在緊張?”
樊臨扒拉着屏幕點頭:“我們妖獸一類的NPC都有着天生的敏銳直覺和預感。從剛才見到這個家夥開始,我就感覺有點不安……就像是有什麽很重要的人要被搶走一樣。”
樊臨抖了下毛茸茸的耳朵,到底還是打開了自己的屏幕,縮進沙發裏窩成一團,乖巧地觀看起來。
“希望是我的錯覺吧。”
在踏入空地的瞬間,巫九靈敏銳感覺到這裏的氣氛發生了些微妙的變化。
她放緩腳步,裙邊擦過地面發出窸窣的動靜,沉神感受着此地像是逐漸蘇醒的邪祟,順手打開自己面板的隊內聊天框。
[590:各位怎麽樣?都還順利嗎?]
[死神小姐的修狗:嗯嗯~剩餘的奇怪蟲子窩已經全被清理掉了,誇我誇我!還有小甜心,你那兒還好不?需要明野哥哥來幫忙嗎?]
[590:棒棒。沒事,它們和我玩得也挺開心的——但是等一下……你這名字……]
[死神小姐的修貓:伴随祭塔一同現身的那個所謂山神還有幾分鐘就出現,坐标發給你了,務必小心。]
[590:看來就在這附近啊,那我等着就好。不過阿焰,為什麽你也……]
[心平氣和:小姑娘,注意屆時會同步出現的血月。我從線索碎片推斷得出,它會大幅增強鬼怪的能力,并設置結界屏障,幹擾內部的一切敵對人員。]
[590:問題不大,黑霧一開,誰也不愛。]
[死神小姐的修狗:艹!你特麽怎麽進隊伍聊天室的?]
[心平氣和:養成玩家能和NPC組隊、互動,不是很正常的嗎?尊敬的遲會長若是覺得這規定不妥,大可自行退隊 ^_^ 說起來,如果都要改名的話——]
[590:打住!不要吵嘴!宮缡先生也停止你危險的想法!我要打怪了,你倆趕緊把名字換回去!]
唰地合上面板,巫九靈感受着口袋裏突然變得無比躁動的金色絲線,轉身迎向那股平地而起的刺骨寒風。
“終于來了。”
血色的嫁衣在風中獵獵舞動,巫九靈四下環視,忽然猛地向後一躍。
幾乎是在她閃開的下一瞬間,地面傳來劇烈的顫動,巨大的黑影帶起腥臭的風轟然破土而出。尖銳的利齒碰撞發出瘆人的響聲,直直悶頭咬向巫九靈之前所站的位置,卻撲了個空。
黑影“砰”地又砸回地面,但像是不知疼痛似的,又高昂地揚起前端的腦袋。
深夜的天空一片清朗,只有逐漸變作鮮紅的血月高懸于蒼穹,于是,一條五六十米高、渾身長滿複眼的畸形蟲子清晰地映入巫九靈的眼簾。
她的瞳孔輕縮了一下。
渾身漆黑的蟲形鬼怪很快再度鎖定祭品的位置。發黃的涎水順着布滿它整張臉的牙齒淌下,令人作嘔的氣息變得更加濃郁,它身上數百個眼睛密密麻麻地緊挨着,齊刷刷地死盯着巫九靈,眼睛裏露出獵食者的饑渴的光。
被它選中的眷屬緩緩開口,聲音有些艱澀:“你,就是山神?”
默然幾秒,她注視着蟲身上一圈圈的金色紋路,又發問:“不對,應該說是靠蠱惑和欺騙捕食的黃金蠶才最合适吧?”
“不僅如此,而且還惡趣味地操控屍體,向下傳達什麽陪你玩眷屬和神明的扮演游戲的指令?”
說到最後,她的音調都拔高了。
“最後的最後,接取神眷時居然還選擇了人類嫁衣的款式?!”
蟲怪不會說話,但它顯然聽得懂。
見美味可口的少女聲線都好像在顫抖,巨大的蟲子變得更興奮了。
害怕、畏縮、還有從心靈深處源源不斷滋生的最原始的恐懼,都是它們最好的養料。
尤其是這樣渺小脆弱的人類在臨死前徒勞掙紮的模樣和撕心裂肺的慘叫,它每次飽餐前都要戲耍似的享受很久。
頭腦簡單的蟲子思考不了太複雜的東西,它越發覺得,自己先前派出去的傀儡突然失去聯系只是很小的意外。
它只顧興奮地将布滿牙齒的、勉強能算作頭的一面擡起,做了個類似深呼吸的動作。
然而,慣常的令它垂涎的氣息并沒有傳來。
它疑惑地重新低頭。
奇怪,這個家夥不是正害怕嗎?看,藏在袖子裏的拳頭都在哆嗦了。
一群複眼同時露出不解神情的場面屬實有點震撼。巫九靈冷笑一聲,咬着後槽牙一字一頓。
“很好。我撤回自己之前的話……”
纖白的手猛然張開,掌心朝上,比蟲怪更為陰寒的氣息源源不斷地彙聚。幾乎完全遮蔽視線的黑霧從周圍湧來,巫九靈毫不遲疑,揚起胳膊帶動磅礴的能量,用最原始最解氣的動作狠狠給了肥胖變形的蟲子一巴掌!
