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藤原拓海這一躺下，就舒舒服服地睡到了晚飯的時間。
今晚是輪到藤原文太做飯，但昨晚他才跟好友立花佑一去過居酒屋，就順道打包了些下酒的小食回來。
現在拿放爐竈上加熱一下，加上剛煮好的飯，算解決這一餐了。
不得不說，就算在冰箱裏放了一晚，居酒屋裏賣的小菜冒出來的香氣，也是令人無法抵禦的強烈。
藤原拓海在睡夢裏都被勾得饑腸辘辘，像游魂一樣踩着拖鞋下來了。
父子倆沉默地飛速解決了自己那份後，拓海自動自覺地起身，去了廚房洗碗。
藤原文太施施然地攤開了報紙，拿起遙控器，将電視開啓後，發現平時看的頻道這時正播放的是濱田山美術大學的畢業展。
其中一座巨大無比的銅制壯漢雕像，身邊站着的創作者是個叫花本葉久美的金發小女孩。
個子小到連記者胸口的位置、都無法達到的地步。
明明就是個國小生吧。
居然已經跳級到大學裏，還能參加畢業展的程度了？
從來就沒有什麽美術細胞的藤原文太，很快失去了興趣。
他清了清嗓子，将話題丢回自家的笨蛋兒子身上：“你今晚要去赤城？”
“啊，是。”藤原拓海洗碗的動作頓了頓，有些驚訝地轉頭看向他：“老爸你怎麽知道的？”
不等藤原文太吭聲，拓海就自己反應過來了：“一定是池谷學長他們告訴了店長，然後再由店長告訴你的吧。”
藤原文太還是既懶得承認、也懶得否認的态度，只繼續說：“對了，下午你睡得最死的時候，有個叫池谷的人曾經打過電話來，就是你那個學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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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藤原拓海一愣，飛速刷完那幾只碗後，就一邊朝電話機走去，一邊朝老爸抱怨：“這樣的事情，下次要早點說啊。”
藤原文太掏了掏耳朵，敷衍地打了個哈欠。
藤原拓海拿這個油鹽不進的老爸一直也沒什麽辦法了，況且擔心池谷前輩忽然打電話來、或許是有什麽急事找他，他趕緊就給池谷前輩家回了電話。
“喂喂，是拓海嗎？”
電話剛一接通，對面就傳來了池谷前輩中氣十足的聲音：“不好意思，下午在你睡覺的時候打過來，沒吵醒你吧？”
聽出前輩的聲音很精神後，藤原拓海心裏就稍微松了口氣：“沒有的，前輩，是有什麽事情找我嗎？”
“哦哦，也沒什麽要緊的事啦。”
池谷浩一郎難得有些害羞，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鼓足勇氣，很小聲地說：“那個，真的很感謝你啊拓海，那天帶我去了碓冰，見到真子。”
盡管突然得知心愛的天使，竟然是個能跟很了不起的後輩藤原拓海比賽，輸也輸得很漂亮，很爽快的女車手時，他受到的沖擊力是無比之大的。
最開始，他差點以為自己不可能接受這一點。
但跟真子之後幾天的電話談話，他的心結稍微有些緩和。
受不了女性比他成功，就向真子小姐說那樣刻薄的話……
他居然是這麽卑鄙的家夥嗎？
盡管承認自己懦弱無能的一面，讓他感到無比的痛苦。
但心裏終究是正直的池谷，不願意變成那樣的爛人。
終于，兩人前天晚上再次在碓冰別別扭扭地見了面，他看着那樣耀眼的SIL-80，還是在一時沖動下，把心裏的問題全問了出來。
沒想到這一下歪打正着，成功确認了真子的心意。
