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诶？”沙雪詫異地睜大了眼：“第一輪你要選擇後追嗎？”

對于藤原拓海的選擇，她顯然不能理解。

不管在誰看來，在才跑過一次、而且難度很高的陌生賽道上，哪怕能多練一次都是好事吧。

“你确定哦？”看着藤原拓海呆呆的樣子，沙雪好心提醒了句：“碓冰的山路跟秋名不一樣，絕大多數都很狹窄，跑在前面的車手是占據絕對優勢的！可不是光靠勇氣就能随随便便克服的地方！”

就算是前車速度比較慢的情況下，後追的車子也很難有超車的機會，因為路面實在太窄了。

可以說在第一輪選擇先發的車，基本立于不敗之地上。

反過頭來，可就不一樣了——86不熟悉碓冰山道的厲害，卻是她跟真子跑了兩年多的主賽場。

在鬥志高昂的真子的全力馳騁下，說不定第一輪就把86給甩開了呢。

一個回合就落敗的話，86可就輸得太難看了。

雖說沙雪潛意識裏不認為，86會是那麽脆弱的對手……但她也無法想象，在領先的情況下，真子會無往不利的主場輸掉。

“嗯。”藤原拓海毫不猶豫地點了下頭：“抱歉，麻煩你們了。”

“那好吧。”

沙雪見他這麽固執，不禁輕輕地撇了撇嘴。

視線瞟到端雅地坐在86副駕上、優雅氣質與這輛有點可愛的熊貓車格格不入的高橋涼介時，她沒忍住問：“那個，等下正式比賽時，你真的打算讓高橋涼介坐在助手席上嗎？”

藤原拓海還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嗯。”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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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有無數個問題在心裏徘徊，沙雪還是決定将全副心神放到即将開始的比賽上。

她不再看向86副駕上具有強大存在感的赤城白彗星，向着隘口比了比：“那我跟真子在前面領跑。當你跟着我們拐出第一個彎道後，就是比賽正式開始的信號。”

藤原拓海又“嗯”了一聲：“明白了。”

這個家夥看起來既乖又呆，真的是那天在秋名的急彎處，用出讓所有人都驚嘆不已的完美漂移的車手嗎？

沙雪勉強壓下這個疑問，故作淡定地回到副駕上。

“咔嚓”一聲，她重新系好安全帶後，直接宣布：“可以開始了，真子！拿出你最快的速度，讓所有人都吓一跳吧！”

“我會的，沙雪。”

真子的手一握上方向盤，平時腼腆羞澀的性格就瞬間不翼而飛。

她的SIL-80還是原廠引擎，馬力輸出為230匹，對CPU，消音器和追加噴油器進行過輕度改裝。

除了這些以外，還稱得上特殊的，就是針對碓冰山路而專程調整過的行駛系統了。

230匹的馬力在上坡道裏毫不起眼，但在下坡道中，卻是不折不扣的利器。

比起只有少得可憐的160匹馬力的86，起步階段的SIL80，無疑是占據絕對優勢的。

“哇，剛拐過第一個彎就能傳來這麽大的聲音，真是火力十足。”

健二由衷感慨着，拽了拽自從看到真子後、就一句話也沒說過的池谷：“池谷，你還好嗎？”

失魂落魄的池谷被他拽了衣袖，也沒有什麽反應。

他遭受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自己在荻野屋停車場遇到的、那位肯主動給他聯系方式的可愛天使，竟然會是統治着碓冰山道的王者！

當後輩拓海能淡定地與她們交談時，他卻抑制不住發自內心的自卑，只敢在陰影籠罩的遠處看。

在他眼裏，她與她的同伴都是那麽閃閃發光，被當地人熱烈地崇拜着。

相比之下，他實在是太差勁了。

雖然他表面上是秋名山速度之星車隊的隊長……但那種車友會隊長的水平，是絕對不可能跟真子的酷炫漂移相提并論的。

他根本配不上真子。

而真子對他感興趣……恐怕也只是他的自作多情。

“我也不知道，健二。”他魂不守舍地說着，用手緩緩捂住了臉：“我真的不知道。”

他不清楚拓海到底知道了什麽，暫時也不知道該怎麽面對真子，但還是很感謝拓海肯帶他來的心意。

“好了池谷。”健二看他這樣，也很不忍心，幹脆轉移話題說：“拓海可是所有秋名車手的驕傲呢。這是他第一次客場作戰，你別頂着一張喪氣臉啊，要給他打氣才行。”

