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當白色的EVO III來到秋名山腳下時,才剛過十一點。

距離高橋涼介說的那部秋名86會出現的時間,還有整整五個多小時。

須藤京一随意将車泊至山腳處的空地上,終于接起了剛才在路上、就斷斷續續地響了好幾次的那通電話。

“喂喂,京一?”

認出是西井的聲音後,須藤京一有些意外,原本難看的神色也和緩了一些:“嗯,是我。”

西井是他還在東堂塾進修車技時的同級生,兩人同期畢業,之後活躍的區域也比較接近,所以一直保持着比較頻繁的聯系。

“你今晚怎麽沒有過來啊。”西井也不計較他冷淡的口吻,兀自說了下去:“社長專程召集了畢業生和現役生,特意給我們看了很不得了的東西。”

須藤京一淡淡地回着:“是嗎?”

“在親眼看了社長播放的錄像帶前,別說是你了,連我都不敢相信,”西井明顯還沉浸在震驚之中,難掩激動地說:“居然會有純山路出身的非職業車手,駕駛着頭一次接觸的車,馳騁在第一次踏上的賽道,竟然會以整整十一秒的差距,直接刷新了當初由智留下的賽道記錄!”

“你說什麽?!”

一直面無表情地聽着的須藤京一,在聽到連那個被視作東堂塾TOP 1的館智幸所創下的記錄,竟然都被毫無懸念地打破後,是徹底無法保持冷靜了:“這不可能。”

“我一開始不就說了嗎,”西井回想着那令人血脈贲張、光是看着就感到胸口□□的炫麗漂移過彎的畫面,發自內心地說出了贊揚的話語:“你真的應該來的,京一。光是現在跻身職業界的智的實力,當初就已經讓我仰望了……但事實證明,就像社長說的那樣,人外有人。真正的所謂天才,就是注定要打破所有人認知,像是奇跡一般的存在。”

他記憶猶新的是,屏幕裏的那部黃黑相間的EK-9,在車手神乎其技的自如操控下,就像是一條落入大海中的鯊魚般自由自在。

被收錄進收音設備的呼吸聲,一直均勻平緩,充分地顯現出車手全程游刃有餘的狀态。

他就這麽在主場車手的面前,肆意大膽地展示着一身深不可測的精湛車技,在冷靜明晰的領航員的指示聲下,一路電閃雷鳴地穿梭于一道道高速彎間。

每當EK-9的車頭由于極度貼欄——不足1cm的極短距離,頻頻擦過內彎的灌木,發出“沙沙”聲時,他們的心跳都像是會跟着暫停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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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狂暴的突貫下,是精确細膩到了極點的控制,并且讓整個過程顯得行雲流水般順暢,讓觀看的人既感到賞心悅目,又為之熱血沸騰。

當“試車”結束,最後這位車技登峰造極的大師,毫無疑問地達成了讓整個播放室裏都鴉雀無聲的恐怖成績。

這種水準高到讓人無話可說的演繹,就算稱為‘完美’也一點不會令人感到誇張的一場視覺盛宴……即使擺上WRC的舞臺,也不會顯得半分遜色吧。

已經事前看過錄像、被震驚過一次的東堂社長,這時就能津津有味地欣賞着随着車技見長、也逐漸變得驕傲自滿的學員們一臉空白的表情了。

等覺得這教訓給得差不多了,他才突然拍了拍掌,把陷入癡呆狀态的所有人叫醒:“都看到了?”

不管是現役學員還是畢業生們,都恍惚地看了過來。

知道藤原拓海來歷的二宮大輝和酒井沉默不語,其他畢業生卻忍不住了,興奮地出聲詢問:“社長,這個人到底是誰?還有他參加WRC的錄像嗎?”

在東堂社長對一切保密的情況下,他們在觀看錄像前,全對車手的具體信息一無所知。

“他比那個智哥還厲害太多了。”

“廢話,這絕對是WRC級別的職業賽車手。”

“那樣随心所欲的操控,跟我們完全不是一個重量級的。難道是社長特意大手筆地請來了世界級職業車隊的車手,來這裏進行試跑的嗎?”

“難以置信,職業級和非職業級差距大也就算了,沒想到職業級和職業級之間,車技也能存在那麽懸殊的區別。”

“真想看看他駕駛着TOP性能的車子,參加WRC賽事的相關錄像啊。一定會更精彩的吧。”

“社長,你快把這個人的名字告訴我們吧。”

說到這裏,西井不禁苦笑了聲:“京一啊,你絕對無法想象,當社長告訴我們,他只是一位純跑山路賽、并且只開過FR車型的新人車手時……我們的臉上到底是什麽表情。”

然而惡趣味的東堂社長,為了打擊越來越變得驕傲自大的學員們,還是直截了當地說出了事實。

“我直到現在都還沒緩過氣來,如果說那些話的人不是社長,而是其他人的話,我一定會罵他瘋了。”

西井的語調裏難掩傷感:“但我們作為東堂塾的畢業生,卻必須要相信。”

