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萬元戶這個詞剛剛興起,在平均工資只有4、50元的70年代末,能有一萬元的現金資産,那簡直是一般人想象不到的“巨款”。
賀家也就是普通人家,姜韶波只拿個死工資,賀群活到38歲也沒見過一萬元,壓根想不到這是多麽巨大的一筆錢。
她心裏還是念念不忘這筆錢,嘀嘀咕咕一個不到20歲的女孩身懷巨款,那多危險啊!
“所以叫你別說,誰都別說。現在外面可亂了!”姜韶波再三叮囑,“孩子從小跟我們不在一起,跟我們不親,我心裏老覺得對不起她。我們家又不是養不活她,要是早幾年把她接回來,她也不至于啥都不肯跟我們說。”
賀群有點生氣,“孩子總歸是我親生的,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不想她回來嗎?是我不肯接她回來嗎?還不是你媽舍不得她。再說了,她不是一直氣我不肯再生一個,給她生個大胖孫子嗎?”
越想越委屈,“怎麽到現在這又成了我的錯了?”說着就捶了丈夫幾下。
姜韶波沒話說了,“是是,你受委屈了。唉!”他撓撓頭,“早點睡吧。”
西河鎮,梨花公社第一生産大隊。
從去年年底開始,先是修路,從小岚村礦場到西河鎮修了一條二車道水泥路,因為不用拆遷之類,修的挺快,二月底已經修到梨花公社。
礦場沒動工,要先蓋工棚工地倉庫,還要在當地招工,特殊時期剛過去,招工還講“又紅又專”,至少得是幾代貧農,政審合格。
招工的事情由礦場的人事部主管,姜明光剛入職,什麽都不會,跟着人事部的主管學習,打打下手,主要是做檔案。
農村人沒什麽做簡歷的想法,一聽招工,一窩蜂的等在臨時辦公室的門口,公社特地派了幾個小夥子來維持秩序。
其中就有上次見過的大侄子姜小春。
姜氏在梨花公社轄區的幾個生産隊都是大族,算起來都是一個家譜的,姜家的親戚多得很,這會兒知道負責招工的就有姜家的女孩,紛紛找上門來想套近乎。
姜明光不記得之前跟着奶奶在兩個姑姑家住的事情了,再說那時候她年紀小,只要說“不記得”就好了,姜小春很靠譜的為她擋住了各路親戚,很有覺悟的說,別害明光被領導批評。
親戚們轉而去找姜小春了。
礦場優先招識字的年輕男女,礦場跟煤礦差不多,都是要下井幹活的,有鑽石的岩石層在地下深處,工作環境其實很惡劣。
煤礦裏也不是沒有女工,但很少,基本上都是已婚婦女。礦場剛起步,領導的意思是在當地招50到100人,并沒有限制男女,工資待遇也一樣。從這一點來看,這個時代還是講“男女都一樣”,就是執行的時候會有偏好,人事部會更傾向年輕力壯的男人。
當然地面部門也要招女工,不過大部分都是臨時工,主要工作崗位是食堂,切菜打雜和刷碗。
姜明光的工作就是簡單記錄通過初試的應聘者,記下姓名、年齡、身高、體重,初試合格的去鎮上衛生院做個體檢,主要檢查有沒有肺結核這種常見傳染病。
工作不累,就是有點無聊。
員工宿舍還沒有蓋好,礦場安排職員住在公社的村民家裏。姜明光便是住在姜小春家裏,按輩分,姜小春喊她“姑姑”,他父親姜大林是她堂哥,已故。姜大林夫妻7個孩子,有6個長大成人,姜小春是最小的孩子,其他幾個孩子都結婚了,家裏富裕了兩個房間。
她記不住這些親戚之間的排行,只管姜小春的母親叫“大嫂子”。
大嫂子很勤快,快60歲了身體還很結實,母子倆收拾了一個房間出來,将房間裏的東西全搬走,牆壁重新粉刷,找木匠打了一張新床,彈了一床新墊被。
姜明光在大嫂子家住着很惬意,大嫂子沒什麽事,多年做家務已經成了習慣,一日三餐全包,甚至連衣服都不讓她自己洗。
姜明光樂不思蜀。
宗齊光騎着自行車到了梨花公社辦公室大院外面,架起車架。春日的陽光燦爛,微風吹來,帶來一股兒油菜花的粉香。
他擡頭望了望太陽,早春的陽光不刺眼,也不夠炙熱,是很讓人舒适的光亮和溫度。
辦公室裏沒幾個人,他一眼便看到那個女孩:烏油油的中長發,劉海修剪的相當時髦,穿着乳白色的羊絨衫,胸前繡着黃色的玫瑰花;穿一件卡其布的翻領外套,沒扣衣扣。
跟只穿黑灰藍的農村女孩大不一樣。
皮膚白皙,在昏暗的房間裏,小臉像是自帶柔光。
笑起來也很好看,眼睛不算大,一笑便彎成了月牙兒。
他敲了敲門。
女孩便擡頭看他,似乎有些意外,問:“你找誰?”
聲音也很好聽,年輕女孩甜美溫柔的嗓音。
“我找你,姜明光同志。”他伸出手,“我是宗齊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