“你說得對。”

池谷稍微緩了下，臉上露出個很勉強的笑：“我從來不知道，拓海還是個這麽主動的家夥，也可能是他最近才有的變化吧。”

在他們的印象中，拓海總是懶洋洋。

對周遭事物都漫不經心，還會找很多理由躲避人際交往。

會跟群馬第一的大明星高橋涼介有交情，并且好到會單獨出行的地步，就已經足夠讓他們震驚的了。

剛才拓海主動上前挑戰，更是讓他們感到不可思議。

健二也忍不住開起了玩笑：“是啊，要不是他那副随時随地都在發呆的本質沒有變，我差點都要懷疑他是不是換了個人。”

處于激烈的追逐戰中的藤原拓海，渾然不知健二前輩差點說出了事情的真相。

通過象征着比賽開始的第一個彎道後，前方的深藍色SIL-80就驟然加大了油門，毫不客氣地拿出了全部的實力。

盡管在馬力上略遜一籌，但在崎岖蜿蜒、彎道多到讓人眼花缭亂的碓冰山道上，區區70匹差距并不象征着SIL-80能占到優勢。

相比起在前面亡命奔逃般的SIL-80，AE86在駕駛員高超的操縱下，十分從容地也進入了與前車幾乎相同的高速狀态。

身為被佐藤真子深深信任着的搭檔，沙雪一直目不轉睛地注視着前方，迅速掌控了路況，并及時給出一道道指示。

“C3，抓地跑內側！”

“C4，沒有對象車，OK！漂移跑法！”

“很好！C5，用抓地！”

“C6，漂移！”

佐藤真子的神經繃得緊緊的，只分出一絲心神來傾聽。

兩年多不知疲倦地跑着碓冰的回報，是讓她訓練出了不錯的肌肉記憶。

很多時候，在大腦真正理解沙雪給出的提示之前，她的身體就已經搶先一步做出反應，用讓人屏息的驚險速度左彎右拐，急掠過一個個彎道。

與SIL-80裏毫無間隙卻緊張無比的合作不同，AE86裏的氛圍……幾乎稱得上悠閑。

可能是怕涼介先生坐在一邊看他開車、會覺得太無聊。

在臨出發時，藤原拓海甚至還天真地說出了“要不要開收音機”的話。

高橋涼介被他那小心翼翼的呵護态度逗笑了，語調認真地回複：“雖然很感謝你的體貼，但當你全速跑起來時，收音機的聲音只會被超速提示音蓋過吧。”

藤原拓海讪讪地摸了摸頭，不得不承認事實恐怕的确如此。

他自己一個人開車時，早就對那“叮叮叮”響個不停的超速警報聲感到麻木了。

況且他滿腦子都想着“早些回去睡覺”，沒有過聽收音機的習慣，才一直沒注意到這種很實際的問題。

他意識到自己出了個不太好的主意後，還想稍微補救一下，胡亂地查看置物箱來：“那……涼介先生餓嗎？要吃點零食嗎？”

“不用在意我。”

況且在秋名86的車上吃零食……等下怕是會吐得天昏地暗的吧。

高橋涼介忍俊不禁，看向不住朝他安全帶的位置瞟、一副很擔心的樣子的拓海，溫柔地選擇了沒有提醒這點，而是将話題轉移開來了：“我已經把安全帶的兩端鎖死了，随時可以出發。”

雖說是第一次坐全速下坡的AE86的副駕，高橋涼介卻絕對不會對他的實力有半點低估。

更何況他們所在的，是以彎道多到出奇、坡度曲率狂亂的而在車手界聞名的碓冰山道。

就算是在曲率平穩、路況良好的赤城山道，全力下坡時的車身也會不可避免地出現劇烈晃動。

要最好地固定身體的話，單靠簡單地扣好安全帶扣、那種扯起來就能明顯感覺到松松的狀态，是遠遠不夠的。

高橋涼介在系好扣子後，就不假思索地抓住了帶身，用力扯了幾下，保證兩頭鎖死、整體繃緊。

“嗯。”