明明是抱着自暴自棄的想法開的口，結果真子對他那麽坦誠，而且竟然真的會看上他這個沒用的男人……
池谷早就感動得淚流滿面了。
用店長鼓勵他的話來說就是，真子那樣的好女孩，簡直是來自神的恩賜。
“總之，那個，”幾乎是語無倫次地講完了事情經過後，池谷浩一郎只覺得渾身都跟發燒了一樣，完全沒辦法理性思考了：“我跟真子能在一起，真的多虧拓海你幫忙了！”
“啊，前輩千萬不要這樣說。我沒有做什麽特別的事。”
盡管不知道具體能走多遠，但在得知一向是個優柔寡斷的老好人的池谷前輩，在他看不到的後續發展裏努力着，并且這次得到了好的結果……
藤原拓海禁不住替他高興：“不過，真是太好了。”
“我知道你肯定會這樣說，但拓海啊，我這次真的欠了你一個特別特別大的人情，比跟RedSuns比賽那次還大。”
池谷浩一郎誠懇地說。
畢竟關于他終生幸福啊！就算只能戀愛一天，能成為那麽漂亮可愛的真子的戀人，他也要幸福死了。
“呃，前輩，真的不要這樣說。”
藤原拓海實在很不習慣接受朋友這麽鄭重地表達謝意：“我也只是意外發現，沒有做什麽了不起的事情，真的沒有。”
“哈哈，我自己記得就好了。”池谷浩一郎“嘿嘿”地笑着，顯然沉浸在初戀成功的幸福中，恨不得把這份喜悅分享給所有好友：“對了，沙雪你一定還記得吧？很巧的是，你是她最喜歡的類型，那天由于高橋涼介在場，她不好意思開口邀請你，現在想通過真子問你，這周日願不願意——”
池谷的意圖實在太明顯，就連遲鈍如藤原拓海，都很快察覺到了。
好在這只是他跟池谷前輩間的通話內容，拓海趕緊截住他的話，拒絕時也很直接：“抱歉，池谷前輩，我這周日有關于新工作的面試要去，是沒有時間的。”
“啊，這樣嗎。”池谷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很快又問：“那下個周末呢？能不能抽出時間來？”
其實在他們成為戀人後的第一次真正約會中，真子還提到自己有一位在東京警視廳工作的堂姐。
不但是她一直景仰的對象，也是她遇到需要商量的事情時，第一個想到去找的人。
跟池谷剛産生誤會時，她為此十分苦惱，就去詢問過這位堂姐，得到的是“就算是女孩子，面對真心喜歡的人也要像抓犯人一樣全力以赴啊”的鼓勵。
光是這一點，就足夠讓池谷對這位素未謀面的堂姐充滿感激了。
據真子的說法，那位名叫佐藤美和子的女性，不僅照片上顯得英姿飒爽，竟然還是效力于搜查一課強行犯的刑警。在參與到追捕犯人的一些危險行動時，她飙車的速度，可是連許多山道飙車手都自嘆不如的呢。
難道姓佐藤的女性，都注定是那麽漂亮又厲害的車手嗎？
想着真子小姐當初那副羞澀可愛的表情……就連回蕩在池谷心頭的那點自卑的煩惱，都是甜蜜幸福的。
“雖然有些不識好歹，但還是請池谷前輩替我回絕吧。”
藤原拓海一改剛才“好好好”的應對，毫不猶豫地再次拒絕了，并且強調：“對于和女性發展戀情的事情，我不光是目前沒有興趣，至少未來五年裏都沒有任何計劃。”
這一次，他将全心全意地為涼介先生的D計劃奔跑一年，再毫無遺憾地奔往職業圈。
啓介先生當初能做到的，他也要做到。
話音剛落，那邊的池谷還沒說話，小廳裏一直頂着張正經臉偷聽的藤原文太，就“噗”地一聲，将嘴裏的茶狼狽噴到了身前的報紙上！
“嗚哇，老爸，你在做什麽啊！”
藤原拓海聽到動靜，轉過身後，就看到一片狼藉，整個人都驚呆了：“髒死了！快去換衣服！”
“不，不……不是，我沒聽錯吧，拓海？”
