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惡意點單?”
盧菀默不作聲地将一整晚甜豆花吃得幹幹淨淨。
李豆腐雙手在膝蓋上不住摩挲,緊張地問道:“姑娘覺得如何?我家……是否能否受您的庇護?”
庇護這詞用得很微妙,眼下盧菀不過剛剛起步,李豆腐卻像拿定了将來一定會有一番大局在這小院中成長出來似的。
有眼光。
“在我這,這叫做加盟。”盧菀展顏道:“日後您家仍然該叫什麽叫什麽,該做什麽做什麽,只是這甜豆花,出售多少,何時出售,前幾個月須得聽我調派。”
李豆腐來之前已經想好了這一節,立刻說道:“沒問題。包括您說的那塊‘阿菀外賣’的匾額,我們也可以自己打造。”
“那不用。”盧菀:“門口那塊匾額便是剛做的,以後凡是加盟的商家都由我們這兒統一定制。”
李豆腐站起身來,鄭重道:“這甜豆花味道甘美,姑娘還注明了夏日裏需要用冰鎮上——甚至承諾由您家提供冰料;我們不能獨吞利潤,跟家裏商量過之後,想同您三七分;您七,我三。”
353:【這樣很好,宿主。您不用覺得拿多了,在這個世界本來就是方子貴重,照常理他們只能得個人工費用。】
“若是分成能讓你定心,那也可以。”盧菀仔細接收了信息,對李豆腐說道:“但是要八二。”
李豆腐一咬牙:“行!”
盧菀笑道:“你八,我二。”
李豆腐:“……”
他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半晌,謹慎地問:“姑娘還需我家為您做些什麽嗎?”
“你是個通透的,”盧菀起身,送他出後院:“還真有件事,由你來說最合适——前天我送給花大将軍那張‘優惠券’你聽說了嗎?”
“自然,”李豆腐:“姑娘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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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菀:“下午讓人将冰給你送去,但豆花不要做太多,明天上午我會宣布,凡是持有優惠劵的人,都可以去你家免費兌換一份豆花甜品——這些本錢我會給你。”
“到現在為止,優惠券最多只有兩百多張,你們每天只做三十份豆花。到時候……”
“到時候,”李豆腐難掩激動地說道:“在您家門口排隊的盛況也會出現在我家門前!”
他一點就透,盧菀十分欣慰:“如果有人來問,你就将我給你方子,讓你加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出去,一字不要誇張,也一字不要減少;切記,只有問了才說;如果不問,你不要主動宣傳。”
“我明白的!”李豆腐連連點頭:“越是挖門盜洞得來的消息,其他商家才會越相信!”
盧菀将他送出門去,微笑道:“很好,那麽李氏古法豆花,就正式加盟阿菀外賣啦!”
李豆腐眼中綻放出光彩,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後面游媽媽急匆匆地趕過來,對他點了個頭,擦着汗對盧菀急促地說道:
“菀姑娘!有個用戶點了三百份金鑲玉,叫咱們立刻做,夕食之前就送到!”
“三百份?”盧菀眉梢一挑:“是不是學校或者什麽政府部門點的?”
“瞧着地址不像,”游媽媽急得心口直蹦:“其實家裏材料也夠,昨天姑娘又親自在流民中招了幾家會做飯的,若教一教,未必趕不出,只是……嗳呦,這麽大一份單,下單的人沒說名字,若對面沒人接着,咱們豈不虧大了?”
李豆腐上前一步,關切問道:“是在哪兒下的單?”
游媽媽來找盧菀的時候在心裏念了好幾遍,脫口道:“庚金坊一零二號房!”
李豆腐自幼便在寧州城居住,一聽就知道是哪兒:“那一片住的都是貴人,難不成是大戶擺宴席?”
游媽媽:“我就是擔心這個!我們姑娘身份本就……特殊,若是再開罪了人家,咱們日子恐怕不好過呀——可若做了,又不知道那邊到底靠不靠譜!”
盧菀心思一動。
盧菀在腦海中叫系統:“353,盧家的地址是什麽?”
353立刻回應,被盧菀調|教了幾日,他的思路也活泛了不少:“也在庚金坊,只是盧家院落龐大,因此是庚金坊的甲字號。”
盧菀:“也就是說不遠喽?”
353:【是的,直線距離1200米左右。】
盧菀垂眸不語。
【宿主,】353:【會不會就像景福酒樓一樣,是什麽競争對手在惡意點單?這可真是……真是太狡猾了。】
353的系統音沒法表達“憤怒”,只能加快語速:【如果不送,對手就會編排咱們小氣,沒有接大單的本事;如果送了,他們直接失蹤不付錢,多來這麽幾回就将咱們生意拖垮了。】
生意挎了,宿主就沒法掙錢;宿主沒法掙錢,他就被格式化了!