那可是他們東堂塾學員的主場啊。

卻在歷屆學員裏實力都稱得上TOP3的二宮大輝的親口證明、并且提供了和PI數據記錄相差無幾的計時後,都只能痛苦地承認。

他們不論寒暑,都奔跑了無數次的山路賽道,就這麽輕易地匍匐在了一位打破常規的超級天才的身下,被他以淩厲強勢的姿态,徹徹底底地征服了。

“就連社長,都撤回了他以前說過的話。”不顧須藤京一的沉默,打這通電話,本來也只是為了宣洩一下心裏複雜的情緒的西井,就一股腦地把想說的全說了出來:“他曾經堅持,職業級和非職業級的車手間,最大的差距并不是天賦,而是無數場惡戰累積下來的經驗。”

職業級車手要頻繁地駕駛性能優越的車子,和勢均力敵的對手比拼,經歷一場場極高水準的賽事。

那樣積累下來的大量經驗,才構成了他們安身立命的真正厚實根基。

而純粹的山路出身的飙車手,由于常年在路況不佳、充斥着無數不确定因素,而不能心無旁骛地馳騁,幾乎是不可能達到相似的高度的。

“但藤原拓海卻不同,他竟然連社長的理念都颠覆了。”西井難掩頹喪地說:“而看過他的跑法以後,我只覺得自己以前的那些自命不凡,有多愚蠢可笑。”

要是心理承受能力差勁的話,說不定會因此産生強烈的自我懷疑,就此一蹶不振吧。

先前一直擰着眉頭,心情複雜地聽着西井的傾訴的須藤京一。

在捕捉到那個給他已經留下過深刻印象的名字時,猛然愣住了。

“……藤原拓海?”

他僵硬地重複了一遍。

“就是這個名字。”西井的情緒略微平複了些,苦笑着說:“除了社長以外,只有二宮和酒井見過他的長相,最近才在群馬聲名鵲起,居然還是才剛滿十八歲的未成年。”

“富士迅速道隊你應該知道吧?是在高水準車隊比比皆是的東京,都能取得不錯戰績的新戰隊。他們不但特意派出了考察員組織了這次試跑,在得到結果的當天晚上,那支車隊背後的社長,據說就已經把最高級別的待遇許諾了出來……就算是在展示了這麽大的誠意後,他們卻還是擔心他不願意加入的一方。”

連他們的東堂社長,都以很惋惜的語氣說着‘要不是富士迅速道隊的北原社長和我老朋友,都要忍不住伸手搶人了’的話。

那麽輕的年紀,就擁有強大到能在世界級舞臺立足的車技,擁有在賽車運動方面奮鬥的他們都夢寐以求的頂級待遇offer。

才是對他們的自尊心最嚴重的打擊。

電話被挂斷後,EVO III的車內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不知道過了多久,須藤京一才重新坐直了。

他神色麻木地拿起了手機,稍作猶豫後,就再次撥通了高橋涼介的電話。

“喂,涼介。”

須藤京一的嗓音沙啞,與之前的冷銳相比,就像是換了個人:“我問你。藤原拓海,在前幾天去過東堂塾主賽道嗎?”

高橋涼介挑了挑眉,爽快地給出了肯定的答案:“看來你已經知道了。”

得到答案後,那邊便是一片靜默。

高橋涼介在耐心地等待了一陣後,并沒有得到任何回複,通訊就被挂斷了。

“大哥。”

這時剛好坐在書房的沙發上,旁聽了那兩句簡短對話的高橋啓介,難掩幸災樂禍地開口問着:“他今晚還會去嗎?”

出乎高橋啓介意料的是,高橋涼介聞言笑了笑,毫不猶豫地說:“以京一的性格,是一定會去的。”

但在輸了之後,恐怕就不會再來赤城了。

而是會将畢生勁敵的目标,轉換到拓海身上吧。

高橋啓介還來不及追問,就見他大哥忽然站了起來。

“我們也是時候出發了。”高橋涼介垂眸整理着袖口的紐扣,漫不經心地說:“京一是徹頭徹尾的合理主義者,不講究技術的觀賞性,而是會用最樸實的基礎技術去争奪勝利。他操控自己那部經過精心調校的EVO III時,車技還是值得一看的。”

“哦。”

高橋啓介偷偷地撇了撇嘴。

如果是昨天以前,他還會傻乎乎地去相信大哥的話。

現在?

哈。

他心不在焉地跟在大哥身後,臨出門前,忍不住瞟了眼昨晚被那家夥睡在上面、這時還保持着對方匆匆離開時的淩亂狀态的沙發床。

去觀看鐵人須藤京一的跑法?

少騙人了。

高橋啓介嘴角微抽,目光不自覺地追随着被大哥穩穩地拿在手裏,随着走路的動作一晃一晃的FC模型吊墜上。

明明就是為了光明正大地去看喜歡的人。

高橋啓介不知道的是,如果他再看仔細一些,還會有一樁令他牙酸的發現。

——在小巧精致的FC模型的車身上,被人用馬克筆,寫上了字跡好看的“藤原拓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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