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在哪兒睡？怎麽睡？ (2)
九靈蹙眉：“既然沒問題了，就快去休息吧。讓我再看看你的傷。”
從離開副本到現在，耽誤的時間也太久了。
四人要是再小學生一樣地吵嘴，巫九靈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會忍不住上黑霧。
“好。”
宮缡垂下雙眼，眸中神色莫辨。
無論是什麽理由都無所謂。
其他的所有嫉妒也好，不甘也罷，都與他無關。
起碼這一次，她先選擇了他。
這就足夠了。
然而饒是宮缡也沒想到。
一板一眼的死神小姐說是看看，還真就是看看……
“wow，恢複的看起來很不錯嘛，那些鬼看起來醜醜的，提供的藥方倒是正經。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繼承了些生前記憶的緣故。”
巫九靈操控着背後的黑霧卷出不同形狀，端着藥膏，十分欣慰。
“看起來不需要進一步的治療了。”
她一邊說着，一邊就要結束這場“浮于表面”的觀察。
然而坐在她身前的宮缡，表情卻像是欲言又止。
寬敞的床榻之上，男人散落着衣衫，如雪般的銀絲被松松挽起，柔美的面容在露出短暫的錯愕後，很快被另一種情緒取代。
“嘶——”
卧室內響起一聲不大不小的吸氣，之前一直充盈在男人身軀周圍的黑霧于是出現了一陣明顯的停滞。
“這裏……好像有點疼。”
宮缡指了指肩頭，銀色的發絲散落半掩，看向巫九靈的雙眸如霧般朦胧。
“？”
幾乎不通醫理的死神擰眉思考幾許，再三确認那裏并沒有任何肉眼可見的猙獰傷口後，嚴肅拒絕宮缡認真檢查的建議：“我覺得用休息代替胡亂上藥比較好。”
“足夠的睡眠也是恢複精力的一種方式。”
巫九靈又分出些黑霧将宮缡脫下的衣服整齊裹回去，空出來的兩手從始至終都沒有在那道不知何意的目光下探過去半分，而是擺出一種酷酷的姿勢環抱胸前。
欲言又雙叒叕止的宮缡：“……”
等他回過神，整個人已經被直直塞進被窩，末了還收到一句來自神明的無可奈何的評價：“你看，你的經歷就很好說明了，就算是榜一也再不要做逞能的事。畢竟人類，真的太脆弱了。”
完全沒有得到一點點來自死神小姑娘貼貼的宮缡：“……”
未覺醒時，起碼小姑娘不會這麽輕松便捷地使用能力幻化的黑霧。
宮缡突然酸溜溜地想。
“先生好好休息，有任何需要随時找我。”
左右确認沒有任何漏風的被角，巫九靈叉腰昂頭，露出幾分完美照料長輩的小得意。
靜默片刻，宮缡忽然開口：“小姑娘要去找他們了嗎？”
一只腳都準備邁出門的巫九靈心頭忽然咯噔一下。
似曾相識的名為心虛的奇怪情緒湧上。
“……是，是啊。NPC角色要确保所有養成玩家都好好休息。”
這句話後，她得到了一聲很輕的回應，再轉頭，宮缡看起來已經安穩阖目而睡了。
一切都和她期待的一樣。
不過巫九靈停下了準備推門的手。
不同于遲明野那永遠熱烈赤誠的主動，或者是賀蘭焰貓貓一樣傲嬌卻也外露的情緒表達，宮缡和時卿給她的感覺更內斂克制。
——不知道這個形容詞準不準，但差不多吧。
所以，現在這種看似平靜的表情，其實不是真的吧？
如果是這樣的話，要怎麽處理會比較好呢？
畢竟随時關心養成玩家的心理健康，也是NPC職責的一部分來着。