那邊的池谷浩一郎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結結巴巴地問：“你，呃，你，你別誤會，我其實對那個沒有偏見，但你對跟女性發展戀情的事情毫無興趣，難道真的是因為對高橋涼介有，有——”
這個猜測乍一聽無比荒謬，但一想到拓海跟高橋涼介那親密到形影不離，動不動就出雙入對的姿态，他就越來越覺得可能了。
“別開這種玩笑了，前輩。”
藤原拓海愣了愣，然後嚴肅地板起了臉，沉聲說：“你在胡說什麽啊？我只是想把全副精力都放在飙車上。當應該一心一意奮鬥的時候，分心去戀愛的話，不僅讓自己松懈，進步遲緩，對女方也很不公平吧。”
十年前的他在D計劃中後期時，就曾經意志動搖，主動追求了意外認識的美佳。
戀愛的成功，帶來的是一時間讓人沉溺進去的新鮮感，也不可避免地讓他分了心。
後來，他通過一些閑聊途徑，得知D計劃期間為了不分心、而拒絕了恭子的主動追求啓介先生的選擇時，就忍不住後悔自己當時的輕率決定了。
那樣做，不僅對不起一直全心全意努力了那麽久的自己，對不起費心費力培養他、供養86的涼介先生，對不起将他視作畢生勁敵、把全部精力都貢獻在練車上的啓介先生，同樣也對不起自始至終都得不到他完整陪伴的美佳。
聽出一向帶着随和的呆氣的拓海，拿出了無比嚴肅的語調時，池谷當場就選擇了相信他。
或者說，他也實在不敢朝那個可怕又詭異的可能性的方向想。
他慚愧地道了歉：“真的很對不起，拓海，是我說錯話了。”
“沒關系的，池谷前輩。”藤原拓海認真地說：“但這樣的話，請千萬不要在別人面前說了。”
尤其是大嘴巴的好友阿樹。
阿樹要是聽到了的話，八成會大驚小怪地對外亂說吧。
萬一傳到了涼介先生那邊……
藤原拓海的眉頭越皺越緊。
如果讓這種亂七八糟的傳聞，影響了涼介先生的名聲的話，他簡直沒臉參加D計劃了。
“唉，是我太得意忘形了。”池谷內疚地檢讨着自己：“我一定不會亂說的，你放心吧。”
藤原拓海确定池谷前輩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後，本來也沒打算揪着這點不放，于是随便找了個其他的話題，将重點轉移掉：“總之，池谷前輩跟真子小姐能好好交往，我就很高興了。”
“是啊拓海，我一定要讓阿樹收回他那句‘車手都不需要女人’的蠢話啊！”
池谷滔滔不絕地傾訴着：“真子小姐那麽美麗可愛，就算知道她車技比我好一百倍，當她一臉羞澀地坐在副駕上時，是個男人都會更加努力地練車的吧。”
“在跟她交往，不，認識之前，我做夢都沒想到，從此眼裏心裏都只裝得下她一個人，每天開車時想着她，閉上眼睛睡覺時也想着她。不管做什麽，只要能讓她稍微高興一點，向我微笑或者誇獎我一句的話，我都能不顧一切地去做，高興得飛上天都不誇張……”
藤原拓海一開始還懷着祝福的心态，聽得很認真，不時“嗯嗯”地附和着，做一個完美的聽衆。
但當聽到池谷前輩話的後半段時，他後知後覺了什麽，目光倏然呆滞了。
“那個，池谷前輩，我要準備出發了，回頭再聽你講這些。”
藤原拓海心慌意亂地挂了電話，趕在被他背對着的老爹察覺到他這時的面紅耳赤前，拔腿竄上了二樓。
他慌張地擰開了洗漱臺的水龍頭，用冷水沖刷着果然已經紅了一大片的臉頰和脖頸。
虧他剛還義正辭嚴地讓池谷前輩別胡說八道……
藤原拓海不敢看鏡子裏的那張臉，鴕鳥心态地閉上了眼睛。
一定只是巧合。
——戀愛中的池谷前輩說的那後半段，不就是他在面對涼介先生時，一直抱有的心态的真實寫照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