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懲罰(上)

周思夏從小就知道,周圍人愛看他這雙眼睛。

不止一人說過他的眼睛像寶石,像水晶,美得與衆不同,世所罕有。

可他不是藝術館裏的稀世珍寶,讓人們慕名而來,願意為其支付昂貴的門票,只為帶着觀賞的心情遠遠看一眼。

他甚至不是印度聖樹枝頭浸沐自然雨露的金色花,被人懷着虔敬與熱愛去采撷。

他只是陷落在陰暗角落的一顆金珠,沒有溫暖的陽光照耀,沒有牢固的防彈玻璃箱保護,任何一雙污濁的手都可以探向他,有機會将他占為己有。

所以,在他意識到這一點之後,他就将這份美麗鎖死在無邊的黑暗裏,不讓任何人窺見它。

直到洛璨留下來過夜的那天,他才将這個秘密展露出來:一方面是因為睡覺時不得不摘下隐形,另一方面則是為了獲得對方更多的愛慕。

如預料中的那樣,他看到了對方癡迷的眼神——就像現在這樣,眼睛裏儲滿了濕漉漉的熱望,分明是一步也沒有邁出,卻已用目光吻上了他的眼睫。

淡色的薄唇抿了抿,周思夏含了個似有若無的笑,涼着聲問道:“今天跟杜小姐聊得愉快麽?”

一潑冷水直接澆到洛璨心裏,他咬着唇,用力地搖頭,似乎很急切地想要澄清。

“呵。”周思夏閉了閉眼睛,似乎很疲憊,再睜眼時,雙瞳被睫毛投下的陰影掩映着,光華黯淡了些許,“陳詞濫調我不想聽,你只有一句話的機會。”

他說着,從椅子上下來,直視着洛璨的眼睛,一步步走到對方面前。

一米七的個子,在一米八五往上的洛璨面前根本是進不到平視視線的高度,可是就在他雙腳落地那一刻,洛璨已經單膝跪下,讓他能夠居高臨下地用冰冷的眼神凍住自己的身軀。

洛璨情願對方這樣做——他實在是被中午思夏流露出的眼神給刺痛了。

那充滿了淡漠與悲傷的眼神,比冷冽的眼神更可怕,堪比大型核爆。

他品嘗過醋意帶來的苦澀,品嘗過将人燒成灰燼的嫉恨,每一種都讓他痛苦得連氣都快要喘不少,但他還只是“品嘗”——次數屈指可數,思夏卻三不五時就要面對這些,從最初在一起開始,直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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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之下,他今天所受的一切又怎能算得上是折磨?

他仰着頭,看着思夏漂亮的眼睛,低柔的嗓音略帶沙啞,将他內心所有的獨白濃縮成的一句話吐露出來:

“讓我痛……讓我跟你一樣痛。”

他看到思夏将細瘦的手朝他伸了過來,輕輕撫摸了一下他的臉:“好。”

在周思夏的發號施令下,洛璨順從地除去身上的衣物,背靠軟枕,重心往後,被兩副手铐禁锢在卧室床頭。

立櫃上的臺燈被擰得很暗,昏黃的光将洛璨胸腹肌肉的輪廓照出一種油畫般的效果,淺淡的花香散在潮濕的空氣裏,溫柔得一如洛璨看着思夏的目光。

思夏就坐在洛璨張得很開的大腿間,将自己手上的手環解下,然後将之抛到立櫃上。

摩卡的香氣一下就變得馥郁起來,卻并不是柔和恬靜,撫慰人心的,而是有些冷冽,這讓被标記的洛璨一下子感受到了無力,後背微微出了冷汗。

緊接着,思夏從睡衣口袋裏拿出一只純藍色的棉質眼罩,出手極快地給洛璨遮上眼睛。

黑暗占據視界的同時,洛璨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咬住了下唇。

他從小就很怕黑,怕到必須開着宿舍裏所有的燈才能安眠。最初和思夏一起在這兒過夜的那晚,他羞于向對方提這件事,硬着頭皮、扛着困倦躺了很久都睡不着。他能聞到思夏身上的香味,能聽到思夏輕緩的呼吸聲,一切都告訴他周圍是安全的、潔淨的,他不是獨自一人,他伸出的手絕不會觸碰到粗糙的水泥牆面、生了濕滑青苔的水泥地面,他不會聽見臭蟲的昂首闊步,老鼠的窸窣亂竄……可是他還是怕。

黑暗在哪裏都是一樣的,它能抹除一切,喚醒人記憶裏的恐懼,它讓一切虛假變得真實,讓一切真實變得扭曲。

思夏睡覺輕,身邊人呼吸聲稍微粗一點都能令其驚醒,因此對于他睡不着悄悄翻身的舉動感到十分不耐,轉過身把人緊緊摟住,順勢咬了一口他寬闊的肩:“不準再亂動。”

後來他竟也适應了,迷迷糊糊地在思夏懷裏陷入沉睡。

再後來,不需要思夏抱他,只要身體和對方有所接觸,他就能在黑暗中安然入睡。

可是現在不同。

思夏是來懲罰他的,接下去很有可能根本不會觸碰他,即使是觸碰,也決計不會是擁抱和撫摸。

正當他這樣想的時候,側臉忽然有溫熱的吐息拂上,語調又輕又柔,嗓音低低的,像淅瀝的雨絲撓在耳蝸深處:

“你現在,還在易感期嗎?”

“……在。”

洛璨話音剛落,左手上就有了細微的觸感——是思夏正在解他的抑制手環!

【作者有話說:有什麽東西一下啵兒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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