自覺醒之後，雖然時間不長，但巫九靈多少也頭疼地發現，她的思維、情感以及認知，好像和人類世界還隔了很遠……
這點她承認自己甚至比不上那些家夥。
或許應該，一視同仁……一視同仁……
巫九靈在心底反複念叨着，身體的重心在左右兩只腳來回換了好幾次，到底走過去，彎下腰，碰了碰青年的鼻尖。
長睫一顫，那片青翠的湖綠色又映入眼簾。
在宮缡微愕的目光下，少女甜美的面頰泛起柔柔的笑：“忘了說。好夢。”
“咔嗒。”
房門随着她的動作合上，巫九靈長長呼出口氣，又翹了翹嘴角。
完美結束四只混戰且順利安撫好不知名異常情緒，保證養成玩家的心理健康發展——
她可真厲害。
再叉會腰。
此時，獨自一人留在卧室內的宮缡，摸了摸臉，半晌無奈地笑出聲，随手取出一瓶藥劑飲下。
雖然這次速通的方式暴力了點，但他還不至于到什麽高位截癱不能動彈的地步。
他有什麽壞心思，只是想和死神小姑娘貼貼罷了。
等稍有些紊亂的心跳略作平複，宮缡忽然微微皺眉，狹長微挑的眼睛困惑地眯起。
“話說回來，小姑娘到底是從誰那兒聽到的那種不良誘導？”
翻來翻去地想，如同老母親操碎心的宮缡左右睡不着，一骨碌爬起來開始羅列黑名單：“遲明野身邊的友人确實不無可能，暫且記上一筆；和賀蘭焰在一起時說不定也會接觸亂七八糟的東西；時卿……僞裝成人類的深淵巨龍，誰又知道他內心到底裝着怎樣的想法。”
列完，宮缡覺得似乎還漏了點什麽。
敲擊着空藥瓶的指尖驀地一頓，光滑的瓶壁表面逐漸浮現出一層冰冷的寒霜。
——對，還有在角色覺醒之前，或者說更早的、她還沒有離開卡池的時候。
——這當然有可能。
——因為那可是一段，沒有任何玩家參與的，獨屬于NPC們自己的空白時光。
不算安穩的睡夢中，有輕柔悅耳的呢喃低低傳來。
——我是你的NPC，你的死神小姐，你的戰鬥夥伴，以後也會一直如此。
——我會永遠在你身邊。
——請信任我，請依靠我。
那個聲音清晰又堅定地呼喚着他的名字，可卻不等他看清聲音主人的模糊面容，另一道陰鸷又森冷的低語驀然插入。
——{對啊，她本該是屬于你一人，憑什麽要有其他不相幹的礙事的家夥出現！}
——{奪回自己的東西當然沒錯！}
——{所以，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執行，不好麽？}
蠱惑人心的話語最後化成尖利的狂笑，詭異的不真實感像是巨石一樣死死壓住他想要脫口而出的反駁。
心頭重重一跳，他猛然睜開眼。
“五小時二十分零八秒。”
幾乎是同一時間，少女幽幽出聲：“對于剛剛工作完的維系者來說，這個睡眠時長顯然是不夠看的，時卿。”
将虛拟時鐘推到時卿面前，巫九靈忽然探過身子：“你怎麽了？臉色有點難看，做噩夢了？”
“沒有。”
時卿用從未有過的語速極快否認。
仿佛是随着巫九靈出聲的一剎那，混亂的夢境殘片便從記憶中消失了大半，連帶着刺耳的笑聲也淡去了餘波。
時卿恍惚了下，一時間也沒記起自己剛才夢見了什麽。為了不讓巫九靈再看出異常，他坐起身，邊披衣服邊找話題：“你在做什麽？沒有休息嗎？”
巫九靈一驚，原本藏在背後的黑霧連忙把那本《人類行為與語言學》連吞帶嚼地卷進去。
“不太困。其他人還好，看你睡得不太踏實，幹脆就過來了，随便看點什麽打發時間。”