雖然因為難得能關照到涼介先生，而多少有些緊張。

但看到涼介先生一派如常的态度，确定涼介先生不會遇到像上次太過大意的啓介先生那樣的劇烈颠簸後，藤原拓海也逐漸放松下來，敢放開去漂了。

而已經熟悉了他的高橋涼介，也很輕易就從聲“嗯”裏體會到了熊貓車手的安心。

不像是十年前初跑碓冰那次，藤原拓海還需要聚精會神地模仿前車跑法、全程憑多年來練出的駕駛本能硬扛下來，可謂驚險無比。

要不是最後SIL-80沖過了頭，失速打滑的話，他或許很難在第一輪就取勝的。

但現在這個積累了無數賽道經驗和擁有豐富理論知識儲備的藤原拓海，已經具備了“只要掌握路的基礎走向後，就能找出最優路線”的技能。

在前車領跑、山路狹窄，彎道險急的情況下，他既不打算、也不方便超車。

當然，肯定也不能發揮出真正的實力。

唔，反正這次涼介先生選擇讓他先後追，主要就是為了更好地觀察前面本地車的跑法，好作為跟86的對比。

這樣的話，他只要保證自己跟得夠緊就行了。

藤原拓海由衷地希望，真子小姐不要重蹈覆轍，而是能完完整整地結束第一趟，好讓涼介先生采集到更多的數據。

雖說剛開始就略微走了下神，拓海的身體反應卻像是最精确的機械般，沒有過絲毫遲滞。

AE86緊緊咬着SIL-80切入C6時，兩部車中的四個人裏，唯一一個不需要參與到比賽中、能安心地縱觀全局的高橋涼介，無疑是最能清晰體會到兩個車手實力差距的。

入彎速度是AE86更勝一籌，出彎加速時，也是AE86更敏銳一些。

本地車手日繼一日地跑着，才摸索出來的那條所謂“跟完美路線只差了5cm的最佳路線”，卻被如操控自己手腳一樣駕駛着86的天才車手，輕而易舉地做到了。

——噗咕。

那是在拓海踩下剎車踏板、在入彎的瞬間進行重心轉移時，被突然變重的車頭猛然壓低的懸挂系統影響，避震器驟然下沉的響動。

高橋涼介垂眸，沉默地承受着由于86在右彎中激烈地甩尾、而将他朝左後方推擠的強大G力。

就算提前做好了準備，在接連不斷地受到強猛的擠壓時，他還是不禁悶哼一聲。

86靈活又輕盈地追擊着前車，保持着一段短到可以忽略不計的車距，進行着一項項讓人眼花缭亂的高技術含量的操控。

這場漂移、反漂移、抓地、漂移的無限華麗循環，絕對是一場讓前車車手感到無比痛苦、觀衆癡迷不已的視覺盛宴。

明明是這回合裏注定無法超車的後追位，卻憑借實力上的碾壓，毫無懸念地掌控了山路的節奏。

電光火石間，激烈纏鬥的兩車竟然又沖過了20多個彎道。

內髒漸漸習慣了被粗暴的G力推擠的情況下，高橋涼介當即敏銳地察覺到什麽，糾正了半分多鐘前的想法。

不。

陷入藤原拓海掌控的，不只是山路的節奏。

而是整場比賽的節奏。

可以想象的是，可憐的前車車手在後車明顯游刃有餘的狩獵下，恐怕已經陷入一定程度的恐慌，不自覺地打亂自己的正常步調了。

雖然目前還沒失控，但速度已經減慢許多了。

當意識到這點後，前車車手很容易會陷入對自身實力的懷疑，表現也不可避免地會進一步下滑吧。

高橋涼介淡淡的目光，投向了面色沉靜、顯然還遠遠沒到極限的拓海，像是凝視一顆耀眼而不自知的星辰。

在正式比賽中，極少會有車手在副駕上載人。

在理論上，副駕的乘客只會對全車的推重比和馬力發揮産生細微的影響。

可對于勝負往往懸于一線、追求發揮出自身實力和車身性能極限的飙車手而言，哪怕只是微乎其微的負面影響，也是要盡量避免的。

藤原拓海敢這麽做，不得不說是出于對自身的、對86、以及對他的完全信任。

而從副駕上的他的角度看，則是完完全全地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了這樣一位看似亂來的車手手裏了。

意識到這點後，高橋涼介心裏微微掠過一抹訝然。

原來他遠比自己想象的，要來得信任藤原拓海。

與這樣一位難以想象的天才做對手。

高橋涼介微笑着，閉了閉眼。

……真是件既幸福，又殘酷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  拉緊安全帶的方法和避震器聲音的描述，出自《頭文字D公式設定集2》p179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