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對于史浩的話，高橋涼介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是嗎？”
史浩原本只是随口一說，仔細一想，越來越覺得就是這麽一回事了。
他認真地說：“确實是這樣。每當你們兩個人站在一起的時候，就形成一種難以言喻的特殊氛圍……我一直覺得不可思議，現在想起來，大概就是天才之間的微妙共鳴吧。”
“涼介你難道沒有發現，只要你跟藤原拓海站在一起，除了啓介以外，根本沒人敢上來打擾嗎？”史浩笑着說：“要知道，原本對于一向驕傲的RedSuns成員而言，拓海他再厲害，也終究是個敵人啊。”
高橋涼介無聲地笑了笑。
史浩繼續說：“你對磨練啓介的車技盡心盡力，但也有過故意不告訴他答案、微笑着看他苦思冥想的樣子的時候。卻從來沒見過你對拓海那樣。”
“那是因為啓介讨厭思考問題，只喜歡憑直覺做事。”高橋涼介宛若無奈地解釋：“我并不是以折磨他為樂，只是鍛煉他的思維方式而已。”
“至于拓海，”高橋涼介溫柔地笑了笑：“實話說，我直到現在，都還沒有觸摸到他車技的天花板。”
“他竟然這麽厲害嗎？！”
剛是難得抓住機會、故意追着一向冷靜自持的涼介打趣的史浩，這下顧不得剛才的話題了。
他一臉錯愕，難以置信地問：“連涼介你也分析不出來？”
要知道就算是在參加金卡納賽和去職業賽場時，涼介只在場上練跑過幾次，就将對手的實力給大致摸清楚了！
那可是職業或半職業選手的水準！
史浩：“難道是拓海他隐藏了自己的真實水準嗎？”
“那你就想錯了。”
說到這裏，高橋涼介眼前忽然掠過了拓海忐忑地看着他、毫不掩飾渴望他認可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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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念微微一動，面色平靜地說：“說出來或許會讓人感到不寒而栗。但事實上，至少他在我面前時，是認認真真在跑的，從來沒有刻意掩飾過。”
“那又是為什麽？”史浩迫切地追問：“就算他車技高明，以涼介你的眼力也不可能看不出來啊。”
光就他知道的作為對手，涼介已經跟拓海跑過兩次了。
昨晚更是結伴去了碓冰山，據說啓介說，涼介是坐在助手席上的。
按照常理來看，在副駕上的涼介，是能将拓海的操作一覽無遺的、再沒有秘密可言的。
偏偏涼介卻說出，直到現在還沒摸到上限的話！
“是對手和車的原因。”
跟激動的史浩相比，涼介的神色始終淡定。
他喝了口茶，慢條斯理地解釋着：“曾經跟秋名86交過手的，雖然都是群馬縣裏頂尖的好手，但與他完全不是一個層次的。”
就像是想靠投擲一塊大石、測量出大海的深度一樣，當然不切實際。
“還有他的座駕AE86。”高橋涼介淡淡地說：“雖然已經被他操控得如自己手腳般輕松自如，能在秋名山随心所欲地跑出極高的速度，但車子性能的上限，還是把他封印住了。”
他沉默片刻，沉聲說：“拓海的實力，絕對不止是呈現在我眼前的那些。要是我的分析沒有出錯的話，他的技術是具有所有人都無法想象的廣闊通用性的。”
那就意味着，拓海不止是開FR車型快。
當他握上性能優越的4WD的方向盤時，只會更快。
而那種經過千錘百煉、出神入化的車技，就算去到別的山路，也能很快适應，輕松找出最佳路線。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啓介的實力。”
高橋涼介輕輕嘆了口氣，難得有些無奈地說：“我給他布置了油門控制訓練的課業，但他的進度，比我想象的要慢一些。”
“啓介已經很認真了。”史浩忍不住替高橋啓介說了句話：“他每天都有在赤城苦練呢。”
“是嗎？”高橋涼介淡淡地說：“我倒是認為，不管是他對周六在赤城那場比賽的關注，還是對秋名86的興趣……都比他放在油門訓練上的心思多。”
史浩不禁啞然。
他就算再想袒護啓介，也不得不承認，涼介說的話是對的。
畢竟那是一向傲氣的啓介，第一次在外人身上嘗到敗績。
而那個看起來呆呆的年輕人，竟然還在接下來的比賽裏，利落地擊敗了他最崇拜的大哥涼介。
他會對此耿耿于懷，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他需要盡快集中精力練習。”高橋涼介微微蹙眉：“目前阻礙新車隊組建的最大難關，就是他跟拓海之間的實力差距，還是太大了。”
不過，也不能怪啓介。
按照他最初的計劃，啓介的車技至少要到半年後，才可能達到他這裏事前設下的、去縣外遠征的資格線的。
可惜，還是不能太心急了。
高橋涼介神色淡淡地想。
就在兩人同時沉默下來，陷入各自的思緒中時，高橋涼介的行動電話突然響起。