時卿瞅了眼正在淡去陰影的霧氣，沒戳破，而是向巫九靈伸出手：“我沒有什麽困意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戰利品’是怎麽進行全新改造的？”
“什麽呀？”
“你在首次副本裏繳獲的金線。”時卿提醒。
“副本裏的東西一般不能被輕易帶走，除非是特殊綁定的物品、獎勵或是專門供玩家收容異常的任務所得。不過，只要能随着玩家來到無限游戲城，當然就可以随意處置了。”
在離開副本後，這捆小玩意确實在背包裏明晃晃地挂着個Q版圖标，并沒有随着巫九靈的離開而消失不見。
除此以外，巫九靈還在自己NPC面板的榮譽牆上，找到了一個中式嫁衣的圖标，附文【陰氣森森的血色嫁衣，款式老舊，穿上後可反向增加陰間魅力值，或許在某些時刻能有意想不到的功效】。
但看着确實像是一份實力的證明，巫九靈感覺自己尚未覺醒的收集欲似乎被激發了些。
“這些金線堅韌鋒利，如果改造得當，可以成為很不錯的副武器道具。”
巫九靈很積極，她欣然搭上時卿的手，再一轉頭，忽然提醒：“你的頭繩呢？”
“哦，不見了。”散落着長發的時卿用最平淡的表情講着最理直氣壯的話。
“？”
巫九靈大感疑惑：“沒覺醒的時候我可是在你那兒放了一盒子！怎麽一根備用的都沒有了嗎！”
遲明野的頭發長度基本可以不需要，賀蘭焰很偶爾才紮個黑色小揪揪，宮缡倒是不時束個馬尾，不過他在這方面有着較強的自我管理意識，發圈緞帶什麽的都配備得齊全。
就這條龍，天天讓她操心這些雞毛大點的事情。
“今天帶出來的那根找不到了，傳送回去翻找其他的又有點麻煩。”
剛剛轉醒，時卿說話時聲音還有些啞，眼底也泛着慵懶的水色。他單手整理了下垂在身後的柔順長發，發尾淺淡的熒光随着他的動作微微晃動。
偷偷看了眼身旁的巫九靈，時卿随即低下頭，任由發絲垂到少女的掌心之中，“那再麻煩小靈一次，可以嗎？”
“……你這是請求？”
“嗯，當然。”
“……我覺得像交易。”如果你把角角收回去，我大概就信了。
巫九靈到底擔心到手的快樂飛跑，沒敢把心底話講出來，只沒好氣地哼了聲，摸出一條天青色的絲絨發帶，三兩下給時卿綁了個蝴蝶結，最後狠狠地收了一把利息。
“再有下次，就不是摸一次jio那麽簡單了，得、得加一條尾巴。”
冷冷丢下警告，巫九靈率先出門。
她走得很快，并沒有看到身後的時卿輕撫着紮好的長發，唇角微微勾起。
那是比之剛從噩夢中驚醒的時候，顯然要柔和純然的多的真切笑意。
只有特定人員才能進入的純白天堂核心區，其實是由衆多彼此獨立的空間組成。多維的小世界沒有面積一說，通過四通八達的傳送陣，就可以前往任何地方。
眼前暖色的光漸漸退去，巫九靈順着手腕上的力道朝前一邁，穩穩地站到時卿身側。
這是一幢帶着花園的漂亮小洋樓，不知道哪扇窗戶裏隐約飄來點心的奶香味。
對哦，他們還沒吃飯。
巫九靈腦袋裏剛轉悠過這個想法，門扉忽然被人從裏面推開。
那是一位身形高挑，模樣如玫瑰般豔麗的女人。她圍着小兔子的粉色圍裙，手上托着一盤新鮮出爐的紙杯蛋糕，言笑晏晏，望着巫九靈的眼睛裏是幾乎要滿溢出來的欣喜。
“從直播開始就在等，終于叫我等到了。”
一種仿佛老友久別重逢的熟稔口氣，眸中更是閃爍着巫九靈并不陌生的星星般的光彩。
果不其然，巫九靈連招呼都沒來及打，就被一把拉過去，嘴裏被猛塞了幾塊點心。