在刺耳的慘叫聲和肢體被瞬間撕扯碾壓的盛景之中,鮮少情緒外露的死神怒吼出聲:
“因為我現在感覺自己不僅被敷衍,而且被侮辱了!”
須臾之間,幹淨利落的一掌就将鬼怪大半個身軀扇進了地裏,黑氣散去,漫天濺起的塵土裏,蟲子前半部分的身體已經幾近支離破碎,陷在偌大的凹坑裏發出“叽叽”的怪響。
巫九靈垂睫俯視,冷冷看着無數金線在蟲子的軀體表面游走,将它飛速縫補,表情沒有一絲變化。
同一時間,這處早已被黃金蠶框選的區域開始劇烈震蕩。
幾處已經被破壞了個徹底的核心艱難輪轉,殘破的祭塔在黑暗中勉強顯出個虛影,看起來維持不了多久;已經變得紅豔欲滴的圓月倒是閃着刺目的血光,那些暗藏在映照下的克制、削弱、混亂等等負面減益效果開始朝唯一的對手身上瘋狂亂砸。
感受到身體和理智上的變化,披着嫁衣的美貌少女無所謂地擡起變得沉重的胳膊,揮去眼前被血光制造出的幻象,像是在等待什麽。
很快,在差點被揍到爆漿的身體終于被艱難修複個大半後,黃金蠶仰天怒吼,噴出更加腥臭的氣息。
仿佛下達了什麽指令,天擎山一陣顫動,随後,滔滔汩汩的水流轟然爆發,将裂縫沖開,一瞬将這裏變成汪洋。
巫九靈終于挑了下眉,表現出一點驚奇。
大概不是真正的移山倒海,這個蟲子可沒這麽大的本事。多半是借着血月buff增強能力,營造出一小塊最适合它戰鬥的環境。
很快看透黃金蠶營造聲勢的舉動,巫九靈颔首點頭。
關鍵詞齊了呢。
一切準備就緒,鬼怪上百的複眼重新死死盯向那個不聽話的食物!
膽敢挑戰它!那就準備接受最嚴厲的懲罰吧!
仗着自己金線的無限修補能力,被徹底激怒的黃金蠶發出一聲怪叫,還埋在土裏的尾巴猛地擡起,以牙還牙地抽向巫九靈的後背。
如此近的距離和龐大的體型差,它在偷襲的情況下不可能失手。
随着“嘩啦”的巨大落水聲,嬌小的身影消失不見,只有兇狠的拍擊濺起了數十米高的水花。
不出所料,五髒六腑肯定都已經被震碎了。
算是出了口惡氣的黃金蠶高興地擺了擺尾部,然後慢慢地蠕動過去,身上的金線開始朝水下摸索。
吸食掉魂體後,屍塊還可以重新串聯起來備用。
雖然它沒有完全的人類的審美觀,但它依舊能感覺出這一次的“眷屬”有着遠異于其他的吸引力,而且模樣和氣質都極其适合它才搜刮到的、從沒給其他人類用過的“神眷之衣”。
所以,把這個屍體撈起來縫縫補補幾下,肯定會比之前那幾個破爛好得多!
說不定,還能給它釣來更多的美味!
露出還缺了幾個豁口的兩排尖牙,黃金蠶靠近水邊探出金絲,忽然,猖狂的動作一滞。
像是嗅到了什麽不可置信的氣息,它渾身止不住地打戰,冒出的金線也全都失去活力掉到地上。
“怎麽,覺得這個世界規則将我壓制了一半的能力,你一個小小的蟲子就能為所欲為了?可笑。”
清甜的笑聲從半空中幽幽響起,毫發無損的紅衣少女虛空而立,寬大飄逸的裙擺襯得她越發優雅迷人,可同時也越發危險和詭異。
“連所謂的底牌也不過如此,真沒趣。”
收起笑容,那雙秾豔的眸子冷若寒霜。
黑霧湧動,巫九靈收起騙過黃金蠶一擊的假身,然後背朝紅月,緩緩張開右手。
呼嘯的寒風卷起她的長發和裙擺,黑紅色的氣流在她的掌心聚集萦繞,飛速凝結成實體,随即爆發出刺眼奪目的血光。
僅僅直面這血色,黃金蠶滿身的眼睛便接連碎裂,巨大的蟲子吃痛倒地,瘋狂扭動想要再修補,卻沒注意到有龐大的陰影自它頭頂籠罩而下。
漆黑的長柄刻印着白骨般的紋路,月牙狀的刀口仿佛有滾燙的赤紅在緩緩流淌。
——血鐮【三途夜】,聯動角色死神·巫九靈的專屬武器,九幽之下最恐怖的殺戮之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