“喂大哥。”接起電話後，弟弟啓介難掩高興的聲音，從那邊清晰地傳來：”我帶那家夥去赤城了，你要找那家夥的話，直接打到我這裏就好。”
高橋涼介默了默，直接問：“你去秋名了？”
“呃。”高橋啓介沒想到大哥那麽敏銳，一下就把他試圖含混過去的那點給揪出來了：“唔。”
高橋涼介微微垂眸，低聲說：“別老欺負他。”
“大哥，我真的沒有欺負他。”
那邊啓介的聲音聽起來是煩躁的，卻帶着一點不太明顯的心虛。
他接着把聲音壓得極低、像是怕被另一個人聽到一般：“我還不至于那麽不識好歹。那小鬼雖然呆頭呆腦的，總說些令人火大的話，但的确是個……讓人無法讨厭得起來的家夥。”
高橋涼介沉默片刻，淡淡地“嗯”了一聲。
“對了，大哥。”啓介似乎松了口氣：“晚上你也來赤城的吧？”
高橋涼介看了眼腕表：“八點左右過去。”
“我知道了。”高橋啓介逐漸放松下來，說着：“那我先挂了，大哥。”
通話結束。
就在對面坐着，不可避免地聽完了整段兄弟間的對話的史浩，不由笑了：“涼介你沒說錯，啓介對于秋名的86，真是有超乎尋常的執着。”
而涼介，也的确對拓海有着非同一般的回護。
高橋涼介漫不經心地笑了笑：“确切地說，不只是啓介。”
他頓了頓，緩緩地說了下去：“而是包括我在內的，所有與86交手過的車手。”
“雖說已經有很明顯的跡象了，但聽到涼介你親口承認對人抱有執着的情緒，還是有些讓我吃驚啊。”
聽出那句“包括我在內”所意味的強調語氣，史浩感嘆着。
就算在身邊人眼裏，高橋涼介也始終是冷靜內斂、沉着自持的象征。
他很輕易地用無比強大的理性，壓抑住了所有可能存在的情緒，也因此總能做出最正确的抉擇。
與弟弟桀骜不馴、直來直去的高橋啓介相比，性格一個像冰一個像火，完全是南轅北轍。
但剛才涼介的話，就像是隐隐被激烈情感所融化的冰山，又像是冷漠無情的神像，終于出現了不再是完美克制的一面。
“史浩。”高橋涼介輕輕地以指節敲了敲杯沿，像是在思索着什麽，口吻一如既往的平靜：“只要是人，就一定會有執着的事物。”
他當然不會例外。
況且，自從昨晚在86的副駕上、極近距離欣賞了那樣完美無缺的表演後，一度讓他感到些許迷茫的前路，忽然出現了另一條分支。
高橋涼介輕笑一聲。
但具體要不要賭上一部分人生，沿着那條分支走下去……
他還需要很長時間去認真考慮吧。
晚上8點20分，赤城山道。
由于離莊司慎吾那一行人通常來的時間點，還有接近一個小時，這時的赤城山上十分熱鬧。
山道上掠過一道道或是獨自練習、或是跟同伴競技的車影。
其中能擁有代表着高水準的RedSuns車隊貼紙的，則是寥寥無幾。
就算是車來車往、看起來十分繁忙的現在，當那部擁有超炫尾翼的亮黃色FD-3S，與熊貓86同時出現在山腳下時，還是瞬間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當他們以明顯不是比賽的普通速度朝山頂駛去時，“啓介先生跟秋名的86一起來赤城了”的消息，就已經經過山下隊員的對講機，傳到了山頂上。
“哇。”聚在山頂的RedSuns隊員們，不由得激動起來：“秋名的86竟然來了！他是決定開始練習，好備戰周六跟NightKids的比賽了嗎？”
“昨天晚上只看到莊司慎吾帶人來了，還以為比賽的事情是誤會呢。”
“不可能是誤會，據說是由涼介先生主動提議把賽場定在赤城的。”
“哼。”
作為AE86手下的第一個手下敗将，中村賢太對藤原拓海自然怨念最深。
衆人議論紛紛時，他第一個冒出來提出反對意見：“我覺得說不定是啓介先生約他來的，要在我們的地盤上報仇雪恨！”
他的話剛說出口，就立刻遭到了一些隊員的反駁。
“說什麽傻話呢，賢太！那是不可能的。”
“涼介先生說過了，我們不允許在本地比賽。啓介先生不可能親自打破這個規定。”
“但……啓介先生怎麽會跟86一起出現？”
“86該不會是又要來赤城挑戰我們RedSuns吧，未免也太嚣張了！”
“就算那家夥車技再好，在本地也不可能是涼介先生的對手！”
不論怎麽猜測，秋名的86作為連續擊敗赤城的驕傲——FD和FC的唯一存在，注定會觸動赤城車手的敏感神經。
跟RedSuns隊員的激烈反應相比，其他赤城車隊的車手，就純粹是抱着或許能看到超高質量比賽的期待了。
高橋啓介當然知道，自己跟86一起上山，肯定會引起不小的騷動。
但不光是那呆愣愣的家夥不在意，他也無所謂這些。
于是在衆目睽睽下，86大大方方地挨着FD，停在了被本地車手默認是RedSuns車隊專屬停車區域的地方。
四周一片竊竊私語。
——更讓所有人震驚的是，幾乎是停好車的下一刻，86那個年輕得過分的車手就下了車。
他甚至沒有環顧四周，徑直走到黃色FD旁，很自然地坐進了助手席。
RedSuns的成員們都倒抽了一口涼氣。
86的車手完了，那可是脾氣爆裂的啓介先生！！！
然而讓他們瞠目結舌的是，FD高傲的主人非但沒有一腳把他踹出去，而是在短暫的原地停留後，就朝着下坡的出發點駛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