“喜不喜歡？姐姐家裏還有好多，靈寶都嘗嘗看。”女子摟着巫九靈，順手就要甩上門，“哦對了，月月也念叨了她的死神前輩好久，現在這會可能正害羞躲着不好意思出來呢。小孩子臉皮薄，要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死神小姐多多包涵。”
“……我帶小靈來是有正事需要幫忙，很快就離開，不用麻煩。”
沒好氣地一腳抵住門，時卿護着自己差點被狠撞上的鼻尖，緊跟着鑽進屋裏。
“哦，沒關系，不麻煩。都是老朋友你怎麽還和我這麽客氣。”
言辭得體又禮貌，然而女子本人根本只是随意地掃了眼時卿，而後就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巫九靈身上，東拉西扯，噓寒問暖，拉着巫九靈的手把她像娃娃一樣揉來揉去，喜歡的不得了。
——什麽老朋友，搭話的工具人罷遼。
幾次三番想把巫九靈拉到自己身邊都沒成功，時卿終于忍無可忍：“秦霏歌，我們不是來閑聊的。”
“沒事，你忙可以先走，靈寶在這住幾個月都沒問題。”
“？”
時卿覺得自己離一龍爪拍下去只有一步之遙。
黑霧從背後湧出，卷上時卿的胳膊按住他。巫九靈終于從一堆點心飲料裏找到空子，艱難開口：“是這樣的，我從上個副本裏得到一捆金線，或許需要麻煩秦小姐改造一下。”
“嗯呢~了解~直接找我家小NPC就好。”
一點不落看完直播的秦霏歌了然點頭，下一秒卻扭頭向一個小屋扯開嗓門，很不正經地大吼：“月月——出來見偶像啦——”
“砰！”
在巫九靈和時卿兩臉震驚的注視下，數十道纖細如發的銀色絲線從裏屋射出，兇狠地插起桌上的蘋果，又被腕力帶動一甩，牢牢堵住了秦霏歌的嘴，也就是那個“社死源頭”。
巫九靈：“咦？”
這位玩家和NPC的關系模式令她感到新奇。
她尋聲看去，和忸怩走出拐角的女孩對上了視線。
小女孩看起來只有十四五歲的年紀，身形有些瘦弱，紮着乖巧的低雙馬尾，小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唯獨望着巫九靈時，劉海下的一雙水潤的茶色瞳孔卻是無比的明澈與清透，閃爍着奪目的光彩。
“前輩……”
細如蚊蚋的聲音響起，結果，只是被那雙桃色的眼睛盯着，才說了兩個字的女孩就忽然紅了臉，慌亂地錯開視線，緊張激動到再說不出一句話。
艱難憋了半天，她一咬牙，猛地将一直藏在身後的禮盒遞出。
“送、送前輩！”
巫九靈道謝接過，拆開看來發現是一個照着她制作的死神小木偶。
裙擺翩跹，眉梢眼角活色生香，連三途夜都完美複現，更獨特的是，木偶細看上去能感覺出一絲仿佛有靈識般的微妙。
這是……
巫九靈微眯起眼，看了看手中的禮物，又打量了下面前只顧着盯着鞋尖瞅的女孩，像是在做最後的核認。
眼見着兩人突然同時陷入了沉默，一旁的秦霏歌有點着急地瞅瞅自家又沒話了的NPC。
這內向的小笨蛋。
就在她猶豫要不要出聲找找話題時，身旁忽然一陣窸窣響動。
“原來是你。”
巫九靈捧着禮物站起，颔首致意，在一片沉寂中朝陡然陷入呆滞的女孩露出甜笑。
“齊納月，SR級聯動角色，代號人偶師。”
“我記得你，小丫頭。”
作者有話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