“有進步了,但還是差點。”盧菀雖然也很不爽,但她越是憤怒,頭腦反而越是清醒:
“如果真是對家,他們不會特意趕到庚金坊去點;而是會選在有人群聚集的地方,比如歌舞坊,或者是學校——現在叫庠序是吧?這會增加訂單的合理性,從而誘導我們送貨。”
353:【您的意思是……?】
“八成是我那個繼母,又用她的杏仁腦子發難了。”
盧菀心中一聲嗤笑,聲音帶着怒火,卻又十足鄙視:“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本沒打算這麽早收拾她的。不過既然自己送上門來……”
“那便揉搓一頓出出氣吧。”
盧菀思索片刻,一套完整的計劃,逐漸在頭腦中成形。
“這單咱們做。”
她擡手按住游媽媽肩膀,目光中帶着明亮又狡黠的笑意,這讓她看起來就像只在山野裏沉睡了百來年的小狐貍,一朝醒來,正用她金色的眼描畫人間。
游媽媽:“可是這……”
“不僅要做,”盧菀打斷了她的話,囑咐道:“還要用最好的材料,仔仔細細地做——媽媽,你現在就去前面通知,說因為有客戶下了急單,金鑲玉份數不夠,所以今日下午那五十份的金鑲玉不賣了。”
“盧小娘子,這會引得他們不滿吧?”李豆腐擔憂道:“有些人可現在就來排下午的隊啦!”
“要的就是這不滿!”盧菀輕輕一拍掌:“您将這份訂單的信息在黑板上指給大家看,告訴他們就是這個單影響了下午的安排。”
游媽媽還在不解,李豆腐卻好似已經摸着了頭緒:
“以阿菀外賣現在受關注的程度,下午必定會有很多人一同前去那地址,看看是誰這麽闊氣,又是誰這麽不守規則!”
“不錯,”盧菀:“這幾天不也有三四個單子,是有人出于好奇點了金鑲玉,送到手裏又不願意出錢嗎?正好!阿菀外賣的名頭打得差不多,現在,也該是立規矩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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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盧府主院,東廂房。
臉色白得像鬼一樣的女子縮在被子裏,尖聲大叫,不住掙紮:
“滾!都給我滾!我不治!父親為何不殺了她們!讓我死了算了!”
“菲兒,是我,是阿娘!”田氏彎腰在床邊嚎哭,似乎想給盧菲換藥,又不敢靠近不住發瘋的女兒:“咱們早早好起來,你才能親自收拾盧菀那小賤人不是?”
“那賤人!讓她死!讓她死!”盧菲露在被子外的眼充滿怨毒:“阿娘,你給我報仇!我這輩子都被她毀了!她們那對千人騎萬人壓的母女壞了盧家門楣,先攪黃了我的婚事,又想要我的命!”
“阿娘!”盧菲的鼻水和眼淚混成一灘,在她臉上流過,面目惡心又可怕:“你給我報仇啊!”
“我的好菲兒!”田氏哭坐在床邊,咬牙哭道:
“你放心,阿娘算過了,現在那盧菀最多就能做三百份單,今天她賺不成錢,就再也無力支撐買賣;那,那她就沒法庇護流民,花将軍也不會保護她了!”
“阿娘已經做了完全的準備。”田氏深深吸了口氣,吐出去的時候整張臉都展現出猙獰的笑意,下垂的眼睑甚至微微顫抖起來:
“等她失了勢,咱們就将她迷暈了送到青樓裏去——她不是喜歡跟太守公子,跟花大将軍犯賤麽?就叫她賤一個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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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宅坐落在西大街正中央,此處與庚金坊的距離并不遠,尋常女子步行,最多也就是三十分鐘腳程。
這日申時,從西大街到庚金坊一零二號的沿線上已經站滿了人,簡直比廟會還熱鬧;麻鐵匠去雇了一輛又大又平的板車停在門前,家裏幾個女人流水般地将小竹食盒仔仔細細地擺上——
“一百二,一百三——嚯,小娘子真闊氣,我以為這一單要耍賴了呢!”
“那怎麽能?沒聽說花大将軍是代言人嗎?花将軍相中的人,怎麽可能說話不算數?”
“也是也是……只是可惜啦,小娘子年歲小,這次讓人擺了一道,可得哭慘啦……”
人群中,一個高大的男人兩手抱臂,頭上扣着個大洞小眼的草帽,随着衆人傾身站着。
只是他雖然努力混跡在人群之中,通身上下卻自然而然地散發着一種不容小觑的氣度——非要說的話,就像一只勁瘦的虎豹,收起爪牙,懶懶地裝成一只大貓。
這男人聞言,十分感興趣地俯身道:“您有新鮮消息?怎麽說?”
議論的人手裏揣着把瓜子,見此人生得高大俊秀,卻做尋常農戶打扮;更兼那眉飛色舞的八卦模樣十分親切,遂分了一把瓜子給他:
“前面都傳回話啦,說那什麽庚金坊一零二號根本是個空宅!荒了好幾年了!擺明着是有人诓小娘子的嘛!”
高大男人“唔”了一聲:“既然如此,怎麽沒人告訴小姑娘一聲?”
“你可真是!”傳話者口沫橫飛,啧啧有聲:“這滿大街的人,你看誰多嘴了嗎?咱們寧州號稱江外妙都,生意可不是好做的吶;這盧小娘子太過張揚,哼哼,讓她受點教訓有什麽不好?”
瞧着人家風光,嫉妒人家風光。
這便是市井百姓的常态了。
高大男人稀奇道:“不說她是花修明的相好麽?”
“哎呀,這種話聽聽也就得啦!”傳話者不滿道:“我說,你怎麽直呼将軍大名?那是咱寧州的恩人,你放尊敬些!”
高大男人被訓了也不惱,說了兩聲是,繼續擠在人堆裏興味盎然地繼續向康宅看去;他似乎嫌那草帽擋視線,兩指并攏向上,抵着草帽邊沿輕輕一推——
露出下面濃重的劍眉,還有一雙含笑的眼。
“盧小娘子?”男人唇角微勾:“我倒要看看,她要如何渡過這一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